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结局he版本)《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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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月光如练,映照着白幔翻飞。 灵堂之中,跪着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宽大的白色孝服里是沾满血污的黑色劲装,他眼底充血,目光空洞而无神,焦点虚虚落在前方,那有数块整齐摆放的牌位。 打头最醒目的上面刻着,角宫宫主宫尚角之位。 宫远徵从天明跪到夜晚,不哭不闹但也不吃不喝,下人几次送了膳食进来都未动分毫,不得已之下,唤来了执刃。 这一战宫门损失惨重,宫子羽心情沉痛,看他这样更是不好受,好半晌才低声劝道:“你多少注意些身体,宫二叫你好好活着,不是这样活着。” 先前上元夜挨那一瓷片的伤还没好全,与寒衣客恶斗一场,脏器受损手筋又断了,新伤添旧伤,在这干耗无异于送死。 见宫远徵毫无反应,宫子羽皱眉,语气加重了些许:“宫远徵,他要是看到你这幅模样,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 “呵,”少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心里痛得滴血却再流不出一滴眼泪,长时间不进食导致嗓子又沙又哑:“死的是我哥。” 死的是我哥,你们不在乎我在乎。 宫子羽一哽,连日来一直积攒的压力瞬间化作戾气爆发了出来,他质问道:“那你想怎样!?还想让宫门再死些人吗!” 宫远徵倏忽转头:“要不是我哥,你以为我稀罕守这宫门?”他扶着地踉跄站起,眼神怨恨:“我哥这一生,最对得起的就是这个姓氏。可你们每一个人,尤其是你——宫子羽,你们有谁对得起他!” “现在他死了,我也不想干了。”宫远徵回身一步步走向灵位,平静道:“百草萃药方以及所有的毒药解药备案都已上报长老院,徵宫于你们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宫子羽看着他小心拿起宫尚角的牌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眼神逐渐转向不可置信。 神色憔悴而疲累的少年双手托着木质牌位,笑容邪性:“所以,从今往后,徵宫再不参与宫门事物,正式脱离宫门。” 宫子羽脸色大变:“不行——” “我没有心,这是你们说的。” 少年脊背挺拔,迎着清冷月光踏出灵堂。 他发间银铃轻响,在寂静的黑夜里荡漾开来,像是有人借风拨动,以寄思念。 * “远徵…不要哭……好好、活着…” “哥!哥……宫尚角!!!” “宫尚角——”宫远徵从睡梦中惊醒,瞳孔里是来不及散去的恐惧。 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他捂住脸,凄声痛哭。 “哥哥……你怎么能丢下我……我活不下去、我怎么活的下去……” 脑海里宫尚角倒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对方说自己无甚大碍,做主把余下的出云重莲给了宫子羽和他,然而就在一切尘埃落定,他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口吐鲜血,倒下时被他接进怀中。 没了出云重莲,早就是强吊着一口气的人迅速流失了生机。即使如此,他在临终前还要温柔擦去少年眼角的泪,用那种几近哀求的眼神让对方活下去。 这是宫远徵第一次不想听哥哥的话。 但他不得不听,这是哥哥对他最后的要求。而且他这条命,是宫尚角捡回来的。 不得不听。 他无数次在内心重复这句话麻痹自己,试图堵住心口的千疮百孔。 角宫没了主人,如今正荒废着。他以前常去的地方,现在却连踏进那扇大门的勇气都没有。 哪里都是哥哥的痕迹。 梦魇缠身,一闭眼都是故人音容,宫远徵坐在徵宫那棵树上,又一次枯坐至天明。 金复眼看着他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公子在世时最在意的就是徵公子,要是他知道徵公子现在这幅行尸走rou的样子,不得跟他急。 宫远徵不怎么出门,原先总往角宫跑,现在却每天待在卧房。宫尚角的灵位被他拿走摆在了屋里,金复好几次透过门缝往里看,他都直挺挺地站在灵位前发呆。 角公子让他活着,却没让他怎么活,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样不行,金复想。 这天他照例送吃食进屋,别的下人不敢来怕惹怒这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小祖宗。 