广润门文学 - 言情小说 - 灼华年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然不敢回想,一想便是锥心的疼痛。油纸伞不知何时跌落在脚下,冷雨扑面,宛然破碎成一地忧伤。

    他愿为她摘下天上的星辰,她却将他沦入了万劫不复。若此生再次相见,她又该如何弥补自己前世的罪过?

    若是历史重演,不出一旬的功夫便会传来大裕皇朝兵败的消息,大阮国依旧会要求以瑞安长公主与苏世贤的长女为质,苏世贤依然会回来寻自己认祖归宗。

    只是今世的自己已然不是那粒被瑞安长公主随意拨动的算盘珠,也不会把整个陶家置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一世,不管是谁,都莫想再打自己的主意。

    想到这里,陶灼华紧紧咬住下唇,眼望陶超然离去的方向暗暗思忖,心间已然有了主意。

    捡回掉落在廊下的雨伞,陶灼华依旧沿着芜廊折回院中,正逢娟娘急急忙忙撑了把伞要去寻她。瞧见陶灼华手上拿着一枝新绽的栀子花回来,娟娘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小姐尚未痊愈,如何雨天里便出门去?若是想看花,只管叫娟姨替你折来。”

    一行说着,娟娘一行接着陶灼华手上的雨伞,又吩咐小丫头去取那只藏蓝色掐丝珐琅的花斛插瓶,再关切地问道:“身上冷不冷?先喝碗姜汤袪袪寒气。”

    “没有那么娇贵”,陶灼华眉目清浅如画,淡淡流转间已然有了潋滟之姿,那酷肖母亲的容颜令娟娘心生恻然,忙拥了她进屋。

    用了些清淡的荷叶粥,再拿银匙子挖着酸甜可口的红果开胃,主仆三人有说有笑地用过晚膳,娟娘瞅着陶灼华脸色添了红润,又与茯苓在炕上翻绳嬉戏,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意。

    她取过针线簸箩,替陶灼华绣起一件碧绿的焦布比甲,细心地描画着上头繁复的菡萏花样又,不时温柔地抬眸望一眼炕上两个娇小的人儿,瞅着时辰不早才催促两人去睡。

    挑落了银钩上的水绿色幔帐,瞅着陶灼华沉沉入梦,娟娘却是披衣起来探视了几次,生怕她夜里又发寒热。

    待用手触到陶灼华温凉的额头,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再瞧着她酣然的睡态,娟娘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第七章 托梦

    第二日一早,黄氏便使人前来探病,听得陶灼华已然痊愈,特意派了于嬷嬷来请她一同用膳。

    陶灼华原本便打算今日劝舅舅随同阿里木出海,刚好要往上房来。她谢了于嬷嬷的好意,便由茯苓服侍着梳妆。

    茯苓手脚麻利,片刻间替她挽个双环髻,依旧簪了娟娘新制的雪缎珠花,耳边垂着一对素银丁香,换了身栀子白散绣浅银与茶色菡萏的宽袖窄腰夏衫,手里再执着柄绘着海棠春睡图的泥金白纱团扇,便去给舅父与舅母请安。

    陶灼华进院时,黄氏正张罗着在暖阁里摆膳,表姐陶春晚则着了身月白挑线的纱衣、湖蓝的曳地襦裙,胸前结着月白的丝带,正立在廊下吩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话,为陶灼华炖一碗嫩嫩的鸡蛋羹来补身。

    瞧见陶灼华进门,陶春晚眉眼盈盈笑着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两人给黄氏请了安,便一同往正房去。

    正房里当中一架紫檀木填漆嵌螺钿大炕,上头的铺垫古锦斑斓,陶超然正端坐在炕上饮茶。陶雨浓拿白丝带束发,身着一件苍蓝如意纹直裰,恭恭敬敬立在一旁,正聆听着陶超然的教诲。

