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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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要说和一只猫交朋友全看脾性和气场合不合,但要想和一群猫做朋友,那着实需要点耐心与精力。 茨木流浪惯了,在被酒吞引着进入地盘核心区域见众猫时,才惊觉自己还没对即将迎来的群体生活做好准备。尤其看到有些猫轻蔑地斜眼看他或是打量酒吞的敬佩眼神,更意识到他刚与酒吞明着斗了一场落败而逃,现在突然又跟着酒吞回来,看上去像是他俯首称臣了一样,想到这他立刻停下了脚步,思索现在把钻出灌木丛的前半身收回去,然后转头就跑,会不会像是临阵脱逃的。 有围观的猫见状轻轻嗤了一声,酒吞打头走在前面自然听到了,回头看去发现茨木正在试图原路返回,他立刻追了过去:“去哪?” “……”茨木难得没有立刻张嘴,低着头一双好看的鎏金色眼珠转了半天,耳朵放平了开口,“我不习惯,还是算了。” 酒吞知道他说的意思,眼看茨木一条前腿已经缩回去,立刻用爪子拨了一下茨木的耳朵,沉声道:“等等。” 茨木不太当回事,还想继续往回缩,酒吞只好先一步跳进了灌木丛里,目光盯着他有些好笑:“你怕被他们看扁了?” “小猫崽子怎么看我关我什么事。”茨木从空隙里把自己挣脱出来,状似不经意地舔了舔爪子,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不被疼痛困扰也就没那么暴躁,“就享受孤独罢了。” 酒吞对这个理由倒是不怀疑,大江山公园附近的多个地盘里,很多都是一只猫霸占的状态,也只有他酒吞一只猫是以这个公园的攀爬水泥管为核心,揽收了许多的小奶猫老猫等等。原因无他,来喂饭的人类都先来这,他一个人吃不完,不如多照拂几个,这就是他做猫老大的自尊与责任罢了。 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不能放茨木走,眼看大白猫舔了爪子扭头要跑,酒吞一个箭步窜到另一方向上,再次堵住了茨木。 “干什么?”茨木语调变了,一条长尾巴甩得生风,显然不满意酒吞三番两次拦他脚步的动作,抖了抖胡子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道,“打赢我一次,就想指挥我了?” “没这个打算。”酒吞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还高挂在空中,距离投喂的人类过来还有些时候,他只好言好语劝道,“我说了,让你跟我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丢脸的,而是你的伤需要处理。” 茨木轻蔑地哼了一声,对他这个说法瞧不上眼,又不是不会自己愈合,之前受过那么多次伤,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如今刚打了一次架就开始婆婆mama对自己管东管西,下一次会不会为了顾及自己受伤,他酒吞童子还要手下留情了? 大白猫想到这里顿时一个蹙眉,略有不快下意识想说酒吞啰嗦,但转念一想自己要说了恐怕对方更不依不饶劝他,全是当领头这么多年养出来的毛病。 “我接受了有啥好处?”他见酒吞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好坐在了原地,双爪排在一起踩着花坛里的泥土块,像是褐色盘子上的两球山竹rou,偶尔还会分瓣开花踩来踩去,显然是不耐烦中给了个台阶商量。 这话着实有点不知好歹,让你疗伤还是害猫的不成,但酒吞看出来点他趁火打劫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度回道:“你开条件。” 