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花与初吻
伯邑考把崇应彪带到了西偏房,那里已经放置了满水的浴桶,热气蒸腾氤氲,缭绕在昏暗的灯光里。 “你把甲胄和外袍脱了吧,我带去找店家帮忙清洗,你先拿我的干净衣物先凑合穿一下,还好我们现在身量差不多。” 伯邑考靠在门口说着。 崇应彪背对着他没说话,伸手就去卸甲。 金属的重甲上镶嵌着碧色的兽面玉饰,有分量的落在地板上,接着解开的是月白色的绣边外袍。 殷商以白色为尊,那王家侍卫的制服原本很好看,可现在却被染的血迹斑斑。 “你怎么跟姬发一个臭毛病,衣服随地乱丢。” 伯邑考嗔笑着,走过来要弯腰去捡,可崇应彪的动作却没有停。 洇染了褐色的里衣和亵裤也很快被褪下,在朦胧的水雾中裸露着的,是宽阔的肩膀,是劲瘦的腰背,紧实修长的双腿...... 一直在训练和实战中被打磨的年轻战士的身体,就这样促不及防的落入伯邑考的眼里。 成熟,野性,带着磅礴无尽的生命力,像是一匹霸气又孤傲的狼。 雅正端方的公子呆愣了一瞬,立马窘迫的回过身去,耳朵下的脖颈已经变的绯红。 这臭小子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呐......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直到身后的浴桶里响起了水花的声音,伯邑考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头,只蹲下身去,捡了衣物便起身想走出门去。 可伯邑考刚迈出了一步,一只手就伸过来扯住他的手腕,力气大的出奇。完全没有防备的他被拉的回转身来,本能的撑住浴桶的边缘稳住自己的身体,再抬眼时,眸子里已经难得的带了恼意。 可一对上崇应彪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伯邑考就感觉自己完完全全发不出半点脾气来。 崇应彪一整个人都埋没在水里,只漏出另一只挂着水珠的胳膊贴在浴桶的边缘,他把下巴搁在那只手背上,正抬眼看他。 崇应彪的眉眼其实长的很锋利,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如冰刀,似霜剑。 可这会儿那双本该雪亮的眼睛,好像也被这缥缈的水雾蒙上了一层纱。 他那副既无辜又可怜的样子,仿佛是被主人刚丢进了水里的小狗。 “我已经长大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总像对待姬发一样对待我。” 崇应彪开了口,声音很轻,好像是怕惊跑了什么东西。 “我不想被你当做弟弟。” “是是是,你已经长大了。那你想做什么?朋友?” 莫名其妙的话让伯邑考不禁挑了眉,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已经是了啊,崇应彪小友。” 崇应彪抿着嘴不说话,就那么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伯邑考任他拉着,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过了一会,崇应彪松开了他的手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算了。” 他一口气扎进浴桶里,这次的水够深,能溺死自己。 直到伯邑考已经离开,外面完全没有了动静,他才猛的从水里探出头来,胸膛起伏着靠在桶壁上。 刚才他羞耻的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展示的自己的身体,那个人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思。 他闭着眼睛喘息着,无力的轻声自言自语。 “伯邑考,我想做你的爱人,只做你的爱人......” ... 回了军营的崇应彪,心里依然惦记着他许诺伯邑考的事情。 他找到了姬发姜文焕他们几个,主动提出要请他们在朝歌城任性的吃喝玩乐三天,理由是庆祝自己刚升了什长。 “切,有什么了不起,这么神气。” 姬发头也没抬,冷冷的出声。 “谁都可以不去,你必须去,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崇应彪堵着他,也不管殷郊就在旁边,他漫不经心的掰了掰自己的腕子,骨节咯咯作响。 姬发压不住自己的怒火就要冲上去,被殷郊拦抱着按了下来。 稍微冷静了一点的少年,阴沉着脸裂开嘴笑了。 “去!殷郊你也去,还有苏全孝他们几个也全叫上!老子就不信吃不死他!”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崇应彪又作为东家被这吵嚷的青年围在中间,周围的一切都闹哄哄的,可他总是能一眼从人群的角落里找到伯邑考所在的位置。 就算要一直应付着周遭不能盯着他看,余光也早已经扫过千千万万遍。 在伯邑考看着姬发微笑的时候,他也跟着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 喜之所喜,乐之所乐。 “你有没有觉得崇应彪这两天有点不正常啊?” 姬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用手肘轻磕了一下身边殷郊的手臂。 “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就是突然变的很好相处了。” 殷郊帮他把脸上沾着的饭粒擦了一下,耸耸肩道:“说不定是刚升了什长心情好。” “不是啊,只有出了军营才是现在这样,晚上他回了军营就还是那个欠揍的死样子。” 姬发偷偷去看崇应彪,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这人主动的收起了浑身的刺,乖顺的好像在兄长跟前一样。 殷郊挑了挑眉,侧身挡住他视线,塞了碗汤给他:“这么关注他干嘛,好好吃你的饭,是谁说要吃死他的?” ... 待崇应彪再次走入那个开满栾花的小院时,月已满轮。 门廊下铺着张竹席,席上放着一张矮几。伯邑考正侧躺在小几边,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擎着细颈的酒瓶,他嘴里哼着曲调,曲起的那条腿露出光洁的脚踝,时不时脚尖轻轻点地,合着节拍。 许是天气有些署热,他青色的薄衫系的松松垮垮, 头顶发间落了好些金色的小花也浑不在意,只怡然自得的慢慢品着酒。 洒脱而不显浪荡,随性却不见潦倒。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独酌?” 崇应彪楞了一会儿,才按捺自己被惊艳到的狂跳的心,走到他身边拉他坐起身来。 院内栾树上的花一簇簇的已开了千团万朵,层层叠叠压满树冠枝头。风一吹,细小的落英便纷纷飘落下来,月空之下,洒金散银一般。 “如此良辰美景,谁说我要独酌?” 伯邑考迷蒙着眼睛,言笑晏晏: “明月清风与我,都在等你啊。” 崇应彪闭了闭眼睛,暗自平复了几次呼吸,才轻轻的说道:“你醉了。” “我没醉呀,才喝了第三瓶。” 伯邑考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反驳他。 如果没醉,怎么说的出这样的胡话,熏的别人也恍惚起来。 伯邑考没注意身边之人的眼神,仰头品了一口酒,用手背轻拭了下带着水色的下唇:“是桑落酒,有特殊的果香气,后味有些甜,酒肆的老板娘推荐我的。等回西岐就喝不到了,今天我肯定得尝个痛快。” 眼前之人,肩若削成,腰腹精窄,身材劲瘦。 明明总是抚琴弄乐的翩翩公子模样,但崇应彪心里清楚的知道他的近战实力。 若真的比试一场,论技法身形,自己完全没有能压制伯邑考的把握,恐怕只有力量上的单纯比拼,才算能与他势均力敌。 眼前之人跟娇媚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却总能如鬼似魅的勾魂夺魄。 最让人气恼的是,招惹了人还没有自知之明,让自己百爪挠心,又丝毫没有办法。 “我明天就回西岐了,虽然不能和姬发说上话,能看看他过的不错,我已经很知足。” 伯邑考转头看着他笑着,“阿彪,谢谢你。” “你要怎么谢我?” 崇应彪的神情很认真,仿佛真的是要跟他讨谢礼。 “那我请你喝酒?” 伯邑考眨了眨眼睛,递了个没开封的酒瓶给他,“不醉不归?” 崇应彪伸手去接,微醺的人却悠的收回手来。 “你呀还是别碰了,白天跟姬发他们喝了那么多,我还是给你弹首曲子吧?” 伯邑考光着脚爬起身来,跑到屋子里抱出了鸣岐,“想听哪一首?” 崇应彪帮他收拾掉小几上的酒瓶:“你还记得我之前送你的琴谱吗?我想听那首相思曲,我很喜欢。” 那曲谱是崇应彪从宫里的老乐师那里抄录过来的,那老师傅带着大师的傲气,油盐不进,崇应彪为了得到那本乐谱身段放的极低,费了不少力气。 好在伯邑考很惊喜,一切都很值得。 “我还以为你喜欢金戈铁马之声 ......” 伯邑考诧异的看着他,随即又笑了,说的话也口无遮拦。“成,你想听多少遍我就弹多少遍,一曲相思赠你这位知音。” 琴声淙淙泠泠,柔情蜜意,缱绻动人,是友人的浅浅低语,也是恋人的脉脉温情。 不知道抚了多少遍琴曲,也不知道谈了多久天,被酒熏透了人的终于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崇应彪凑过身去,轻轻挑开他散乱覆面的几缕发丝,朝思暮想的脸正放松着精致的眉眼,唇上水色潋滟。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麦香和清酒的果香,隐秘又压抑的情绪不管不顾的破土而出,喧嚣着溢满了整个心房。 可以......亲上去吗? 崇应彪问着自己,可还没等心里给出答案,身体已经不听话的俯下身,闭着眼睛贴上了薄唇。 他甚至用舌尖轻轻勾了一下那人的唇珠,那么软,那么甜。 什么都听不到了,耳朵里面只有擂的比战鼓还响的心跳声。 星河颤抖,流光坠落,耀眼璀璨的散入人间。 过了许久,未饮酒心已醉的人才恋恋不舍的退开了身。 玄辉烂漫,我愿燃尽所有,独爱这一颗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