见人没再对着灵位,他浅松了口气,却又在发现他正动手做龙灯时心口发酸。 一年前的上元节,对方因为擅自动了朗弟弟的旧灯,被宫尚角凶了之后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一夜,他现在都还记得对方当时说的话。 ——“我对哥哥,无心无旧,一如既往。” 徵公子年少时所有的温情来自于角公子,角公子所有的温柔也给了他,这二人同骨同泽相依相伴,早已到了难以分割的地步。 他正是知道这些,才没有开口劝过一次。 但今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不忍见这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如此浑浑噩噩的了却余生。 “宫门里待着无聊,少爷想不想出去转转?”把饭菜摆上桌,金复状似随意的开口。 宫远徵低着头扎竹条,声音冷淡:“不想。” 金复瞄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后说道:“……公子曾跟属下提过,想跟少爷去苏杭。” 余光里少年白细的指节顿住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他问:“那是,什么地方。” “江南一带,公子说那里风水养人,银饰做的好,茶也好喝,少爷肯定喜欢。” 短暂的一阵沉默,金复说完后直身站到了一边,宫远徵抬头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同你说的?” “公子第一次去江南办事的时候。” “那为什么又一直,没有实现?” 他眼眶里已有泪水积蓄,金复心里懊悔起错了话头,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公子本是打算,作为少爷的及冠礼……” 啪嗒,豆大的泪珠滚落到桌上,金复噤了声,跟着他一道难过。 良久,少年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流泪哭着说:“去,我去江南。” 2. * 与无锋一役宫门元气大伤,各宫自顾不暇,徵宫宫主的一系列任性cao作竟也没人管得了,宫子羽收到消息时,他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大摇大摆出了旧尘山谷。 一路往南,春色绮丽。 这是宫远徵第一次出宫门。 见惯了深谷中的翠竹深林,飘飘皓雪,这外面的云卷云舒也显得那般秀丽奇遐。 角宫掌管宫门外务,宫尚角几乎行遍整个江湖,金复大多数时候都跟着,是以知道他去过何地在哪里歇过脚。 也不必宫远徵提,他自觉就会把人带去那地。 用宫远徵的话来说,就是——“我也算见过他我未曾参与的过去了。” 某日下起了倾盆大雨,一行人匆忙躲进一间破庙。 虽是破庙,但庙中的神像却修得极好,底座上的题字瞧着年头不远。金复一开始还没注意,直到发现少年站在神像前望得出神,定睛一看那题字竟觉得眼熟。 宫远徵伸出手轻触那字迹,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一世昌平。” ——“路上行过一间寺庙,供的是药师琉璃光佛,虽然破败但香火很旺。我虽不信这些,但苦命之人总要有个寄托,就派人修缮了一番。” 这愿许的人中,唯独没有他自己。 金复守着宫远徵,看他哭完又兀自整理好情绪,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能自己舔舐伤痕。 * 沿路玩着玩着,一个月时间倏忽而逝。 众人在一个淅淅沥沥的阴雨天踏入姑苏城,寻了家装横豪华的客栈。金复去订房间,宫远徵抱臂站在他身后,容貌昳丽眉眼精致,满头银灿灿的铃铛,本应显得俏皮灵动,但他偏偏垮着张脸,一副谁沾谁死的气势。 与江南人的装饰打扮截然不同,少年腰佩长刀,悬一只小巧的囊袋,身上零零碎碎的银饰反着光,倒有几分苗疆少年的特质。 他丝毫不在乎旁人的视线,没等金复拿了钥匙回来就先行上了楼梯。 护卫们亦订了几间下房歇脚,客栈大堂里坐着的人都在低声议论是哪位世家小少爷出来玩,这么大的排场。 众人前脚刚踏上二楼,一着雪白锦衣的俊美青年缓步走进客栈。 他的脸色很苍白,周身病气萦绕不散,走两步咳一下,却又莫名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骇人之感。 他走到柜台前,嗓音沉冷:“一间上房。” “那不是杨家公子吗?前段时日不是不慎落水生了场大病?怎么还出来……” “听说他醒来后性情大变,原是温和无害的性格,现在却多了几分阴郁杀伐之气,像是被人……夺舍了似的。”后几个字说的越发小声,因为被议论的主人公不咸不淡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表情很不友善。 但青年也只是看了一眼,拿了钥匙便往楼上去。 