茨木转了转眼珠,那鲜红舌头舔着鼻尖,露出一派精明的样子:“我要睡你窝。” “……” 酒吞闻言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甩着尾巴没有立刻应声,反倒是茨木以为自己说的话戳中了对方的雷区,立刻精神抖擞戒备起来,出言挑衅道:“不敢?” 这话让酒吞更有点想笑了,他饶有兴趣盯着茨木,确定对方没和自己在开玩笑反而更不好装着生气,只是在思考茨木提这个要求的目的倒底是什么,毕竟没见过来抢地盘只为了抢个窝的,若是方才茨木开口说要他地盘一半,那他才会真的一爪子拍上去让这只猫见识一下大江山鬼王的厉害。 “无妨,”酒吞好脾气道,“分你一半。” 茨木闻言顿时有点泄气,他抖着胡须看酒吞的脸色,发现对方真的没有半点不开心,立刻起了烦躁,啧啧嘴后暗道刚才要求提得太简单,竟然没能激怒酒吞,立刻出声又补充道:“还有。” 酒吞原本都抬起了爪子准备走,闻言只好又悄无声息收了回来,看着茨木,抖了抖耳朵,显示自己在听。 “……我随时挑战你,你不能躲。”茨木目光灼灼,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比刚才还要认真,显然这个才是他的主要目的,酒吞愣了一瞬失笑,引得茨木更加烦躁,甚至于抬起屁股走到酒吞面前,颇有点挑衅地去咬酒吞耳朵。 果然这次红棕色的猫咪没如他意,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弓起身子,茨木双眼一亮立刻也做出了要攻击的姿态,两只猫在这不够一人站位宽的灌木丛里无声地对峙起来,片刻不到他们同时出手。 酒吞的一巴掌呼在了茨木的脸上,而茨木吃了速度的亏,那爪子只堪堪蹭到了酒吞的胡子,高下立判。 随即茨木还没反应过来,酒吞已经猛扑上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下死力地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让白猫疼得喵嗷一声怒火攻心,反手在酒吞胸口实打实留了几道抓痕。可他爪子还没收回来,酒吞已经叼着他皮rou一个弹射飞起在空中,逼着茨木不得不跟着扭身翻倒在地上防止自己被拧断脖子,酒吞的爪子顺势踩在了他的胸口,发出低声威胁,是最后警告的信号。 但若是这厢茨木便讨饶任猫鱼rou,也不会坚持这么久的流浪四处挑战,浑然不理酒吞那低低的呜声,这大白猫喘着粗气胆肥地扭头追着酒吞的爪子就要咬,逼得占上风的红棕猫咪不得不退后两步,让出的空档成了茨木咬住他肩口的绝妙时机。 酒吞只感觉到眼前白影一晃,身上一疼,瞳仁儿骤缩看去,那白色的大脑袋就挂在了他的身上,只觉得两颗尖牙便像两把尖刀插进了皮rou,让他心中反而升起了强烈的胜负欲,下意识下巴微收,将茨木更咬疼几分,对方立刻以牙还牙把他咬得浑身肌rou紧绷。 不得不说茨木找的位置十分刁钻,不仅牵制住了酒吞右边前爪的动作,还顶住了酒吞想要低头的幅度,就连酒吞的尾巴愤怒地狂扫而过也没碰到他分毫,徒劳地把灌木丛扫得唰唰作响罢了。 反倒是茨木的那把长毛尾巴,无数次抽到酒吞眼睛上,回回鞭打到rou让茨木埋在酒吞的毛皮之间得意地发出了挑衅的笑声,沉闷又张狂。 可出乎预料的是,剧痛之下酒吞却没松口,僵持不过几秒钟,竟然还顺势一倒把茨木压在了身下,听见身底下传出来的闷哼一声,以及看到白猫立刻撅起的屁股,拼命挣扎要抽身出去的姿态,酒吞得意地一笑,用空闲的半边爪子对着那白色的屁股疯狂蹬踹起来,下了十足的力气好几次都将茨木刚稳住的下身踹得一滑,翻倒在地上,引起茨木更加慌乱的反击。 只是可惜技不如人的大白猫上身被压得呼吸不能,下半身又没长眼睛,十回反击里有八次都是在打空气。 