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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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冬日就在这日日月月里慢慢走到了尾声。帝释天难得醒得早,他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他从榻上坐起身来,醒得太早,身侧的君王都还安稳地睡着。 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开天魔额前的发丝,男人睡着的时候,锋锐的眉眼亦缓和了些。可他是天生的王者,即使沉睡着也像狼一般露出利爪,时刻昭示着自己对一切的绝对统治。 帝释天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虽说昨夜又被折腾了,他身上却是干爽的,除了下半身与腰有些隐隐的酸疼,大约是他睡过去以后天魔帮他耐心清理过了。窗户被推开发出一点点响声,窗外的阳光和料峭春寒便一同扑面而来。 外头有株桃花开得早,园中还光秃秃呢,它倒是急匆匆地抽了芽开了花,那花枝就长在帝释天的窗外,枝头粉色的小花和嫩绿的叶朝着这寝殿的主人探头探脑。帝释天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它,但尝试了一番才发现距离不够。 他便较起了劲,一手撑在窗台,另一手更向前探出去。还未有个结果,便感觉到身后有片阴影笼过来。撑在窗沿的那只手被一只更大的手握住,十指相扣,他的背上贴上来灼热的温度,而后,便是裸露的肩上落下点点轻柔的吻。天魔的发丝和他的缠络在一起,一冷一热的两个温度也触碰在一起,难解难分,又理不清。帝释天闭上眼仰起脖颈,太过温柔,他想,就像一对普通的爱人在清晨一同醒来。 可他灭了他的国,他囚了他的身。他给了他一切,唯独把他的希望和自由都夺走了。他们如何相爱呢,连恨都尚且没算清楚。而阿修罗,帝释天想,自己对他是有愧的。他利用了那人心中一点点星火般的悔与妒,放任它、引导它燃成燎原之火,唯有燎原之火方能烧尽这囚笼。 “怎么这么早便醒了,嗯?” “外头天亮得早了。” 帝释天在天魔面前向来话少,也不大喜欢笑,两个人在清晨的窗边就这么亲密而沉默着。 是春天了。天魔朝那窗外望了一眼,便看见了方才帝释天没够到的那枝桃花。他沉默地伸出手去,因着身高手长,轻而易举便触到了那朵花。他掐紧了花的根部,正要使力,身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儿忽然急急开口道:“不要!” 天魔便收回了手。“怎么?你方才不是要摘?” “不是。”帝释天低眉。“只想摸一下。” 又是一阵无言。天魔并不也并不试图理解帝释天的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想,那花开得好看,便折下来,喜欢的,美丽的,便要握在手里才得心安。 他低下头去继续吻在帝释天的肩膀,吻着吻着就一路吻到了脖颈。他们的左手仍然相扣着,而那只右手则探到了帝释天的胸前,将两颗茱萸都抚弄得挺立起来。 “唔……”帝释天口中漏出一点呻吟。 帝释天被冷落的那只手抓紧了窗框,却忽地被天魔也抓住了。大手攥着他的,慢慢探向自己的下体,触到了已经昂扬的性器。帝释天条件反射般想缩回手,又被拉回来,他被迫抚弄着天魔的物什,有些绝望地感受它在自己手下变得愈发硬挺粗大。 “待会儿便要去上朝了。”他提醒道。 “嗯。”动作并未停下,而天魔的另一只手则抬起,轻柔地在帝释天的唇上流连,暧昧又色情,意图明显。 “帮我弄出来,我便放过你。” 帝释天沉默地闭上眼睛,半晌复又睁开,他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决定了什么似的。他薄唇微启,含住那在他唇上作乱的手指轻轻吮吸,舌尖包裹着指尖周旋。而后他回过头去,展开一个妖媚入骨的笑来——惊心动魄。那样圣洁无暇的人,怎会露出这样的笑? 声如珠玉。 “倘若…我要陛下别放过我呢?” 善善被说话的声音吵醒,猫儿伸了一个懒腰,一双宝石似的眼睛便朝它的主人望过来,像代替它的原主看着什么,见证什么。那两具身躯交缠在一起,披上的衣服复又落下,束起的头发复又散开。窗户被关上了,桃花啊,清晨啊,春天啊,早朝啊,都在窗外,但没有人在意。 …… 殿中,朝臣议论纷纷。