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哈利和德拉科冷战了，两年来第一次，他们足足有一个多月都没有见面，也没有互相联系。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也算不上吵架，更谈不上置气之举，只是他们还是这样默契的互相保持距离，谁也没有先开口，谁也没有选择主动沟通。 因为哈利也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去沟通，他其实并不知道德拉科那天情绪失控的关键在哪里，到底是因为他的价值选择，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别的原因，也许是他猜错了，也许是两者兼有，但不论如何，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价值取向——他不可能不去选择帮助那些弱者，当年他选择法学，就是为了让自己去思考何为公平正义，从而去追求他心中的公平正义。 换句话说，他以后必定还会像实习时那样，为那些被许多人惧怕轻视、不屑一顾的社会底层提供帮助，哪怕他是个律师，他也必定会选择成为一个人权派律师。 他没想到自己之前替母亲和斯内普教授惋惜，转眼间这样的价值冲突就发生在了自己和德拉科之间，他以为自己能处理好自己和德拉科之间的问题，但事实却很明显，他并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这让他感到一种难言的难过，又有些迷茫，如果是从前年少气盛时的自己，也许他会倾向于选择爱情，因为少年总是感性而冲动，以为爱意能解决一切。可这两年来，不论是他学到的知识、德拉科对他的教导，还有他见到的、看到的现实，都在让他成长起来的同时，逐渐意识到爱情并非人生的全部。 他早已逐渐成熟，也逐渐褪去青涩，所以在价值观和爱人面前，他会产生犹豫和权衡。他成长为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成年人，知道有些东西无法妥协，无法退让，更无法委曲求全。 而这又必然会加剧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哈利无奈的想，从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和德拉科会有这样一天。而最重要的是，德拉科对他的成长也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他教会了自己很多，不论是成年人的游戏规则，还是一个成熟的人该有的独立思考。 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德拉科沟通，怕矛盾进一步激化，两个人真的走向陌路，又怕他们真的就这样冷淡下去，疏远了彼此，他在心里纠结，只好和德拉科保持距离，也许是德拉科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再联系。 但他的心里到底还是难过，他早就习惯了在忙碌的校园生活间隙偷闲与德拉科相伴，哪怕有时候只能待一个晚上，也是耳鬓厮磨，彼此亲密。不论什么时候，德拉科都永远是最完美的情人，他是体贴的，也是优雅的、成熟的，此前他和德拉科之间从未发生过冲突，有时他难免表现出几分孩子气，德拉科也总能对此一笑置之，耐心包容，甚至对他多加悉心教导，教他如何待人接物，教他如何优雅从容——凡此种种，都在哈利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年轻人。 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和成熟价值观念的年轻人。 但这份成熟与思考却又放大了两个人内在的分歧，或者说不同，也许他们之间早晚会出现冲突，之前的那一次算不上冲突的冲突，只是两个人之间差异的一种不经意的体现。 哈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虽然他很克制的将这份对感情的迷茫与未来的无措隐藏起来，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和研究上来逃避，但很明显他身上细微的情绪变化还是让他身边的人察觉到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察觉的却不是他的好友们，而是斯内普教授。 临近周末，当他将自己最近构思的一篇论文交给斯内普教授时，总是对学术写作极为苛刻、拿到学生论文初稿就第一时间翻开挑刺的教授却并没有急着翻开文件，而是将论文放在了一边，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叠若有所思看着哈利，哈利被他盯得头皮一麻，立刻就开始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在过滤了一遍最近的记忆之后，确信自己最近没有在学业上放松，斯内普布置的参考文献也都看完了，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教授，嗯......有什么事要交代我么？” “我让你跟着我做课题不是让你闷着头苦学的，波特，你最近很不对。”斯内普教授蹙着眉说道，“你有心事，和德拉科有关？” 哈利没想到斯内普教授会这么敏锐，他嗫嚅了一下，才悻悻坐下来，有些颓靡的说道，“我......我们之间可能发生了一点理念上的冲突，或者说是价值观上的冲突。”他抬眸看了一下教授，“教授，我能和您说说么？” 