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剧情）

    距离新帝登基已有小半年，也是那之后的第一个年关。由于新帝下达的数项政令，由于战乱一度凋敝的民生已然恢复了些许。京城中也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人们仿佛是试探着走出家门，在大街小巷中和货物充足起来的摊贩交涉着，让整个京城变得嘈杂起来，像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慢慢恢复的呼吸。宫城内也忙忙碌碌，张灯结彩。尽管新任女帝下令过年关宫宴一切从简，各路管事还是在那点预算的允许范围内尽力地表现自己，以期给新主子一个好印象。

    只有宫中的一处地方，完全没受到这热闹氛围的影响，依旧保持着一种寂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从外看来这只是一个废弃的柴院，轻易就会被遗忘。

    不同于那柴院破旧的外表，内里却是干净整洁，不大的地方，各种生活设施却一应俱全。几个宫人也在院内各司其职，似乎与张灯结彩的外界毫无关联。

    柴院内的一扇暗门悄然打开，正门被封死，檐上也加了暗器后，这便是出入的唯一途径。而来人竟是当朝女帝罗玖熙。她在庭院里略站一下，微微闭目，似乎在下什么决心般，紧接着便朝主房走去。

    房中有股极重的药味，不过罗玖熙早已习惯，闻多了反而觉得安心。她快步进了内室，撩起床帐，坐到那半卧在榻上，显然是昏迷不醒的男子身边。那正是江湖门派绛叶宫宫主，也是这新女帝的师父，温树遥。

    即使现下脸色惨白，被一身伤病折磨得形销骨立，温树遥依旧不减过去那可称绝色的样貌。只是他曾常挂在脸上的傲气又戏谑的神色，被一种虚软沉静所替代。罗玖熙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见没有发热，暗自松了口气，又轻轻拉起他的手，贴在脸颊上。问正在小炉旁温着药的宫女道：“今日师父的状态怎样？有呕过血吗？”

    那宫女桂儿便答道：“回陛下的话，温大人约午时呕过一次，已叫谢大夫来瞧过了。情况倒是不曾恶化。”

    罗玖熙听着桂儿的报告，揉了揉温树遥发凉的手，叹了口气：“也就是没有转好。”

    当初形式稍一稳定，罗玖熙立刻着手救援当时被关在叛党私牢里的师父。可惜那私牢地处隐蔽，若不是一个俘虏经不住拷打，只怕温树遥会死在水牢里。罗玖熙一直记得找到师父的那天，在冰冷潮湿的地下水牢里，温树遥就被悬吊在水里，意识全无。她心下一急，仓促推开牢门，却不想牵动了机关。吊着温树遥的铁链骤然下落，他脚上的镣铐便牵着他直坠进冰冷腥气扑鼻的水池中。罗玖熙不顾阻拦，紧跟着投入池中，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将温树遥救上岸来。

    “师父！”那时她方寸大乱，不断按压温树遥灌水涨起的肚腹，控出水后，又一面给他已然停摆的心脉输着内力，一面以口渡气。待温树遥恢复了一点微弱的心跳呼吸时，她竟已在这刺骨寒凉的地牢里出了一身的汗。而罗玖熙的一番动作也让温树遥短暂地恢复了些意识，他迷蒙间看见罗玖熙，轻笑着对泪流满面的少女说：“怎么像是瘦了？”

    这是他至今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就双眼翻白，瘫软在罗玖熙怀中陷入深度昏迷。即使罗玖熙以最快的速度让几个信得过的太医和在绛叶宫时就为温树遥效力的谢瑛一起诊治。也只是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意识却始终没有恢复。偶尔能睁开眼也依旧不省人事，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温树遥在此前中过血蝉毒，原本已经解了大半，却在遭此折磨后复发，筋脉尽断。就算醒来也再不能习武，连独自行走都会困难。