尤其渐渐地缺氧的感觉让茨木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到了眼前炸烟花的程度,最终不得不为了保命先松开嘴,奋力在一堆红棕色毛发之下挤出来一个扁扁的脑壳,不顾脑门皮rou被拉扯得发紧发疼,先拼命动着鼻子呼吸氧气。 但酒吞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眼看从自己身下露头的扁脑壳还在拼命呼吸,默念着三、五次之后他立刻挥爪去打,吓得茨木连忙往回一缩,只留着那几根胡须在外委屈巴巴抖动,继续挣扎试图挽救出自己的前半身,可酒吞偏不让他如意。 这样一来二去惹得茨木急躁起来,呜哇乱叫甚至蹬着地在原地翻滚,每回都是在即将逃离苦海的边缘,被酒吞狠狠一口咬在后背,咬得茨木几乎掉泪,顺势趴在地上缓解疼痛的时候又被重新压住,只能继续挣扎,衬得老神在在的酒吞犹如逗孙猴子的如来佛,又像是压孙猴子的五指山。 但这样耗费体力的姿势到底不会太长久,很快镇压出现了松动,被茨木抓住机会在身下翻了个面,后爪并拢狠狠一脚踢在了酒吞的下巴上,踹得酒吞上下牙一磕,脑浆子似乎都在晃荡,到底被茨木挣脱成功。 眼看茨木重获新生不知好歹,竟然还敢立刻扭头凶狠扑过来,这鬼王终究也是下了狠手,两只猫一碰即咬,互相伸出了爪子扣着对方的皮rou狠抓,茨木甚至用上了后腿神功,不管是酒吞的脑袋还是胸口,只要能够到,立刻一顿无影脚,连踹得酒吞哪怕中间爆出来的粗口都带了颤音,像是即兴表演出来的一段高音说唱。 两只猫就这么翻滚着挣扎着打得惨烈,挂了一身的伤,四散而飞的猫毛落得到处都是,硬生生在灌木丛的空地上画了个太极八卦图,还有一堆受到波折的翠绿树叶,飘落在四周。 其实到了此刻胜负早已分明,茨木几欲站不稳的身形对峙着还能站立的酒吞,高下立判一目了然,偏偏白猫倔得要命,一次又一次非要扑上来,硬是不肯认输,像是在发脾气的小朋友。 酒吞早就看出来他落了下风,知道他这厢不管不顾的架势看着凶猛其实内里虚浮,不服气居多,因此刻意在打斗时收了力气,防止真的两败俱伤。偶尔被茨木缠上,也只是不痛不痒低头被踹几脚再踢开罢了,打到后面茨木已经脑子一片懵,脚下无力,不管踹没踹到反正先蹬了再说,对着酒吞的脸前一顿虚空输出,甚至让酒吞借势看清了他脚底粉色的rou垫,带着一层硬茧不那么嫩滑Q弹,反而还逗笑了酒吞,觉得人类那句猛男配粉还挺适合茨木。 最终这场战斗以茨木在蹬踹中一不留神踢到了旁边的树根,惨叫一声缩着爪子倒在了酒吞面前而结束,他彻底认了输赢,抖着那条倒霉的后爪不敢沾地勉强站起来,冲着酒吞低下了头,又凶又怂道:“今日我输了,但你等着,等我养好伤,再来挑战你!” “随时奉陪。”酒吞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他终于放弃了,还是打完一架神清气爽的大度。 茨木后爪疼得厉害,闻言晃了晃到底还是倒了下去,伸长四肢露出了白中透粉的肚皮,就连酒吞凑过来舔他脑壳上的土渣也没有发脾气,任由对方宣示了阶级地位。 “酒吞,”他第一次喊了红棕色猫咪的名字,沉默片刻,有点僵硬地开口,“你仆人什么时候来?” 仆人?酒吞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在说投喂的人类,仰头看看天空宽慰他道:“快了。” “哦。”茨木闷声答应着,翻身团起来开始一下一下舔自己的脚,很快酒吞的脑壳挤了过来,替他舔着其他地方的伤口,让茨木不得不展开身体任由那倒刺的舌头滑过自己的脖颈间。 这是个和好的信号,茨木眯着眼睛舔了舔鼻头,乖得和刚才判若两猫。 “茨木。” “嗯。” “打完了这一架,伤好之前什么都听我的?” 他话说的并不重,语气却充满了威胁,端的是茨木已经认输了的局面下成王败寇,谁更有发言权谁要服从罢了。 大白猫闻言,虽然贼心不死,但瞪着近在眼前的强敌思忖半刻,还是选择当个识时务者,立刻躺平伸了个懒腰掩盖自己的态度,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复。 