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我3 剧情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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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觉得他很荒谬，但有时候又觉得……他似乎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傻。”
“收养”丹枫后，丹恒度过了鸡飞狗跳的第一周。
第一天中午回家他没找到那条龙，热好了午饭连翻带喊，丹枫好像从六十多平的屋子里人间蒸发；直到他下午下班回来，丹枫又好好地坐在沙发上等他，桌上的午饭也吃干净了。第二天他出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提早十分钟出去，在门外站了片刻，又开门杀回马枪——被他抓到现行，那条龙正在往他衣柜里钻。
他捉着尾巴把龙提出来：“做什么？”
“……”
丹枫只是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里没有情绪，不心虚也不吱声。
沟通失败。丹恒赶着去上班，只能又放了那条龙，叮嘱他别把衣柜弄乱；中午回家他直奔衣柜逮龙，打开柜门丹枫果然在里面，抱着尾巴睡得正香。
怪不得昨天叫不应。
丹恒想了想，去炒了一盘虾仁炒饭，热腾腾地端来凑到龙鼻子底下。没几秒，丹枫悠悠醒转，看见炒饭的一瞬间眼里竟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嫌弃。
大概是对这么简单粗暴的烹饪方式有意见。
“……”
丹恒沉着冷静，挂着围裙叉着腰：“……对，今天就吃这个。你以后都没有私人厨师配四菜一汤了。”
丹枫听完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接过炒饭扒了两口。
“出来吃。洒里头很难收拾。”
“……”
如此过了几日，他不再让丹枫吃他习惯的海鱼，换成了清蒸河鲜；也不管丹枫非要钻他衣柜的行径。他察觉到丹枫的疑惑，但他什么都没有解释——丹恒知道丹枫不习惯，但他不会要求丹枫进行“性服务”的……除非是被迫接受服务。
“周末带你去看心理医生，要听话，”丹恒说这话时正在洗龙，用手在龙漆黑的长发上搓出泡沫，“我会穿白色衬衫和公司制服裤，就是现在这身，你记好。不要跟着别人走了。”
“好的，”丹枫乖巧地回答，“好。”
但他没有回头看丹恒一眼——他依然背对着丹恒坐在浴缸里，一边被搓泡泡，一边用尾巴搅水玩儿。
“……”丹恒揉了两把他的脑袋，“重复一遍，明天我穿什么？”
丹枫想了想：“砂与海的边际线……与群山切替的夜风……”
丹恒皱着眉试图理解他的话：“你是在比喻吗？”
而丹枫轻笑了一声，又开始念：“喜欢……恒。”
丹恒摇了摇头，拿花洒给他冲掉泡沫。
“总之，不要走丢，虽然我会给你戴定位手环，但找人也很麻烦，”他认真地叮嘱，“你不想给我添麻烦，对么？”
“……嗯。”
“乖，”丹恒帮他把琉璃质的龙角也洗净，适时给出一份“奖励”，“如果顺利做完检查，你可以吻我一次。这是承诺。”
检查的地点不在医院，在就近的派出所。每周一次，不来需要报很多手续——毕竟丹枫本质上是个罪囚。
丹恒开车送他来，穿着昨天说好的衬衣和制服裤。他把丹枫牵进水泥建筑物，做完登记、更新电子追踪码，然后带到一条偏僻的走廊里，直走到尽头。
出乎他的预料，这条走廊里不止他们，还有个白发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男人靠着走廊的窗抽烟，看见他们过来，平静地把烟掐了。
“来做心理评估的吧，那道门，”男人指了指他对面，“他自己进去就行了。”
丹恒点了点头。
丹枫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反应，于是丹恒猜测他们认识。他按照男人的指点，把丹枫牵到临时诊室里坐下。大夫已经到了，他们进来时那位金发的大夫正在写病历，白大褂的胸袋外面挂着他的名牌——罗刹，丹恒记下了他的名字。
“你们很准时。丹恒先生……对吧？劳烦你出去稍等一会儿，至多二十分钟，”罗刹彬彬有礼地告诉他，“请放心，这里不会出事。丹枫先生和我是老朋友。”
“好。我就在门口，有什么需要唤我就是。”丹恒道。