    思绪至此，罗玖熙不由得趴下身子，轻轻贴在温树遥肩上，小猫似的蹭着他。心里只觉得自责。倘若她当初没有在身为太子的父亲，满门获罪后去投奔父亲在密信里提到的故交温树遥，那他就还是潇洒自在的绛叶宫宫主，不必为她卷进这朝堂的一切。而她也不会……对他动情。

    罗玖熙贴近他的耳朵，悄声喃喃：“师父，熙儿想你，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求求了。”小时候在师门里，她想要什么，只要用这种语气一撒娇，他就立即败下阵来，几乎没有不答应的。气得她师兄李绍钧直骂她耍赖，揪着耳朵就拉她去切磋。温树遥也不拦，反到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煽风点火，笑得眉眼弯弯。但现在，不管她再怎么撒娇恳求，也都无济于事了。不过她也并不指望真的有用，只是想以此打破在他周围缠绕不放，令人不安的寂静罢了。

    也许是最近年关，处理宫内外大小事务忙乱，罗玖熙觉着有些疲惫了，加上这房内火炉烧得暖意融融，她索性就趴在温树遥身旁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朦胧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连忙起身，见窗外天色已晚，桂儿呜呜地挣扎着，房内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捂着她的嘴巴。

    罗玖熙已经认出了来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瞪了那人一眼：“师兄，还不快把桂儿放开，你吓着她了。”

    李绍钧放开桂儿，从暗处走出来，回嘴道“她一看见我就要叫，我是怕惊着师父。”

    “谁看见你不叫，”罗玖熙捏了捏眉心“真是难为你绕过护卫了，是生怕别人不把你当刺客啊？”

    李绍钧抱臂哼了一声“我今日来可是有正事的，没功夫和你斗嘴。”他顿了顿，略带自得地说“我大约找到救醒师父的办法了。”

    罗玖熙一下站起来，眼睛都发亮了“当真？”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嗯，之前你来信说过，师父昏迷不醒，也有血蝉毒复发的因素对吧。我最近偶然得了这个”李绍钧从怀中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锦盒。“凤羽草，而且是新鲜的。虽然只有一株，不够完全解毒，但至少可惜减弱些影响，不妨试试。”

    “太好了”罗玖熙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桂儿，你快去叫谢大夫来，看看怎么用药才好。”

    谢瑛就住在柴院的偏房，很快就跟着桂儿赶来了。他略施一礼，便拿过锦盒，闻了闻里面的草药，又拉过温树遥的手诊脉。沉吟片刻，对罗玖熙和李绍钧道：“此药可用，只是冒险。”

    罗玖熙忙问：“怎么讲？师父以前中毒时，也用这味药，并不危险啊？”

    “如今情况不同，用原先的办法无法发挥出药效，需得佐以几味烈药，再加上针灸才行。这样会让宫主承受极度的痛苦，恢复神志后，情况可能反而会转差。”谢瑛顿了顿，又道“只是除此之外，我也再无更好的方法，至多也是让他继续保持现状罢了，可能宫主至死都无法恢复意识。凤羽草今夜过后就会失去药效，再寻得下一株不知什么时候，还望陛下和代宫主尽快定夺。”

    罗玖熙闻言默默低头，轻轻扣住温树遥的手腕。当初握着她的手教会她使剑的人，现在消瘦得不足一握。她清楚就算再把太医院翻过来，也不会得出其他结论。李绍钧在一旁转着圈踱步，一言不发。罗玖熙叹了口气，决心已定：“谢大夫，用药吧。师兄你可有异议？”李绍钧摇了摇头。罗玖熙便让桂儿拿过笔墨，匆匆撰了一道密旨。“拿着这个去太医院，用上什么，随便拿。”

    谢瑛领命去了。罗玖熙注视着温树遥昏迷中的面容，眼神晦暗不明。正欲伏下身去，又猛然想起李绍钧还在，连忙止住。轻咳一声，问道“师兄可要留下？”

    “那是自然。”

    罗玖熙笑了笑：“也好，这样师父醒来后，看见我们两个都在，一定会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