房间在回廊尽头,很僻静,隔壁正好也有人入住,他到时,房门正正好合上,掩住了隐隐约约的银铃脆响。 他不禁顿住脚步,恍惚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半晌又觉得是魔怔幻听了,苦笑着开门进了屋。 隔壁屋的宫远徵单腿屈起坐在窗棂上,仰头望着静谧的天空。丝丝细雨划过脸颊,仿佛虚空中有一双手轻轻拂过。 去安顿好马匹的金复推门进来,他头也没回,语气有几分烦躁:“一直在下雨。” 金复:“江南沿海,春日确实多雨。”末了又提醒道:“赶了好些时日的路,少爷早些歇息吧,属下在外头守着。” “不用,你去歇息吧。”宫远徵跳下来,带起一片叮铃轻响:“我没这么弱。” 金复忙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我也不习惯有人守着。” 话说到这份上,金复只得领了命令,临走还特意替他点上了安神的熏香。 自那日开始,宫远徵的精神都不太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所谓医者难自医,他给自己调了安神香,尽管收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 解下身上丁零当啷的一堆饰品,宫远徵躺上床,脑袋清醒无比。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印象里有关江南、姑苏的事,忽然意识到泠夫人的母家就在姑苏。 哥哥想在他及冠后带他来姑苏,是跟这个有关吗? 一想到这些,他就抑制不住心里的难过,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哥哥曾说他小时候不爱哭,长大了却经常掉眼泪,像个小姑娘似的,容易受人欺负。但他又跟自己说,在他面前想哭就哭,他会一直借他肩膀倚靠替他善后。 可现在哥哥不在了,他不能再这样任性脆弱,太招人笑话了。 少年极度缺乏安全感得把自己蜷成了虾米状,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在半梦半醒间过了一夜,第二日醒来时却发现还是在睡梦里流了泪。 梦的内容却已经记不清了。 * 这场春雨接连下了好几日,众人一直被困在客栈里,哪也去不得。 宫远徵的耐性不足以让他在这么个地方安安静静待上十天半月,于是这日趁着雨势减小,撑着伞出了门。 只带了金复,因为他硬要跟着去。 结果显然运气不太好,闹市里遭了袭。 年少桀骜的徵宫宫主出一趟远门,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摆明了就是告诉仇敌有种快来杀我。 而这队人已经跟了他们好些时日,宫远徵本是想把人引到荒郊野岭,正好泄泄愤,但没想到这群人这般沉不住气。 人来人往之间,一枚羽箭破空朝着面门而来,又被干脆利落一刀隔开。 整个江湖敢公然挑衅宫门的只有无锋。 宫远徵几月来积攒的痛苦与仇恨让他险些失去理智,金复甚至都开始可怜这些人,这种时候撞上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新制的毒,正好没处使——” 锋利的暗器刺进身体,转瞬间便使人全身溃烂,雨水冲刷着血液,江南烟雨中的青石板街上,红艳艳的一片,触目惊心。 金复忙着遣散无辜行人,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宫远徵已经被几人围攻了。 眼见利刃当空就要朝着少年的脊背劈下,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刀横接住攻势,轻而易举挑开了这一击。 宫远徵回身,朦胧细雨里,只看清一个雪白身影与黑衣人们缠斗在一起。 那人的招式干脆利落,杀气腾腾,即使看得出内力有限,竟也以一己之力将五六人斩于刀下。 待宫远徵反应过来时,麻烦已经解决了。 护卫们匆匆赶到,金复朝他跑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忽然疾步冲出,瞬息过后停在了青年身前。 垂眸,两枚淬着剧毒的暗器抵在脖颈前,毫厘之距。 宫远徵死死盯着他,寒声质问:“你是谁。” 顶着足以让人顷刻毙命的毒针,那人却淡定自若地收刀入鞘,轻咳了几声后淡笑道:“我姓杨,名尚远,咳咳……姑苏、姑苏杨氏子弟。” 3. * 客栈,宫远徵满身戾气未消,面色阴沉,杀神似的杵在床头。 床上青年的白衣已经变得血迹斑斑,尤其是胸口处,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宫远徵语气嘲讽:“你这是赖上我了吗。” 方才这人说完话后突然偏头咳出一大口血,把金复和他都吓了一跳。得知还同在一家客栈,他的杀心瞬间达到了顶峰。 “咳咳,老毛病了不碍事,与你们无关。” “当然与我无关。”