斯内普教授轻哼一声，“我以为你不会不知道帮助学生解决困难也是教授的职责之一。” 哈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一笑，如果教授说话能不这么毒舌，他会比现在受欢迎得多，算了，他在乱想什么，斯内普教授要是哪天好好说话才更吓人。 于是他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斯内普，其实他也不指望能从教授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看他们自己，但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向什么人倾诉，罗恩和赫敏两个人最近正沉浸在热恋中，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两个人。 斯内普听完，眉头却蹙得更紧，一时没有开口，哈利屏息凝神，等待他开口。 “你们两个的问题根本不在价值观的冲突，哈利，”他用指尖顿了顿桌面，“我了解我这个教子，如果你坚持去做你想做的事，他不会开口反对，顶多就是心里有点不满，不过这点不满该怎么解决，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他瞥了一眼哈利，淡淡道。 哈利苦笑一声，他要是知道怎么解决，也不至于让事态发展成那样了。 “那天他失态的原因其实不在于你做了什么，而是你不该那样和他交流，也许你是无心，又也许你的确是这样想的，你不该用自以为迁就的方式去迎合他，哈利，你应该知道他这个人，最讨厌道德绑架。” 仿佛一道雷电闪过脑海，哈利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这段时间以来的困惑一下子找到了答案，是了，就是这样，德拉科情绪失控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他的说话方式让德拉科感到了情感上的束缚。 “这是不是和德拉科与家人的往事有关？唔，我是说，德拉科似乎一直都有些排斥......亲密关系。”哈利斟酌着说道，他回想起了他从小天狼星那里听到的那件事，不过毕竟小天狼星和卢修斯不对付，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知道的也比较少，肯定是不及斯内普对德拉科父子了解得更深。 斯内普叹了声气，“我的这个教子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好儿子。只是他做得越努力，他的父亲就对他要求越多，他也活得越不开心。” 哈利若有所思，是了，不管是德拉科和莱蒙托的前车之鉴，还是他对情感超出常人的冷静理性，都表明德拉科是个不善于处理，甚至是下意识排斥和疏远亲密关系的人。其实他那天在对德拉科这样说的时候，的确是有一点点无奈和妥协的成分在里面，但他没有想到德拉科会如此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情绪，甚至对这样的情绪感到束缚和排斥。 他有些懊恼，又有些后悔，自己的确不该那样说的，虽然他比起过去已经成熟很多了，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恋爱，他其实也一直在摸索如何与这样一个成熟又敏感的恋人相处。 斯内普看了哈利一眼，表情忽然柔和下来，“哈利，你是我的学生，德拉科是我的教子，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但我仍然觉得你是最适合德拉科的人，”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开，“你的身上有一种成熟的、能够去爱别人的能力，这是很多成年人都不具备的——包括德拉科。也许这能让你们之间取长补短，所以我相信，不管是你们之间谁先主动，你们都能成功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 哈利瞪大了眼睛，似乎很难相信这样夸赞的话是从斯内普教授嘴里说出来的。 斯内普教授被他看得不自在，表情又严厉了起来，“好了，闲谈得差不多了，回去看书吧，不要因为杂事影响学业。” 哈利又想笑，又不敢笑，低下头乖顺答应，嘴角却轻轻翘起来，转身离开。 “等等，回去别看书了，你最近在图书馆待的时间够长了，去外面运动吧，你之前不是喜欢打篮球么？现在就去吧。” “啊......啊？”哈利一时没回过神。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出去出去！别打扰我办公！” 于是哈利就这样一脸懵逼的被教授轰出了办公室，直到他走到行政楼门口，才恍然大悟，教授这是在关心自己吧?是吧是吧?他现在要是告诉罗恩，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发了癔症?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在做梦了。不过话说回来，斯内普教授还真够别扭的，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教授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他迷茫的站了一会儿，在去图书馆和打篮球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去换了衣服，抱着篮球来到了实验楼底下。 