酒吞彻底舒坦了,好言好语哄他:“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挚友了。” 茨木不知道挚友是什么意思,但等问了酒吞,得到对方身体力行的回答——舔了他屁股和铃铛之后——又觉得自己明白了点,不就是比朋友更好的一层关系吗,也可以,毕竟酒吞既算是个强有力的对手,又是个仗义且可靠的领导者,与强者做朋友向来是不吃亏的,尤其日后挑战起来更可毫无顾忌不怕背后报复。 想到这里,他鎏金色的眼睛动了动,盯着酒吞,故意一甩尾巴打到了对方脸上,等酒吞略带恼怒地看过来,他才哼哼一笑闭目养神起来,嘴里含糊道:“多指教了,挚友。” 下午四点半,如酒吞所料,来喂食的人类准时出现在水泥管乐园。 茨木躲在树下远远看去,发觉先来的人是个面容略显稚嫩的女孩子,酒吞蹲在他身旁,出声宽慰他不用担心,言说女孩温柔且心善,一直来此喂粮从未间断,算是个熟悉面孔,不怕会被伤害。 对此茨木只是摇了摇耳朵没有接话,盯着女孩从刚一蹲下便被等候多时的猫咪们团团围住,每只都叫得又软又嗲,一个赛一个的声大,试图挤到最前排混个眼熟,让女生好摸一摸自己,这画面让他顿时忍不住一个撇嘴。 直到那碗里粮水备好,酒吞才唤了茨木一起过去,眼前的众猫小心翼翼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来到近前先吃第一口最新鲜的食物。 彼时茨木的后爪因为撞得太用力,一碰就疼不敢轻易沾地,只能一瘸一拐挪到跟前,而酒吞同样是伤痕累累,显得有些狼狈和可怜。这样的两只猫一走到面前,女生想不注意都难,她下意识小小惊呼一声,开始仔细打量着两只猫的状态,很快便掏出手机对着拍了起来。 茨木下意识弓起脊背,连爪子都露了出来,但眼看酒吞已经率先低头吃起猫粮,他又觉得自己不稳重失了气势,犹豫片刻选择坐在原地,只看着酒吞填了半饱之后大度让开位置,允许他优先享受独食,茨木这才重新起身过去。 然而受伤狼狈的大白猫警惕性却非常的强,坐在碗旁边盯着女生,发出了不同于其他撒娇小猫的呜呜声,像是在威胁女生又像是在给周围饿得直舔鼻头的众猫们一个下马威。直到女生意识到什么站起身离得远了一些,他才两只前爪护着碗的两侧,低下头恨不得整只猫埋进碗里,开始狼吞虎咽,努力将下巴当推土机来用,咬得猫粮在唇齿间嘎嘣作响。 这是在宣示地位,在场众猫心知肚明。 刚刚鸣鼓收战的第二次决斗,酒吞那一身的伤证实着茨木并非惨败,实力非凡有勇有谋,当得起酒吞的赏识与夸赞,因此众猫心中的不屑情绪早已被敬佩取代甚至产生了畏惧,对于酒吞所说的分拨猫窝一事毫无异议,也心甘情愿让这个后来的流浪者先头一步享受粮食,算是以行动投了让茨木融入群体的赞同票。 而酒吞的目的则是更单纯得多——他们俩需要疗伤就必须在人类面前露脸。 结果也如酒吞所想,当晚女生再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猫包,他和茨木先后经过一番挣扎被塞进了包里,若非提前提点过,茨木恐怕会当场和人类大战三百回合。 饶是如此,那猫包也被茨木啃抓出了无数痕迹,以及一路上连嚎带叫犹如扩音喇叭,吵得酒吞脑壳一直嗡嗡响,进到熟悉的诊所拉开包的那一刻,这大白猫还狠狠踩了他脸一脚,像颗炮弹般弹射出去,闹得整个诊所兵荒马乱,酒吞伸头出去看的时候,茨木正抓着墙壁往天花板飞,最终留下了六条沟壑,给诊所墙壁添加了不一样的风景。 两只猫的打架过程虽然凶悍,但好在伤势不重,因此疗伤的过程并不算久,茨木的脚伤万幸没有伤到骨头,疼到不能沾地也只是因为一根木刺扎进了rou垫里而已,剔除之后便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在诊所蹭了一顿美味猫条,酒吞和茨木挤在猫包里终于肯好好休息一番,而猫包外的医生开始劝说女生为酒吞做绝育方便找人领养,之所以没提到茨木,是以为他耳朵伤口是绝育标志,再加上茨木的疯狂逃窜行为,压根没来得及去细看。 