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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皇子中最类父亲,也最为皇帝所钟爱,连给他的封号都是昔年皇帝为王时曾用的,而太子至性仁孝,淑质惠和,可做仁君,然而皇帝原就是锐意进取之人,面对这样的继任者,总觉得失了几分威仪气度,不太中意。 钟意前世改嫁秦王,何皇后也是她的婆母,那时候因太子之位,这对亲兄弟早已势同水火,何皇后坚持立储以嫡长,太子无错,不可轻废,更倾向于皇太子睿,也曾为此申斥秦王政。 对于母亲的种种劝阻,李政是不理会的,高兴时听几句,不高兴便扯个由头,拂袖而去,他倒自在,钟意作为王妃,却不能任意妄为。 何皇后性情和顺,极有贤名,后宫前朝,从没人说她坏话。 唯一处罚钟意的一次,还是被李政气得急了,才令她抄录文经,然而不等钟意写完,第二日皇后便遣人至府,消了惩戒。 前世钟意死的时候,太子已经被废,李政入主东宫,她也做了太子妃。 皇帝半生戎马疆场,半生朝堂风云,已生去意,将军国大事尽数交与新君,退位做了太上皇,而她却没有等到新帝的册封,一杯鸩酒,就此离世。 许是到了宫里,又听闻旧人事,居然想起这些来了。 她自嘲一笑,同林尚宫道别,跟在嬷嬷身后,往嘉寿殿去了。 …… 窦太后老了,两鬓斑白,眼角生纹,冷眼瞧着,远比钟老夫人年长。 事实上,她们总共也就差着两岁。 钟意在心里叹口气,面上不显,上前行礼。 “真是好孩子,”窦太后的手掌干瘦而温暖,拉着她在身侧坐下,怜惜道:“我前阵子病着,也不知道这事,今早听宫人说,还当是在诓我,叫你祖母入宫一问,才知是真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钟意垂首,轻声道:“为此叫您忧心,那才是罪过呢。” “你也懂事,若非你祖母逼问到头上,怕是不肯说的,”窦太后向一侧的钟老夫人道:“阿朔有两个好儿子,还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天大福气。” 这话说完,未及钟老夫人回话,便有宫人传禀:皇帝下朝,前来请安了。 钟老夫人是皇帝姨母,德高望重,早有恩旨不必见礼,钟意却不成,起身侍立一侧,垂首静待。 宫人们将垂帘放下,遮了光线,影影绰绰的,瞧不见外间如何,皇帝似乎习惯如此,隔帘向太后问安。 “安也问了,皇帝回吧,”窦太后不虞之情溢于言表,冷冷道:“我这儿有客,不便留你。” “是,”皇帝顿了顿,方才道:“母后保重身体,儿子走了。” 窦太后神情冷淡,置若罔闻,钟老夫人则目露担忧,握住她手,轻轻唤了句:“阿姐。” 窦太后合眼,潸然泪下:“若非为归德与和静,我真恨不能即刻去了。” 天家富贵,却也多可怜人。 窦太后生有四子二女,现下却只留皇帝与益阳长公主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伤怀。 皇帝早年东征西战,军功赫赫,称帝后屡行善政,万民归心,唯一被指摘的,便是早年于玄武门起事,杀隐太子建成、巢王元吉,使太上皇逊位,退居大安宫。 戎马半生的皇帝在这场政变中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凌厉手段,隐太子与巢王死后,诸子十数人无一幸免,尽数被杀,只留下归德与和静二位县主。 原太子妃出身荥阳郑氏,素有贤名,得以保全,幽居长乐门,与幼女归德县主相伴度日,巢王妃杨氏却被皇帝收用,纳入后宫。 说是收用,更多却是折辱,直到如今杨氏也无封号,同巢王所留侍妾共居一殿,勉强度日。 这都是多年前的旧事,然而于窦太后而言,先丧二子,又失十数亲孙,这样锥心刺骨的伤痛,至死也难忘怀。 钟老夫人知道胞姐心里苦,可这种事是没法儿劝的,谁碰上都受不了,唯有长叹一声,静默不语。 …… 出了嘉寿殿,皇帝不发一语,随行内侍紧随其后,无一人敢做声。 过了会儿,皇帝才问:“除去姨母,方才是谁在殿内?” “太后请怀安居士入宫,”内侍小心答道:“应是居士在侧。” “哦,原是她,”皇帝颔首,又问:“青雀现至何处?” “秦王殿下昨日过凉州,”内侍道:“再有半月,便可还京了。” “让人将武德殿收拾出来,”提起爱子,皇帝语气明显的舒缓起来:“等青雀归京,便叫他住到那儿去。” 武德殿迫近东宫,相距极近,让秦王住到那儿去,其中意味,难免叫人不安。 内侍心头一震,恭声应了:“奴婢遵命。” …… 深秋时节,自是天高气爽,偶尔出行,也极得趣。 这日是个好天气,钟意在房里呆的闷了,书也读不进去,索性让人备了钓竿渔具,往露华山东侧的湖边去。 “外边太阳有些晒,居士还是佩上帷帽为好,”玉夏取了钓竿,玉秋则去箱笼中翻找:“若晒伤了,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回来呢。” 钟意生得一身娇贵,肌肤如雪如缎,一滴水从肩头到手背,都能不破不分,这种矜贵也是难养,晒得久了,当晚就会觉面颊疼痛。 崔氏不放心,临行前特意叮嘱过两个随行侍女,叫仔细照看。 钟意没那么娇贵,但也不想吃苦,待玉秋取了来,便佩戴上了。 朔风起,秋鱼肥,这时节钓鱼,正是恰到好处,钟意静得下心,对湖坐了大半个时辰,木桶便已经半满。 美食不可尽用,猎取过多,反倒不美,她收了杆,正准备回去,却听不远处马蹄声达达,一直到近前才停下。 “虽说道门不禁荤腥,但杀生太多,总非好事,”来人缓带轻裘,意气风发,真有些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的意味,他说:“女冠,你的心不诚。” 钟意头也没回,反问他:“尊驾难道食素吗?” “若是别人,必会被你问住,但我不会,”那人大笑,声音爽朗:“我祖母身体欠佳,自去岁起,我便食素,为她祈福。” 钟意也笑了:“草木难道没有心,不会痛吗?” 那人一顿,答道:“草木无情,当然也没有心。” 钟意道:“尊驾并非草木,怎么知道草木无情?” 那人复又笑了:“女冠想学庄子吗?我却不是惠子。” “我听尊驾口音,”钟意将钓线缠起,回身面对来人:“并非长安人氏。” 来人答道:“的确不是。” “既然如此,”钟意问:“来此有何贵干?” “人生苦短,正该信马由缰,行万里路,方才不算辜负,”来人笑道:“困于尺寸之地,好没意思。”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