几个呼吸后，门在他身后咔哒关闭。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丹恒与门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又拿了一根烟，夹在手里转了转，没点。他沉默地注视丹恒，在丹恒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之前，沙哑地开口：“你就是丹恒？”
“是，”丹恒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还没感谢先生刚才的指点。”
男人听完，低下头去，别开了视线。
“指个路而已，算什么指点，”他指了指一边的长椅，“坐着等吧。”
丹恒依言到椅子上坐下。老式的木制长椅，吱呀一声，男人坐到了他旁边，与他隔着礼貌性的一个身位。
“他的老朋友……应星，幸会，”应星这么说着，脸上却看不出“幸会”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丹枫在你那儿……好么？”
丹恒想了想：“算好。”
除了第一天摁着他要吃那什么，其他时候还是很乖的。没拆家没杀人，连吵邻居都不会。
就这么简短的两个字，却让那个叫应星的男人松了口气。
“好，过得好……就好。”他说，叹息似的。
他丢掉那根没点过的烟，站起来，好像要走了；可犹豫了一番，又靠在了窗边，没动身。
“你们以前认识？”丹恒抛了个话题。
“嗯，”应星看着面前的门，眼神很空，“关系还行。”
“……之前，是景元送他去你家的吧？景元、他，还有我，我们仨是同一个军事院校毕业的，丹枫和我是舍友，景元小两届。当时我们……关系很好，后来我去了军工行业，景元继续从军，我们都以为丹枫会继续当他的军医……但他回家了。”应星继续说。
“‘我的时间到了，再不回去继承家业，就要被那些神经质的老东西们想办法弄死了’——我们最后一次喝酒的时候他是这么骂的，一边喝酒，一边哭一边笑。我们当时都以为他的话只是发泄，谁也没有想到……”
……是真的。如果丹枫逃避，持明的人真的会杀他。
应星到这儿就没再说下去，但丹恒在心里补充完整了。他理解应星和景元，如果丹枫不与他们详细说说持明，他们绝不会想到明面上这么一个开放、包容、现代化的企业背后是一个传统到极致的家族，一支在这个其他种族都已摈弃成见、随意结合的时代里，仍然保留着血统洁癖的龙裔，他们甚至还保持着法律范围内最大程度的近亲通婚——正因如此，虽然他的生殖系统是正常的，丹枫却是双性，即便是人形也保留着最多的龙祖特征。
龙角和龙尾丹恒也有，但他可以自己控制这些特征是否外显——丹枫不行。他是如今血统最纯的龙裔，因此，他成了持明的少主和家主。
一纸DNA检测证明，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仅拥有游学在外的几年自由，在那之后，等待他的就是金玉铸就的华美囚牢。
……又或许是yin窟。持明很难怀孕，但高纯血龙裔是必须要下崽的，这是祖宗的规矩。难怀上没关系，会有很多持明来帮他——丹枫和他共同的“母亲”也是这样过来的。那条龙在生下丹恒后不久就被带走了，据说静养在持明名下的一处山庄里。
这些是景元给他的资料上的信息。持明的秘辛，丹恒知道得不多，想必应星也是。在某一日乍然知道自己的好友竟有这般身世，谁来不迷糊？丹恒贴心地没再打扰沉默的男人，拿出手机收消息。
景元问他是不是到了，他回了一句嗯。
「丹枫已经进去了，我在门口等，」丹恒在信息里写，「在门口遇到应星。他说你们认识。」
「……」
景元那边显示了一会儿输入中。那头似乎打了字又删掉，反复几回，最后留下一句：「应星哥他人挺好的。丹枫出事以后他有点儿恍惚，我也在过来的路上了，一会儿跟他聊聊。」
「嗯。」
「……实在不行推荐他进去给罗大夫看看，一个月了还没缓过来，我看他也需要点儿心理疏导。」
景元在车上按下发送，绿灯恰好亮起。他关掉手机屏幕，方向盘迅速地一打，在直行的车辆前边抢了一个左弯。
几个呼吸后，门在他身后咔哒关闭。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丹枫与桌对面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好久不见啊——饮月君，”罗刹玩味地笑了一下，“这一周，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丹枫不答，却在听见“饮月君”三个字的时候微微眯起双眼。