然而女生因为住宿以及生活费问题一时没法掏出这么多的钱,几番纠结之下还是选择先疗伤为主,最关键的一点,其实她以前也几次收治酒吞替他寻找领养,却都被这只狡猾又向往自由的猫咪逃出家门,兜兜转转继续厚脸皮在公园蹭吃蹭喝。 她想或许这只猫就是一只成了精的,离不开那个公园和地盘,也或许是他们的缘分仅存于此罢了,于是索性先得过且过,遂怀着愧疚将两只猫送回了公园。 包一打开,酒吞便先一步跑了出去,呼吸着久违的空气,他甩着尾巴准备再去巡视一番自己的领地,标记气味。 然而当他想邀请茨木的时候,回头却看见茨木还站在女生面前,像是略有不舍又大概是在好奇打量,任由女生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脑壳,尾巴摇摆着显然很享受这个过程。女生一边摸一边惊奇这只小猫咪态度的转变,还在絮絮叨叨道:“对不起呀,我实在没有能力养你们,但喂喂猫粮和帮你们治小伤我还是做得到的,你这是在感谢我吗?真乖。” 茨木更大声地喵嗷一叫,低下头让她挠着自己的脖颈,随即转身就地一歪露出了自己的肚皮,在女生磋磨他那吃得滚圆的肚皮时还主动抬高爪子,露出了自己的猫铃铛,那沉甸甸又有分量的家伙让女生果然噗嗤一乐,顺手捏了捏才惊觉竟然不只是皮,里面还存在着实体,暗道原来这只也是未绝育的公猫。 茨木动得更欢快了,尾巴拍打着地面啪啪作响,眯起双眼咕噜咕噜地开始撒娇,完全是一副亲人的姿态,浑然不像之前那副警惕的做派。 然而女生刚吃惊地诶了一声,一旁围观的酒吞早已经窜到了一人一猫跟前,低头一口咬住茨木尾巴狠狠一扯,惹怒了这只大白猫,翻身跳起来追着红棕色的身影来了一段疾跑,直撵到酒吞嗖地一声跳进灌木丛里不见了,茨木这才停在灌木丛前,冲着远处还在愣神的女生喵喵叫了几嗓子,也一并钻入了灌木丛里。 然而他刚一进去,便被守株待兔的酒吞一爪子压在了原地,对方声音冰冷,应当是生气了:“你想跟她走?” 茨木立刻挣扎起来,动作越是用力,酒吞便越觉得烦躁:“还想回人类世界?当家猫?” 然而那惯会聒噪的白猫这次却出奇的没有吭声,如同一只执拗的倔驴在他爪子下拼命地动着,酒吞知他身上有伤,这样挣扎下去今天的治疗效果也得减半,憋着那口闷气,到底还是先松开了爪子,看着白猫挣开几步,离他远远地一副戒备样子,只一双鎏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仿佛宝石。 酒吞心里更烦:“算了,随你吧。” 说罢,红棕色的猫咪立起身扭头朝着灌木丛的另一侧走去,固执地不肯去看茨木:“跟上,回窝睡觉。” 等他一直走了约莫几米远,身后才传来茨木跟上的脚步声,酒吞暗暗松了一口气。 茨木原以为酒吞会和其他猫一样睡在水泥管之中,至多是单独霸占一个罢了,但眼看着对方七拐八拐带着他在公园走着如同迷宫般复杂的路线,离水泥乐园反而越来越远,心里不免吃惊。 他略一思索,觉得自己或许该假设的大胆一点,想他流浪的日子里,无论是墙角还是垃圾桶,或是好心人类提供的纸箱,都呆过一阵,保暖略差但遮风挡雨是没问题的。 而酒吞这样称霸一方地盘又惯会利用人类的猫,看不上冷冰冰的水泥管、简单的纸箱,拥有个属于大江山公园鬼王的棉花窝或者小毛绒毯子,藏在隐蔽的角落也算正常情况。 但当他跟着酒吞钻过一处铁栅栏,越过密密麻麻的杂草,看到酒吞那藏于葱郁灌木后,三层的猫爬架以及八成新的棉花猫窝和毛绒毯子时,还是忍不住张开嘴发出了惊叹,更遑论那窝和毯子还是放在离地一段距离的绳网之中,隔绝了潮湿还能躲开蚂蚁,堪称最高级别的豪宅。 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一方地盘有点懵,心里隐约对之前以为只要一半猫窝太简单的自己发出了嘲笑的声音,更惊讶于酒吞竟然会让他这个初次照面的猫咪进入如此私密领地,是对方太信任他还是压根不怕他搞什么夺位那套? “怎么了?”