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粉草莓

    06   粉草莓

    方持被很多人表白过，就算当时给予尊重，礼貌地拒绝，事后大多连名字也记不清，更别提当时对方说了什么心动爱语。

    他唯独记得夏江江的表白，在她高考结束的夏天，就在这套公寓。

    她和朋友毕业旅行归来，没回家，带着伴手礼在这里住下。那时书房没有床，她自告奋勇睡沙发，最后睡沙发的当然是方持。

    第三天是星期六，方持被她叫着一起看恐怖片。两人各占据沙发一边，方持连看恐怖片都认真，她扎着丸子头在一旁吃冰淇淋，米白色华夫格居家服上有一颗粉色草莓。

    屏幕里画面突然变换，七窍流血的特写占据大半屏幕，夏江江尖叫着往方持怀里躲。

    方持眼疾手快拿起遥控器将这段跳过，对她进行温柔地安抚。夏江江掀出条眼缝瞥一眼，果然已经切换到女主和朋友对话的场面。可她没有拉开距离，依旧挨在方持旁边，只是不再抱他而已。

    两人隔得太近，手臂贴着手臂，只要她扭身就能再次抱住他。

    “如果害怕，就不要看了。”方持提议。

    “但是好奇呀。”她眨眨眼，琥珀般的瞳孔明晃晃，单纯无垢。

    方持没有再劝，起身去冰箱里拿水，留下夏江江继续看。

    就在他拧开瓶盖时，夏江江从沙发上跪起身，“方持哥哥，我喜欢你。”

    他愣在原地，空气在冰凉的矿泉水瓶上凝结出一片水雾，他心里跟着冒出一串气泡，从底端往上浮游，在触到空气那刻破开。

    “江江，我也喜欢你，还有明明。”他将瓶盖重新拧好，没了要喝的心思。

    这显然不是夏江江想要的答案，她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下来，走到他跟前，“不是meimei对哥哥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她停顿一刹，去抓他拿着水瓶的手，迫使他看向自己，“是爱情，我爱你，方持。”

    他避无可避，看着面前认真又固执的小孩。

    “不止是喜欢，我爱你。”

    可真勇敢，她的表达直白得让人战栗。

    他却用一句话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江江你还小，爱的含义有很多，你或许没能区分对我……”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夏江江打断他的话，“我成年了，早就不是小孩，怎么可能分不清自己对你的感情。”

    她当然不是傻子，没有人比她更聪明，所以要他用我不爱你之外的理由拒绝，才会显得这么困难。

    “你是觉得我们年龄相差太大吗？”她疑惑不解，分明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为什么他却对此避如蛇蝎？

    “你别有压力，喜欢比自己大的另一半是我们家的传统。”

    她mama比爸爸大八岁，从她有记忆起两人就恩爱有加，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年龄会是爱情的阻碍。

    同样了解她家情况的方持当然能明白她这种说法的幽默，却无法报之一笑。

    “江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爸爸mama一样。”

    又是拒绝的话，夏江江直勾勾地盯着他，“拒绝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方持又沉默，她抿了抿唇，“你不喜欢我吗？”

    当她问出这句话，方持便知道自己无法再沉默。

    他敛眸，“夏江江，不要胡闹。”

    一语激怒了夏江江，她眼眶发红，若非良好的教养，一定会夺过他手里的水，全泼他脸上。

    “这算什么胡闹？我把你屋子掀了？！”

    当然不可能掀屋子，分明名字带水的是她，可方持才是那无波古井，任她如何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沉默是最坚定的拒绝，恐怖片凄凉惊惶的背景音乐在客厅弥漫，倒和失败的表白适配。十八岁的小姑娘头也没回地离开，走之前还泪眼婆娑地教育他爱与年龄无关。

    他没有留，在她出门后给她父亲打电话，告知她离开的消息，当然没有提表白的事。

    他的青春期乏善可陈，年少时并无永不不打烊的浪漫夏天。好像是难逃宿命，曾经毫不在意的十八岁的夏天，经过漫长的延伸发酵，在十年后与他相逢。从此他每一个关于的夏天的梦里都有一颗粉色的草莓，缀在少女米白的衣摆。

    他总想起她问拒绝她有什么好处，再独自扪心默答，大概唯一的好处便是保留他谨守的道德，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个变态。

    当夏江江说出那句我爱你，他在战栗，压抑的感情蠢蠢欲动，却不敢说出自己早就发生的心动。

    他第一次见到夏江江是在初到「x2」后的端午。

    那时他刚进公司没多久，便趁着这次节日买好礼物登门拜访，感谢夏昀的帮助，门打开的刹那对上少女带笑的眉眼。

    住家阿姨回家过节，家里只有夏昀夫妇和双胞胎女儿。姐妹俩穿着同款白色T恤，如一个模子刻出来，性格却南辕北辙。

    在夏昀介绍后，安静内敛的岑明明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夏江江却一定要叫哥哥，美名其曰：方持哥哥这么帅，叫叔叔把人叫老了。

    让人忍俊不禁的理由，方持笑着答应，没有破坏小姑娘的这份可爱。

    他也见到了夏昀声名在外的妻子，听说夏昀在校时第一个游戏的所有角色都由她一点点设计。那是个温柔内敛的女人，却能因为自己丈夫逗趣的话笑得露出酒窝。

    看见两人相处，他便明白夏江江和岑明明性格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那时姐妹俩刚好中考结束，暑假大把时光等着消磨。岑明明去了暑期青训营，无聊的夏江江不时到公司玩，各个部门都有和她相熟的哥哥jiejie，混得如鱼得水。

    方持也是这个时候和她熟络起来的。

    他的工位在夏昀办公室外头的隔间，夏江江每次来找自家爸爸都会凑到跟前和他聊几句。她好像天生便会夸人，饶是众星拱月长大的方持在她那里也得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夸奖。

    人帅、聪明、能干、字好看、脾气好，这些都太过寻常。

    “方持哥哥你的眼镜好像从来不会脏哎，好厉害，我上次见人眼镜从不脏还是动画片里。”

    金牛座其实也有洁癖。

    “这个钢笔写着好顺滑，方持哥哥也太有眼光了！”

    钢笔是在「鸿博」时让秘书买的。

    “哇，你今天修眉毛了吧，修得好好哦，男人就是要多收拾自己！”

    她才十五岁，懂什么男人。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她热衷于发现没有人在意的小事，并对其进行夸奖。每每未言先笑，再配上真诚灵动的眼神，没有人会觉得是揶揄与谄媚。

    板正如方持也难逃糖衣炮弹，明白了其他同事对她的偏爱。

    *一些避无可避的回忆，求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