“还是老样子，”罗刹将他的病历本翻了一页，“那么，我们开始。”
“……”
“这周吃过几次三文鱼？几次金枪刺身？”
“一次。”
“都是一次？丹恒待你……唔，没什么，”罗刹笑了一声，继续询问，“怎么样，在心上人家里住得习惯吗？”
“……”丹枫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月亮。”
“好吧，换个问法，”罗刹逐渐收敛了笑容，“……最近还想死吗？”
丹枫沉默了片刻。
“……我是月亮。”他说。
“你已经不是了，现在，你随时可以死。”罗刹告诉他。
丹枫摇了摇头。
“■■，■■■■。”他说。
那不是仙舟的语言。罗刹的眉心拧了起来，他并不是仙舟本地人，对仙舟各个种族的独立语言更是陌生。他不知道丹枫说了什么。
好在，与丹枫的对话有全程录音。他决定之后再去探究这句话的意思。
“继续吧，”他说，“昨天睡得好么？”
“……”
丹枫结束与医生的谈话、被送出来的时候，门外是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罗刹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如常地笑：“都在啊？人还算稳定，不用担心……丹恒先生，跟您单独聊几句可以么？只要几分钟，很快就好。”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人却已经往边上走了几步，示意丹恒跟他来了。丹恒只犹豫片刻，景元便善解人意地招呼：“丹枫哥，过来这儿。”
丹枫的视线在三个人中间来回跳跃，好像在犹豫究竟是谁叫他；他踱到景元旁边，又看了看应星——他对这个人不大熟悉，大抵是从前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
景元便笑眼弯弯地指指自己：“景元。”
然后又指一指旁边臭着脸的家伙：“应星。”
“……”
丹枫似乎想起了什么，尾巴摆动了一下，眼睛微微张大。应星看见景元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期盼，犹如流光溢彩的肥皂泡那般上浮、上浮，仿佛就要触摸到天空，最后随着一个音节的发出而破灭。
“恒。”丹枫没有想太久，就说出了这样一个字。
“……不是丹恒，”景元无奈，他似乎半哄、半是求地说，“是景元，是应星……丹枫哥，不是丹恒。”
丹枫没有理解他的话。龙尾一摆，缠住景元的小腿，又用尾尖的软毛拨了拨应星的鞋面，亲昵极了。
“……”
丹恒听完“医嘱”回来时，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那头龙几乎要贴到了两个男人身上，尾巴不知羞地乱蹭，不断释放出愉悦的讯号。
看见他来，景元立刻发出了毛咪求救的声音：“丹恒！你来得正好。他把我们当做你了……”
再蹭下去，他有点儿怕他应星哥失去理智把龙绑走——不开玩笑，毕竟这个人不请自来地出现在派出所就已经是非常不冷静的行为了！
丹恒走过来，毫不讲究地俯身把那条珍贵的龙尾巴捉起来、抽走。丹枫也终于靠着裤子的颜色认出他来，欣喜地又唤了一声“恒”，黏人的龙尾巴顺势缠住他的脚腕。
“……你这样我没法走路，”丹恒无奈道，“松开。”
丹枫听话地松开他，又往他身上蹭。
……丹恒总算是明白了他要干什么。这头龙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顺利做完检查”这个任务，该得到“奖励”了——可是该死的，旁边还有人在！丹恒不得不推开那张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龙脸，低声道：“还没有结束！回家……回家才能给你‘奖励’。”
……原来是有“奖励”啊？
尽管他已经压低了声音，这句话还是被旁边的景元和应星听见了。没办法，站得实在是太近了——景元没绷住，笑了一声；而应星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阴沉。
“看来你们相处得……”景元忍着笑，挑了个和缓的用词，“……还算融洽？”
“嗯，我正在适应，”丹恒把龙脸推走，然后熟练地摸他的脑袋作为安抚，“那么，我先带他回去了。”
“好，路上开慢点儿。”景元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