酒吞对他脚步声格外敏感,茨木的屁股刚刚沾到地面,这厢红棕色的猫咪已经回身凑到了跟前,在注意到茨木盯着猫窝的吃惊表情时,他无声地一笑,内心里那点烦躁都变成了得意。 茨木还在专注地看,打量这个杂草丛生的院子,暗道这里完全不像是有人类居住的痕迹,可是没有人类搭建,酒吞一只猫又怎么可能盘结绳网把猫窝放在其中的呢? 他抖了抖胡子,目光挪向酒吞,除了震惊还有敬佩,毕竟就算是有人类搭建,酒吞能发现这里并且后来者居上住这么久,足以说明这只猫的胆大心细,若说每只有地盘的猫都能找到栖身之地茨木信,但若说住到近乎和家养猫一样享受生活,酒吞绝对是他见过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 想到这里,茨木轻吐了一口气,夸赞的话语梗在喉咙里不吐不快,最后只能随着主人家起身的动作,轻飘飘飞出来:“你还挺厉害。”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酒吞没有太在意,但茨木却扭头认真地对他道:“就是在夸你,挺认真的。” 这话给了酒吞极大的享受,难得竖着尾巴甩起来,像是迫不及待要展示自己的地盘:“上去瞧瞧。” 两只身影一前一后,从猫爬架熟练地窜到绳网搭建起的平台之上,茨木小心翼翼在一阵晃悠中靠近那猫窝,发现这棉花做的窝大得足以容纳进三只猫,朝头顶看去,上方还残留着一片透明板搭建的顶棚,哪怕是下雨也不会淋到这里,实在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茨木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引得酒吞好笑地看过来,用爪子勾了勾茨木的耳朵,他沉声说道:“不进去试试?” 此时茨木也意识到了之前一时脑热提的要求给现在的自己挖了怎样一个坑,猫窝的一半——他和酒吞并排躺里面——就算对方兑现了承诺,若是现在拒绝了,反而显得他怕了,但和一只公猫窝在一起睡,又着实有点奇怪。 他坐在窝旁边,头一次拧起了眉头,对着眼前处境犯难。 可酒吞似是没注意到一样,大方地走进去踩了踩布料率先盘在角落里,见茨木瞪着自己,还好心地伸出爪子拍了拍另一侧,示意茨木上来。 那场景,尴尬地茨木后背发麻,有心想走,又恋恋不舍,索性闭眼咬牙,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钻了进去,挨着酒吞的身体蜷缩趴下,柔软的布料随着动作立刻包裹在他身上,挨靠着酒吞的那侧身体感受到了一阵热度,仿佛有火在燃烧,给予了茨木温暖和安全感。 他心下一动,不敢表现出太过欣喜的样子,只下意识蹭了蹭柔软布料,把头搭在窝前的挡风条上露出一瞬间的恍惚表情。酒吞安静缩在一旁,暗自观察,见状知晓他是放松下来了,便也压好爪子安心享受休息的时间。 很快,茨木从拘谨地趴卧变成了侧躺,在发觉伸懒腰也不会打到酒吞之后,他便放飞了自己,惬意地在原地打了个滚,毕竟也是流浪过的猫咪,自知如何动作才不会委屈自己。 酒吞也早已经丢了架子,横着躺在窝里一阵接一阵地打着哈欠,尾巴甩来甩去偶尔还会抽到茨木的腿上,惹得这只大白猫不满地嘟囔,故意用自己的长尾巴去扫酒吞的爪子。 对方很快就接收到了他的挑衅,斜眼一横,不在意地笑出声:“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想夸自己是算命的?” “什么意思?” “算得准。” “嗤……”酒吞顿时笑了起来,惹得茨木学着他横回一眼,随后那大白猫便满不在乎地开始舔自己的爪子,直到酒吞一挠他脑壳,让他不要再把伤口舔开,才又悻悻放下了。 不能舔毛,又不敢立刻睡着,茨木只好瞪着眼反问起酒吞:“我和你想的哪不一样?” “……明明是家养猫,却出来流浪,还挺能打,结果见到人类还在撒娇。”酒吞轻轻说道,意有所指茨木刚才的行为,然而眼角余光看着茨木尾巴一顿,他立刻收了口,只转移话题道,“不然我们聊点别的?” 