阿修罗沉默地伫立在那儿,听着众人或是担忧或是讥讽的议论,他知晓自己的兄长不来早朝的缘由,这是那位君王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从来避而不问朝中事的王爷笑了又笑。他回身正对上一旁愁眉不展兀自捻须叹息的老太傅,十分自然地聊起了近日的政事。 谈至某地水患,须发皆白的老臣颇为肯定道:“如今尚且开春,并不明显,但这只是个开始。” 阿修罗笑着应和。他瞥了一眼那空落的王位,也跟着道: “这只是个开始。” …… 天气暖和些时,君王依例要往南郊巡视。兄弟二人皆尚武,到了地方安顿下来,便换了衣服去场中策马狩猎去了。难得施展,二人比了策马,又比射箭,来去一番皆是平手,各自觉得不够酣畅淋漓。 帝释天坐在营外搭起的观望台上兀自抚着他的猫。他抬头一望,远处那一金一红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而来,达达的马蹄声踏碎了此处的寂静,他们身后的侍从扛着二人此行收获的满满的猎物,夕阳落在他们身上,帝释天有一瞬间花了眼睛,将那二人看成了一人。 天魔与阿修罗到了近前下了马,便有说有笑朝他走过来。许是许久不施展身手了,兄弟二人今日还算乘兴而归。 “比了一天,竟没能分出个胜负。”阿修罗道。 天魔便笑道:“如今什么都比过了,难不成比刀枪?” “倒也不是个坏主意。”阿修罗应道。 “那你倒说说看,这回赌些什么?” “我府上新得的好酒?” “你倒又藏了好东西。”君王笑道。“若我输了,你又想要什么?” 阿修罗倒是真的像是认真思索起了赌注。他想了半天,最后道:“那就先欠着。” 帝释天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那二人,神色不明。天魔去撩他被郊外的风吹乱的发丝,体贴道:“若是累了便回行宫歇息吧。” 帝释天却忽地抬起眼来,道:“我想看完这场比试呢。” 话音未落,阿修罗便望了过来,目色晦暗。他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帝释天了,此刻红眸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绿色眼睛,却什么都读不出来。他并不知晓帝释天到底在打算些什么事情。 难得见到帝释天有兴致,天魔便顺着问道:“既然如此,你可愿赌我与阿修罗谁会赢?” 此刻,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帝释天的身上。美人施施然站起身来,将一只手搭在天魔的肩上。他凑在他的耳边,声音如蛊似惑:“我不愿赌,但陛下若是输了,今夜便别来我这儿了。” 明明那话是贴着天魔的耳边说的,可是那双金绿色的眼眸却越过君王的肩头,注视着他身后的阿修罗。 …… 夜晚。帝释天正坐在灯下读着一本无趣的书,忽而听见外头草丛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而后便从窗外翻进来一个黑影。 帝释天掩住笑,心道这人翻窗真是愈发熟练起来了。阿修罗站在他身后弯腰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只贪恋着他身上的莲花香气,一言不发。帝释天低头平复了心情,又换上清清冷冷的神情来。 “阿修罗。”他轻声唤。“你很久没有来了。” “嗯。想我吗?” “肩上还疼不疼?”帝释天顾左右而言他。“切磋而已,怎的就这般拼命。” “小伤而已,无碍。” “怎就无碍了?伤得那样深。”帝释天嗔道。“你是傻子吗,就往刀口上撞?” “可是倘若我躲了那刀,便也寻不到机会决胜不是吗?” “……” 一双素手轻轻抚过阿修罗肩上包扎好的伤口,阿修罗捉住那只腕,送到唇上柔柔地吻。他复又认真开口:“被捅一刀换今夜,值得。” 窗户被阖上了,帝释天吹灭了那盏读书点的灯烛,在黑暗中踮起脚尖吻在阿修罗的嘴唇。殿中太暗了,看不见帝释天晦暗不明的金绿眼眸中藏了什么情绪,他心中尽是愧意。从他下定决心招惹阿修罗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他想要逃离这座囚笼,便只能去借阿修罗的手。 可阿修罗的爱意太过炽烈,太过率真。他像团莽莽撞撞的火,是帝释天亲手点着的,可火烧过来他又觉得害怕。小王爷把自己的心捧到他面前,黑暗中他说,你等等我,我会赢过他,我会把你抢回来,帝释天,我会赢的。 帝释天记得,阿修罗从前喜欢对他说:“倘若那时。” 可如今阿修罗再也没有后悔什么了。衣服落在地上,心思装在腹中,喘息碎在口里,他只想着,我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