走廊里最终只剩下两个人。
“……别看了应星哥，已经走远了，”景元的嘴角掉下来了一点儿，但依然勾着，“你瞧，丹枫哥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别担心他了。”
“我没担心。”应星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这么说。
景元没有接话，只是从兜里摸出半包烟递过去。应星没有拒绝，拿了一根，沉默地点着。火光闪了两下，应星呼出一口烟雾，空气中铅灰的颗粒使他的面貌模糊不清。
“景元……要是当初我坚持说我就是丹恒，他会不会跟我走？”应星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问，“他明明谁都不认得了……还会把我们认成……”
“……会的，”景元终于不笑了，“他当然会跟你走，应星哥。”
“……”
“他会跟你走，把你当成丹恒依赖，然后在某天一声不响地自杀——在他认为你不是‘丹恒’的时候。”
工匠的手微微一抖，掉落的烟灰烫在那节金贵的手指上。他没有躲。
“你救不了他的，谁都救不了他——除了真正的……他需要的那个丹恒。”景元说。
“但谁知道呢？你敢肯定丹恒就是个好人？就是他需要的那个好人？我们都只在资料里见过他……”应星突然变得有些暴躁，在原地踱了几步，几乎要把烟掷在地上，“谁知道把丹枫交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胞弟’是不是对的？！……景元，你敢打包票他在丹恒那儿就不会找死吗？”
“……我不敢，”景元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得不容辩驳，“但应星哥，不将他送到丹恒身边他一定会死。”
“……”
半晌，景元拍了拍应星颓然垂下的肩头。
“放心不下的话，过年咱上丹恒那儿去做顿饭吧，”景元轻松道，“去看看他，做点儿想吃的……像以前那样。”
楼下有人卖盆栽。
丹枫本来急着想回去要奖励的，在看见路边的盆栽摊儿时，却停下了步子，尾巴甩得飞快。
“……喜欢？”丹恒瞥他一眼，“要哪一个？”
丹枫指了指面前刚刚发芽的多rou：“景元。”
丹恒：“？”
又指了指旁边长势喜人的苔藓：“应星。”
丹恒：“……”
老板娘在这时笑眼弯弯地迎过来：“小伙子，带两盆不？这边的两盆十块，三盆十二，要不再挑一盆？都是新到的咧……”
“不了，就这两盆吧，”丹恒把刚刚丹枫点的多rou和苔藓拿起来，“怎么养？”
“苔藓三天喷一次水，多rou一星期浇一次，不用给肥，”老板娘拿塑料袋给他装好，“浇水的东西有了不？你看这小陶盆也是新到的，两个盆儿算你二十……”
“贵了。”丹枫突然说。
连丹恒都被他插嘴得一愣。连盆带花儿，丹枫坚持要砍十块，老板娘说什么“成本价”、说什么“时下流行”都是对龙弹琴，最后终于同意让五块。
丹枫突然又听懂了，当场答了一个“成”。
最后两个盆栽各自配一个盆，二十五成交。丹枫抱在怀里，一路抱回了丹恒的小公寓。
“景元，应星，”他认真地把盆栽们放在窗台上，然后转身，偷袭似的亲了一下在后面看的丹恒，“……恒。”
“……”丹恒愣了一下，而后无奈地笑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你也不是真的傻。”
“恒。”龙摇着尾巴，又亲了他一下。
答应的“奖励”只有一次，但他亲了两次，他今天又赚了。
“你知道今天罗大夫把我叫走去说了什么吗？”丹恒鬼使神差地问他。
丹枫很可能听不明白这个。他只看着丹恒，摆出了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丹恒觉得他实际上脑袋一片空白。
“他说让我多照顾你的性生活，”丹恒发泄似的把事情说了，“……说是一周一次对你来说太少了？”
“……”
丹枫还是看着他，神色没有变化。可能是句子太长，他没听懂。
“虾仁。”丹恒说。
“……”——露出了有些期待的表情。
“景元和应星。”
“……”——怀念的神色。
“……zuoai？”
丹恒做了不少心里建设才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在那个瞬间，他忽然看见丹枫的眼睛亮了一下，继而龙尾尖激动地啪嗒啪嗒拍地，确实是馋得不行了！
龙凑上来要亲，丹恒推了推他的肩膀，半推半就地又给亲了一口嘴巴；在丹枫开始舔他的牙关时他勉强说了几句“晚上再做”、“先吃饭”……丹枫终于停下了，但丹恒觉得那是因为这家伙舔够了，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