宫远徵皮笑rou不笑:“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死了也赖不着我。” 杨尚远弯起唇角,像是觉得好笑,只是这幅病殃殃的身体显然不允许他笑,很快又半死不活地咳嗽起来。 宫远徵皱起眉,脸上露出不耐烦来,上前一步捏起他的手腕。 “你是得罪阎王了吗,这么乱的脉象。” 话音刚落,金复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宫远徵反手拿起汤碗递到青年面前,冷淡道:“别死我这,喝了。” 杨尚远艰难撑起上半身,咳的像个将死之人,眼里却含着笑意:“咳咳咳……多谢,小公子真是人美心善。” 宫远徵看着他的脸,心里更烦,干脆眼不见为净的走到窗边,抱起胳膊。 咳嗽声断断续续,扰得人心神不宁。宫远徵回想起这人在雨中使过的招数,眉头锁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他心绪繁乱,想不通的事情堵得他呼吸都发沉。 为什么功法那么熟悉,还有握刀的姿势、杀敌时的冷冽,就连那张脸—— 金复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说自己是姑苏杨氏子弟,不知有没有听过……泠夫人?” 宫远徵侧过身,眼神慢慢变了。 他有个极度荒谬的想法,只等对方的回答—— 杨尚远微笑着:“那是我……姑母,三十年前嫁入了宫门。” 猜想得到证实,金复看向宫远徵,神色隐隐担忧。难怪他长得与角公子那么相似,原来是近亲。 宫远徵咬紧嘴唇,用力弯曲至泛白的手指以及红彤彤的眼睛都昭示着他此刻情绪有多不稳定。 他似乎很愤怒,咬牙切齿,但又满目悲伤,瞧着像是要哭出来。 杨尚远嘴角的笑意淡了,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袒露出了心疼的神情。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看着他痛苦,无能为力。 良久,宫远徵轻声问道:“你身体为什么不好?” “几个月前,失足落水,数九寒天伤了底子。” “那你还不在家里待着,乱跑什么?”宫远徵语气有些凶。 “总是要死的,与其困在深宅里,不如趁着弥留之际,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 “北边。”青年笑起来,许是角度使然,竟让宫远徵恍了神,他悠悠道:“听闻江湖第一的宫门所处之地僻静幽远,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你未及而立之年,想什么养老。”宫远徵背在身后的手紧攥,不住发着抖,面上仍一副嫌恶嚣张姿态:“而且旧尘山谷一派死气沉沉,宫门更甚,规矩多的要死,你还是留在江南吧。” 他顿了顿,眨眼的功夫泪珠已经滑落脸颊,他忙偏开头,半晌又哽咽着补了一句:“江南好。” 金复时刻关注着他,便没多在意一旁的杨尚远,听到对方真乖乖应了句“听你的”时,才讶异地投去视线。 这位角公子的表兄弟怎么对徵公子这么百依百顺,问什么答什么,命令什么做什么,徵公子现在还带着刺,他竟也甘愿被扎。 “我没钱了。”宫远徵忽然道,踱步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青年,无视金复迷惑的表情,一本正经:“我替你调理身体,你出钱养我……和我的护卫们。” 这话题跳的有点快,杨尚远挑起眉,意味不明地瞥了眼金复,竟也没有对少年的业务能力产生质疑,很快便爽快地点了头。 * 任性出走的大公子回了家,还带回来一队来路不明的人马,杨夫人气的险些撅过去。 但听说来的是宫门客人,忙毕恭毕敬前去迎接。 对此宫远徵表示:“我已脱离宫门,此次不过是为他的病来。” 杨夫人讶然,下意识去看杨尚远,结果大儿子正看着人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宫远徵撇撇嘴,别扭道:“虽然宫门并未昭告江湖,但我决心如此。” 金复稀奇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这话说给谁听。 最后还是杨尚远先打破僵局:“母亲,徵公子愿意为我调理身体,但需要暂时住在这里,我打算让他住在我院中,也方便。” 杨夫人就势点头:“也好也好,那就劳烦徵公子了。” 几人离开后,杨夫人身边的婢女不解道:“那位徵公子瞧着还不及弱冠,真能治公子的病?” “他是如今的徵宫宫主,声名在外,若他都毫无办法,远儿的病怕是没人医得了了。况且,前些年尚角途径姑苏上门拜访,不是对这位徵公子,赞誉有加吗?姑且信他吧。” 说到这,杨夫人奇道:“尚角那孩子不是还说,若有机会会与这小徵公子一道来姑苏吗?怎么现在只这孩子来了。” 婢女道:“尚角公子公务繁忙,怕是有事耽搁了吧。” “唉,婉泠生了个出色的儿子啊。” 就是肩上的担子太重,活的不自在。 杨夫人记得,宫尚角唯一一次露出轻松的神情,是在谈及宫远徵这个弟弟的时候。 ——“他很聪明,医药天赋极好,性格也乖顺,姨母会喜欢他的。” 4. * 院子里开满了雪白的杜鹃,散发着清雅的淡香,本是令人舒心的景象,宫远徵却觉得刺眼极了。 杨尚远吩咐人收拾出房间,自己去屋子里煮了茶,出来时就见少年站在一丛杜鹃花前,气鼓鼓地摧残着花瓣。 他垂眸低笑,把热茶放在石桌上,叫道:“远……徵公子,过来坐坐吧。” 宫远徵回头,看着还在生气,面无表情道:“你很喜欢白色么。” 一身白也就算了,满院子也都白花花的,看得人眼睛疼。 杨尚远道:“以前喜欢。” “现在不喜欢了?” “嗯,”他眉眼弯弯,像是哄人一般:“不喜欢了。” 宫远徵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轻哼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末了评价道:“茶不错。” “茗城的落音观,北方没有。” 他似乎意有所指,宫远徵装听不懂,没有应声。 一杯茶见底,他才悠悠道:“你受寒太严重,气血也虚,还有些不知道从哪来的稀奇病症,我会一一帮你解决。” “这般笃定?” 宫远徵盯着他看,他立马改口:“好,那便劳烦你了。” “从明日开始,午后我会来给你施针。” “好。” “药方我会写出来,记得让下人去煎。” “嗯。” 他一个一个字往外蹦,宫远徵咬牙强调道:“每日都得喝!” “嗯,知道。还有什么吗?” “还有——既然现在已经不喜欢白色了,那就把这些花撤了。”少年冷冷吐出两个字:“碍眼。” 杨尚远忍俊不禁,在他威胁的眼神下点头算是答应了。 第二日推开房门时,院子里的白花果然都不在了,于是这一天的宫远徵心情还算美好,嘴也没这么毒了。 * 春意渐浓,转眼宫远徵在杨府已待上一月有余。 许是困扰良久的东西得到解决,他难得睡了个好觉,结果却起晚了。 他匆匆梳洗完,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披头散发打开门,正对上坐在庭院里某人的视线。 青年着一袭金线滚边的黑金色锦袍,手里捏着本书,看见他出来,温柔笑道:“晨安。” “……晨安。”宫远徵避开他的视线,浑身僵硬的走下台阶。 宫远徵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穿的黑色,但每一次自己看见时,心神都会为之一振。 他努力克制着心里的冲动,说不清自己是在赌气还是害怕。 尽管已经有九成九确定了,那一点点的可能性也足以让他没那个勇气冒险。 他心想再等等,等对方自己先迈那一步。 一个月调理下来,杨尚远的身体好了许多,不再是一副将死之人的虚弱面相。 宫远徵坐下后习惯性给他把了把脉,颔首:“恢复的不错。” 杨尚远见他轻蹙着眉,不像是不错的样子,便道:“有些病症是娘胎里带的,二十多年我也习惯了,不必介怀。” 宫远徵眉心拧的更紧,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他垂眸笑了笑,随即岔开话题:“对了,今日怎么没戴铃铛?” “起晚了。”少年神色恹恹。 “要不我来帮你?” “你会?” “以前……给家中小侄编过。” 宫远徵撇嘴,却是点了点头:“行。” 细小的银铃在指间颤动,声音清脆悦耳。 二人都不说话,却莫名其妙的和谐,都不必杨尚远说,宫远徵自会在合适的节点把银饰递给他。 仿佛已经做过千千万万遍。 “好了。”修长的手指在小辫子里穿梭而过,带起一片哗啦啦的铃铛声响。 宫远徵沉默着,也没阻止他亲昵得有些越界的动作。 眼睛像是缺水似的涩的厉害,他努力眨了眨,结果不一会儿就模糊了视线。 本质还是个爱哭的,越想憋越憋不住。 他背对着杨尚远腾地站起来,囫囵丢下多谢两个字,逃难一般跑开了,徒留青年站在原地,目光循着他的背影而去,又缓缓下移望向手心,沉静而哀伤。 * 午后,施完针的宫远徵在石桌旁制作粹在暗器上的毒,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倒有几分惬意。 虽说以后不用再为宫门提供毒药,但这算他的爱好,与草药有关的事情能让他心情放松,以往每一次为宫尚角而自我怀疑、难过之时,他就会在徵宫潜心研究,等调理好了就会去角宫或是等哥哥亲自来找他。 咔嗒一声轻响,面前放下一盘糕点。 “母亲差人送来的。”杨尚远着雪白中衣,随意披着外袍,鬓发还有些湿润,是方才施针出的汗。 “桃花酥,江南独特的风味,尝尝。” 宫远徵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浸了药汁的手,没动。 下一刻,一块糕点递到唇边,青年脸上的笑带着宠溺意味:“张嘴。” 鼻尖微酸,宫远徵垂眸咬了一口,没抬眼看他。 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坏。 知道怎么逗他,又知道怎么哄他。 就是不爱张嘴,沉默而温柔的树根。 后续彩蛋(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