    父子二人说话间时有笑语,显得见极为融洽。待见到姐妹两个携手进来,陶雨浓上前见礼,陶灼华则冲陶超然轻轻拜了下去。

    心间无限感激,陶灼华对舅舅这一礼毕恭毕敬,满含了儒慕之意。

    前世曾恼恨舅父不曾在陶府大门口挂白灯笼、糊白对子,总以为舅父对母亲的离世漠然。如今重活一世,小事上处处可见舅父一家对母亲的用心,陶灼华对自己昔日的小肚鸡肠懊悔万分。

    嫣然巧笑间,陶灼华又向陶雨浓回了半礼,这才在左侧铺着墨绿弹花软垫的湘妃竹椅上落了坐。

    望见如今只有九岁大小的表弟明眸清湛、稚气未减,陶灼华蓦然又忆及他前世身中牵机剧毒的惨状,华眸间又是一阵酸涩,眼圈不由发红,强自咬住了嘴唇。

    陶超然瞧着女孩子眉宇间的轻愁如烟,不觉与昔年meimei这般大时那明珠朝露一般的笑颜比对,心疼得漏了半拍,忙着招呼她炕上来坐。

    瞅着舅母还未进房,陶灼华决定速战速决,她再向舅舅敛礼,恭敬地说道:“夕颜有些话要与舅舅说,请舅舅借一步说话。”

    两日未见,陶灼华似是又有些清减,她那袭白裙以银制丝带松松挽系,纤腰简直不盈一握。而收敛了方才的感伤,她几近透明的脸上却十分平静,浮上眼脸的是从前少有的镇定与冷然。

    陶超然心上难过却无法表述,他不忍拂陶灼华的意思,甥舅二人便走到里间重新坐下。陶灼华拿出昨日编好的说辞,将自己要说服舅舅的一番话归于母亲陶婉如的托梦。

    她眼眸幽静,墨色眸子如一泓深潭般空静,青绸发丝映衬着脸侧,投下一片薄薄的剪影,似求证一般望着陶超然问道:“舅舅,您前日接待的那位客人,可是一位胡商,名字唤做阿里木?他今次来是为了约着舅舅一同出海去往西洋?”

    明媚的六月天,虽是太阳刚刚升起,已然云蒸霞蔚,几扇纱窗映着外头的芭蕉浓成金灿灿的油绿。远处的屋脊被一夜雨水冲刷,露出了崭新的青黛色,院里青葱的树桠在灿灿金阳下格外郁郁。

    陶超然狐疑地瞅着陶灼华似月华一样澄澈的双眸,眼里含了讳莫如深的沉思。眼前的女孩子眉目如画,黑白丝丝分明,从中瞧不出一星破绽,方才那几句话却委实令他侧目。

    阿里木的身份特殊,他从未守着妻儿提及。便是这次出海的打算,两人也是在外书房里悄悄说起,他还未来得及与妻子商议。

    听得陶灼华一口说破,连阿里木的名字都分毫未错,陶超然不觉拧了眉头道:“夕颜,你从何处听来?”

    陶灼华故做胆怯,将团扇紧紧攥在手中,揪着上面和田玉的扇坠期期艾艾说道:“并不是从旁处听来,而是母亲梦中所说。她说阿里木这个人福泽深厚,更兼着身份显要,要我一定劝得舅舅答应他的邀请,一同出海去。”

    陶家祖祖辈辈都设着小佛堂供奉佛菩萨,陶超然一直相信六道轮回。meimei骤然过世,舍不得膝下娇女,或许魂魄徘徊着不肯远去也是人之常情。因此,陶灼华的话虽然匪夷所思,却并非令他全然不能接受。

    他拿手指轻叩着身侧花梨木高几油光可鉴的台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澹然问道:“你母亲…她还说了些什么?”

    陶灼华装做仔细回想的样子,认真说道:“母亲说,大裕皇朝兵败在即,苏世贤与瑞安长公主会对陶家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