“那就……简单吃一点吧，”丹恒想了想，“炒饭配薄荷蛋汤如何？”
……龙尾巴不动了。从未连着吃过这么多日炒饭的丹枫用抗议的眼神盯着他，于是今晚改成煮面条。
“收养”丹枫后，丹恒度过了鸡飞狗跳的第一周。
第一天中午回家他没找到那条龙，热好了午饭连翻带喊，丹枫好像从六十多平的屋子里人间蒸发；直到他下午下班回来，丹枫又好好地坐在沙发上等他，桌上的午饭也吃干净了。第二天他出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提早十分钟出去，在门外站了片刻，又开门杀回马枪——被他抓到现行，那条龙正在往他衣柜里钻。
他捉着尾巴把龙提出来：“做什么？”
“……”
丹枫只是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里没有情绪，不心虚也不吱声。
沟通失败。丹恒赶着去上班，只能又放了那条龙，叮嘱他别把衣柜弄乱；中午回家他直奔衣柜逮龙，打开柜门丹枫果然在里面，抱着尾巴睡得正香。
怪不得昨天叫不应。
丹恒想了想，去炒了一盘虾仁炒饭，热腾腾地端来凑到龙鼻子底下。没几秒，丹枫悠悠醒转，看见炒饭的一瞬间眼里竟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嫌弃。
大概是对这么简单粗暴的烹饪方式有意见。
“……”
丹恒沉着冷静，挂着围裙叉着腰：“……对，今天就吃这个。你以后都没有私人厨师配四菜一汤了。”
丹枫听完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接过炒饭扒了两口。
“出来吃。洒里头很难收拾。”
“……”
如此过了几日，他不再让丹枫吃他习惯的海鱼，换成了清蒸河鲜；也不管丹枫非要钻他衣柜的行径。他察觉到丹枫的疑惑，但他什么都没有解释——丹恒知道丹枫不习惯，但他不会要求丹枫进行“性服务”的……除非是被迫接受服务。
“周末带你去看心理医生，要听话，”丹恒说这话时正在洗龙，用手在龙漆黑的长发上搓出泡沫，“我会穿白色衬衫和公司制服裤，就是现在这身，你记好。不要跟着别人走了。”
“好的，”丹枫乖巧地回答，“好。”
但他没有回头看丹恒一眼——他依然背对着丹恒坐在浴缸里，一边被搓泡泡，一边用尾巴搅水玩儿。
“……”丹恒揉了两把他的脑袋，“重复一遍，明天我穿什么？”
丹枫想了想：“砂与海的边际线……与群山切替的夜风……”
丹恒皱着眉试图理解他的话：“你是在比喻吗？”
而丹枫轻笑了一声，又开始念：“喜欢……恒。”
丹恒摇了摇头，拿花洒给他冲掉泡沫。
“总之，不要走丢，虽然我会给你戴定位手环，但找人也很麻烦，”他认真地叮嘱，“你不想给我添麻烦，对么？”
“……嗯。”
“乖，”丹恒帮他把琉璃质的龙角也洗净，适时给出一份“奖励”，“如果顺利做完检查，你可以吻我一次。这是承诺。”
检查的地点不在医院，在就近的派出所。每周一次，不来需要报很多手续——毕竟丹枫本质上是个罪囚。
丹恒开车送他来，穿着昨天说好的衬衣和制服裤。他把丹枫牵进水泥建筑物，做完登记、更新电子追踪码，然后带到一条偏僻的走廊里，直走到尽头。
出乎他的预料，这条走廊里不止他们，还有个白发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男人靠着走廊的窗抽烟，看见他们过来，平静地把烟掐了。
“来做心理评估的吧，那道门，”男人指了指他对面，“他自己进去就行了。”
丹恒点了点头。
丹枫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反应，于是丹恒猜测他们认识。他按照男人的指点，把丹枫牵到临时诊室里坐下。大夫已经到了，他们进来时那位金发的大夫正在写病历，白大褂的胸袋外面挂着他的名牌——罗刹，丹恒记下了他的名字。
“你们很准时。丹恒先生……对吧？劳烦你出去稍等一会儿，至多二十分钟，”罗刹彬彬有礼地告诉他，“请放心，这里不会出事。丹枫先生和我是老朋友。”
“好。我就在门口，有什么需要唤我就是。”丹恒道。
几个呼吸后，门在他身后咔哒关闭。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丹恒与门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又拿了一根烟，夹在手里转了转，没点。他沉默地注视丹恒，在丹恒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之前，沙哑地开口：“你就是丹恒？”