篮球场上什么时候都不缺爱打篮球的男孩，哈利却站在一旁的树荫里，有些犹豫，他好像有很久都没有来球场打球了——他总是很忙的，忙着学习，忙着上课、做研究、实习、打比赛和写论文，忙着流连于图书馆、教学楼、比赛场、办公室和法院。 但他似乎也没有忙到抽不出时间来打一场球，他想，他可能......只是在逃避和德拉科见面。 他轻叹一声，向上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然后抬头看向实验楼他熟悉的窗口，玻璃窗上倒映着一片绿荫，里面影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清室内的光景。 他抱着球走进了球场里的少年之间，拍球、运球、投篮，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娴熟轻盈，穿梭在球场上的模样就像是只年轻漂亮的小豹子，半场球赛过去，哈利打的浑身是汗，却有种酣畅淋漓的快乐，逐渐忘却了最近的烦心事，沉浸在单纯的运动中。他的背心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线条流畅漂亮的肌rou，汗珠凝在他蜜色的肌肤上闪闪发光。英俊阳光的外表与灵巧有力的动作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样一个太阳般的少年，总是人群中最夺目、最闪耀的存在。 正巧是下课时间，学医的女孩们从教室里走出来，不经意看到楼下的黑发男孩，纷纷凑在窗前围观，三五成群窃窃私语，有偷偷拿出手机拍照的，还有和朋友议论着男孩的。 从讲台上走下来的德拉科原本对女孩们的异动熟视无睹，毕竟这里临近篮球场，总会有一些帅气的男孩吸引到女孩们的注意，他都已经习惯了，只是在路过窗口时他下意识朝楼下瞟了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德拉科怔了一下，随即就听到一个爬在窗边的女孩正和朋友说自己打算等下课后就去要联系方式。 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他看了一眼楼下的男孩，抽了抽嘴角，决定下节课拖他个半小时堂。 于是在几分钟后的第二堂课，他绕在大体老师旁边滔滔不绝讲起了重点知识，边讲还边走下来盯着学生有没有做好笔记。德拉科的语速又快，知识点又密集，而且他对知识熟捏于心，连教案和ppt都不用看就能讲，连个停顿的时间都没有，可苦了这些学生们，整堂课下来一直不停地做笔记，好容易听到下课铃响了，想着下课后赶快互相对照笔记互相补充，德拉科却闻若未闻，继续滔滔不绝的蹦出一个又一个医学名词和知识点。 据说当天课后学生们一片愁云惨淡，差点都想抱着大体老师痛哭一场了。 转眼间日暮西斜，晚霞漫天，篮球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哈利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篮球场上，拍球，运球，然后一个三分球，将篮球投到球框里。 他抬腕看了看表，差不多到教授们下班的时间了。 手腕上的欧米茄表盘造型简洁流畅，只用两颗小小的碎钻来表示时间，造型漂亮大方，这块手表还是德拉科送给他的，他总说一个英伦绅士必须拥有一身西装，一把丝绸黑伞和一块腕表——如果可以，还应该拥有一根钢笔。 从前他是不太理解这些的，固然他知道体面很重要，但那时他毕竟还未出过校门，也一直都在更低调简朴的环境中长大，直到他真正开始走出校门、开始各种实习之后，才逐渐感受到德拉科所言非虚。 在英国，一个人的衣着品味、口音举止、用语习惯能直接暴露出他所处的阶级、教育水平和职业地域，进而在第一时间给陌生人留下相应的评价，尤其是从事政法领域的人，对衣着打扮的要求更为严格。如果没有德拉科的指引，他很难说自己会不会在实习中栽跟头，也会不会在与不同阶层的社会人群的接触中碰壁。德拉科教会他的东西是一个成年人宝贵的社会经验，哪怕这些社会经验有时是灰色的、潜规则式的，这些都是他的父辈们不会教给他，或者说，不好意思教给他的。 他不得不承认，对他而言，德拉科从不仅仅是他的爱人，他的伴侣，更是引导他成长的一位特殊的男性长辈，他身上越来越多的、属于成年男性的特质与品格，都是德拉科手把手教导而来的。 而现在，作为德拉科最好的学生，他已经成长到足够与他比肩的程度，所以他们之间因为差异而产生的分歧就逐渐浮出了水面，或许德拉科早已预料到这一天，所以才选择没有主动联系他，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他抱着篮球坐在一旁的观看台上，静静回想着这两年来他与德拉科的一点一滴，从两个人初见时自己的青涩无措、幼稚天真，到现在他的沉稳独立、成熟内敛，或许如果他没有遇见德拉科，他也早晚有一天会在跌跌撞撞中成长为现在的样子，只是也许他会走过许多的弯路，吃过许多的亏，留下过许多的遗憾，甚至花更长的时间，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会拥有这样一份特别的、真挚的爱意与感情。 身边忽然被放了一罐可乐，哈利抬头，看到德拉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半倚靠在栏杆上，手里还拿着一罐冰咖啡。 哈利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他能感觉到，方才他在打篮球的时候，有许多次实验楼的窗户上投下一道凝视着他的目光，哪怕他不抬头，他也知道那是德拉科在看他。 他总是对德拉科的存在格外敏感，也格外熟悉，也许是因为他们相处得时间其实已经很长了，他早已将这个人平日里的行为举止和眼神语气熟悉到了骨子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