“是，”丹恒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还没感谢先生刚才的指点。”
男人听完，低下头去，别开了视线。
“指个路而已，算什么指点，”他指了指一边的长椅，“坐着等吧。”
丹恒依言到椅子上坐下。老式的木制长椅，吱呀一声，男人坐到了他旁边，与他隔着礼貌性的一个身位。
“他的老朋友……应星，幸会，”应星这么说着，脸上却看不出“幸会”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丹枫在你那儿……好么？”
丹恒想了想：“算好。”
除了第一天摁着他要吃那什么，其他时候还是很乖的。没拆家没杀人，连吵邻居都不会。
就这么简短的两个字，却让那个叫应星的男人松了口气。
“好，过得好……就好。”他说，叹息似的。
他丢掉那根没点过的烟，站起来，好像要走了；可犹豫了一番，又靠在了窗边，没动身。
“你们以前认识？”丹恒抛了个话题。
“嗯，”应星看着面前的门，眼神很空，“关系还行。”
“……之前，是景元送他去你家的吧？景元、他，还有我，我们仨是同一个军事院校毕业的，丹枫和我是舍友，景元小两届。当时我们……关系很好，后来我去了军工行业，景元继续从军，我们都以为丹枫会继续当他的军医……但他回家了。”应星继续说。
“‘我的时间到了，再不回去继承家业，就要被那些神经质的老东西们想办法弄死了’——我们最后一次喝酒的时候他是这么骂的，一边喝酒，一边哭一边笑。我们当时都以为他的话只是发泄，谁也没有想到……”
……是真的。如果丹枫逃避，持明的人真的会杀他。
应星到这儿就没再说下去，但丹恒在心里补充完整了。他理解应星和景元，如果丹枫不与他们详细说说持明，他们绝不会想到明面上这么一个开放、包容、现代化的企业背后是一个传统到极致的家族，一支在这个其他种族都已摈弃成见、随意结合的时代里，仍然保留着血统洁癖的龙裔，他们甚至还保持着法律范围内最大程度的近亲通婚——正因如此，虽然他的生殖系统是正常的，丹枫却是双性，即便是人形也保留着最多的龙祖特征。
龙角和龙尾丹恒也有，但他可以自己控制这些特征是否外显——丹枫不行。他是如今血统最纯的龙裔，因此，他成了持明的少主和家主。
一纸DNA检测证明，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仅拥有游学在外的几年自由，在那之后，等待他的就是金玉铸就的华美囚牢。
……又或许是yin窟。持明很难怀孕，但高纯血龙裔是必须要下崽的，这是祖宗的规矩。难怀上没关系，会有很多持明来帮他——丹枫和他共同的“母亲”也是这样过来的。那条龙在生下丹恒后不久就被带走了，据说静养在持明名下的一处山庄里。
这些是景元给他的资料上的信息。持明的秘辛，丹恒知道得不多，想必应星也是。在某一日乍然知道自己的好友竟有这般身世，谁来不迷糊？丹恒贴心地没再打扰沉默的男人，拿出手机收消息。
景元问他是不是到了，他回了一句嗯。
「丹枫已经进去了，我在门口等，」丹恒在信息里写，「在门口遇到应星。他说你们认识。」
「……」
景元那边显示了一会儿输入中。那头似乎打了字又删掉，反复几回，最后留下一句：「应星哥他人挺好的。丹枫出事以后他有点儿恍惚，我也在过来的路上了，一会儿跟他聊聊。」
「嗯。」
「……实在不行推荐他进去给罗大夫看看，一个月了还没缓过来，我看他也需要点儿心理疏导。」
景元在车上按下发送，绿灯恰好亮起。他关掉手机屏幕，方向盘迅速地一打，在直行的车辆前边抢了一个左弯。
几个呼吸后，门在他身后咔哒关闭。所有声音都被隔绝，丹枫与桌对面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好久不见啊——饮月君，”罗刹玩味地笑了一下，“这一周，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丹枫不答，却在听见“饮月君”三个字的时候微微眯起双眼。
“还是老样子，”罗刹将他的病历本翻了一页，“那么，我们开始。”
“……”
“这周吃过几次三文鱼？几次金枪刺身？”
“一次。”
“都是一次？丹恒待你……唔，没什么，”罗刹笑了一声，继续询问，“怎么样，在心上人家里住得习惯吗？”
“……”丹枫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月亮。”
“好吧，换个问法，”罗刹逐渐收敛了笑容，“……最近还想死吗？”
丹枫沉默了片刻。
“……我是月亮。”他说。
“你已经不是了，现在，你随时可以死。”罗刹告诉他。
丹枫摇了摇头。
“■■，■■■■。”他说。
那不是仙舟的语言。罗刹的眉心拧了起来，他并不是仙舟本地人，对仙舟各个种族的独立语言更是陌生。他不知道丹枫说了什么。
好在，与丹枫的对话有全程录音。他决定之后再去探究这句话的意思。
“继续吧，”他说，“昨天睡得好么？”
“……”
丹枫结束与医生的谈话、被送出来的时候，门外是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罗刹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如常地笑：“都在啊？人还算稳定，不用担心……丹恒先生，跟您单独聊几句可以么？只要几分钟，很快就好。”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人却已经往边上走了几步，示意丹恒跟他来了。丹恒只犹豫片刻，景元便善解人意地招呼：“丹枫哥，过来这儿。”
丹枫的视线在三个人中间来回跳跃，好像在犹豫究竟是谁叫他；他踱到景元旁边，又看了看应星——他对这个人不大熟悉，大抵是从前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
景元便笑眼弯弯地指指自己：“景元。”
然后又指一指旁边臭着脸的家伙：“应星。”
“……”
丹枫似乎想起了什么，尾巴摆动了一下，眼睛微微张大。应星看见景元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期盼，犹如流光溢彩的肥皂泡那般上浮、上浮，仿佛就要触摸到天空，最后随着一个音节的发出而破灭。
“恒。”丹枫没有想太久，就说出了这样一个字。
“……不是丹恒，”景元无奈，他似乎半哄、半是求地说，“是景元，是应星……丹枫哥，不是丹恒。”
丹枫没有理解他的话。龙尾一摆，缠住景元的小腿，又用尾尖的软毛拨了拨应星的鞋面，亲昵极了。
“……”
丹恒听完“医嘱”回来时，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那头龙几乎要贴到了两个男人身上，尾巴不知羞地乱蹭，不断释放出愉悦的讯号。
看见他来，景元立刻发出了毛咪求救的声音：“丹恒！你来得正好。他把我们当做你了……”
再蹭下去，他有点儿怕他应星哥失去理智把龙绑走——不开玩笑，毕竟这个人不请自来地出现在派出所就已经是非常不冷静的行为了！
丹恒走过来，毫不讲究地俯身把那条珍贵的龙尾巴捉起来、抽走。丹枫也终于靠着裤子的颜色认出他来，欣喜地又唤了一声“恒”，黏人的龙尾巴顺势缠住他的脚腕。
“……你这样我没法走路，”丹恒无奈道，“松开。”
丹枫听话地松开他，又往他身上蹭。
……丹恒总算是明白了他要干什么。这头龙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顺利做完检查”这个任务，该得到“奖励”了——可是该死的，旁边还有人在！丹恒不得不推开那张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龙脸，低声道：“还没有结束！回家……回家才能给你‘奖励’。”
……原来是有“奖励”啊？
尽管他已经压低了声音，这句话还是被旁边的景元和应星听见了。没办法，站得实在是太近了——景元没绷住，笑了一声；而应星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阴沉。
“看来你们相处得……”景元忍着笑，挑了个和缓的用词，“……还算融洽？”
“嗯，我正在适应，”丹恒把龙脸推走，然后熟练地摸他的脑袋作为安抚，“那么，我先带他回去了。”
“好，路上开慢点儿。”景元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
走廊里最终只剩下两个人。
“……别看了应星哥，已经走远了，”景元的嘴角掉下来了一点儿，但依然勾着，“你瞧，丹枫哥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别担心他了。”
“我没担心。”应星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这么说。
景元没有接话，只是从兜里摸出半包烟递过去。应星没有拒绝，拿了一根，沉默地点着。火光闪了两下，应星呼出一口烟雾，空气中铅灰的颗粒使他的面貌模糊不清。
“景元……要是当初我坚持说我就是丹恒，他会不会跟我走？”应星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问，“他明明谁都不认得了……还会把我们认成……”
“……会的，”景元终于不笑了，“他当然会跟你走，应星哥。”
“……”
“他会跟你走，把你当成丹恒依赖，然后在某天一声不响地自杀——在他认为你不是‘丹恒’的时候。”
工匠的手微微一抖，掉落的烟灰烫在那节金贵的手指上。他没有躲。
“你救不了他的，谁都救不了他——除了真正的……他需要的那个丹恒。”景元说。
“但谁知道呢？你敢肯定丹恒就是个好人？就是他需要的那个好人？我们都只在资料里见过他……”应星突然变得有些暴躁，在原地踱了几步，几乎要把烟掷在地上，“谁知道把丹枫交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胞弟’是不是对的？！……景元，你敢打包票他在丹恒那儿就不会找死吗？”
“……我不敢，”景元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得不容辩驳，“但应星哥，不将他送到丹恒身边他一定会死。”
“……”
半晌，景元拍了拍应星颓然垂下的肩头。
“放心不下的话，过年咱上丹恒那儿去做顿饭吧，”景元轻松道，“去看看他，做点儿想吃的……像以前那样。”
楼下有人卖盆栽。
丹枫本来急着想回去要奖励的，在看见路边的盆栽摊儿时，却停下了步子，尾巴甩得飞快。
“……喜欢？”丹恒瞥他一眼，“要哪一个？”
丹枫指了指面前刚刚发芽的多rou：“景元。”
丹恒：“？”
又指了指旁边长势喜人的苔藓：“应星。”
丹恒：“……”
老板娘在这时笑眼弯弯地迎过来：“小伙子，带两盆不？这边的两盆十块，三盆十二，要不再挑一盆？都是新到的咧……”
“不了，就这两盆吧，”丹恒把刚刚丹枫点的多rou和苔藓拿起来，“怎么养？”
“苔藓三天喷一次水，多rou一星期浇一次，不用给肥，”老板娘拿塑料袋给他装好，“浇水的东西有了不？你看这小陶盆也是新到的，两个盆儿算你二十……”
“贵了。”丹枫突然说。
连丹恒都被他插嘴得一愣。连盆带花儿，丹枫坚持要砍十块，老板娘说什么“成本价”、说什么“时下流行”都是对龙弹琴，最后终于同意让五块。
丹枫突然又听懂了，当场答了一个“成”。
最后两个盆栽各自配一个盆，二十五成交。丹枫抱在怀里，一路抱回了丹恒的小公寓。
“景元，应星，”他认真地把盆栽们放在窗台上，然后转身，偷袭似的亲了一下在后面看的丹恒，“……恒。”
“……”丹恒愣了一下，而后无奈地笑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你也不是真的傻。”
“恒。”龙摇着尾巴，又亲了他一下。
答应的“奖励”只有一次，但他亲了两次，他今天又赚了。
“你知道今天罗大夫把我叫走去说了什么吗？”丹恒鬼使神差地问他。
丹枫很可能听不明白这个。他只看着丹恒，摆出了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丹恒觉得他实际上脑袋一片空白。
“他说让我多照顾你的性生活，”丹恒发泄似的把事情说了，“……说是一周一次对你来说太少了？”
“……”
丹枫还是看着他，神色没有变化。可能是句子太长，他没听懂。
“虾仁。”丹恒说。
“……”——露出了有些期待的表情。
“景元和应星。”
“……”——怀念的神色。
“……zuoai？”
丹恒做了不少心里建设才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在那个瞬间，他忽然看见丹枫的眼睛亮了一下，继而龙尾尖激动地啪嗒啪嗒拍地，确实是馋得不行了！
龙凑上来要亲，丹恒推了推他的肩膀，半推半就地又给亲了一口嘴巴；在丹枫开始舔他的牙关时他勉强说了几句“晚上再做”、“先吃饭”……丹枫终于停下了，但丹恒觉得那是因为这家伙舔够了，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
“那就……简单吃一点吧，”丹恒想了想，“炒饭配薄荷蛋汤如何？”
……龙尾巴不动了。从未连着吃过这么多日炒饭的丹枫用抗议的眼神盯着他，于是今晚改成煮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