他是有意想要照顾茨木的情绪,但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心理素质,茨木满不在乎地一翻身,抖着自己的耳朵开始按压着棉花垫子踩奶,酒吞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起来,踩奶这个动作是家养猫的习惯之一,但在他这样野外生存的猫眼中,无异于是大人装小孩,又怪异又幼稚……虽然茨木一脸凶相地做起来意外的有点可爱。 只听茨木说:“我又不是被抛弃的。” 酒吞一皱眉,侧头看他,但茨木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只盯着自己爪子下的一亩三分地认真踩着:“我的主人,和她很像,尤其……捏我铃铛的时候,笑得都有点猥琐。” 很像,自然不是指长相,一句话之间已经包含了许多的信息。 酒吞一阵语塞,因为想到了当时自己主动去舔茨木的铃铛时,茨木那惊诧又有点开心的表情,那时他以为对方是家养猫所以不知道其中蕴含的意思,才会有所一问,如今真相大白,他又有点心疼:茨木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以前只有主人家对他这样做,蓦然接受到来自同类兼对手的示好,他才惊讶不已,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回应——毕竟他主人也没有让他回舔的时候,平等的关系始终没有过。 但酒吞更有点心疼自己,因为好像细算下来自己也被纳为了猥琐那一行,可那明明就是正常社交而已。 思来想去,酒吞还是先压下那点不快,只沉默着听茨木继续讲:“她那天不在家,她父母过来打开了屋门送我出去玩,等我玩够了想回去,就找不到哪一栋是我家了。” 说话间茨木伸出爪子用力抓了两把布料,才慢慢停了动作,坦然补充道:“我等了几天,没见到她来找,索性就开始流浪,反正我能打,以前在家里憋着差点都要憋疯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目光望向窝外的时候,眼珠还是转了转,平静外表之下藏着点忧愁和无奈,酒吞只好把那句可能对方没找对地方的宽慰默默咽了回去,无论是否是对方先放弃的,总归茨木已经不再打算回去,今日的撒娇,或许已经是算作对主人最后的告别了。 话题的开始和结束都有些猝不及防,酒吞舔了舔鼻子决定还是沉默为好,但茨木没打算放过他:“是不是该我问了?” “嗯?”酒吞眼睛一眯,还没等开口,茨木已经先咄咄逼人起来,从他猫窝到底哪找的、这猫爬架哪来的、怎么搭建的,到如何获得的这个地盘、经历了多少场战斗、怎么驾驭的其他猫和人类、哪些让猫头秃的打架技巧、怎么毛色发亮等等等等,每当酒吞以为他终于问完,茨木总能蹦出新的问题,一直到再无话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酒吞意味深长地看着茨木:“……你真的不是因为话多被赶出去的吗?” 茨木同样意味深长看着他:“他们听不懂我说话。” 言下之意他憋了挺久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句戳了酒吞的笑点,他从轻声嗤笑突然变成了放声大笑,整个猫窝里都回荡着那喵喵喵的声音,惹得茨木从诧异到恼羞成怒,猛地一伸爪子不讲武德地偷袭成功,两只猫瞬间在狭窄的猫窝里大打出手。 偏偏酒吞还边打边笑,笑得茨木更加恼怒,与他扭缠在一起狠狠咬耳朵扒眼睛,直到那棉花的猫窝因为两只猫挤在一侧而失去平衡翻倒倾覆在绳网上,才堪堪停手,在一片昏黑的泰山压顶中茫然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酒吞笑得更大声了。 幸好那猫窝不算太重,酒吞抓着内里的布料往前使劲压过去,很快便将整个窝滚了一圈恢复了正位置,茨木这回不敢再闹,老老实实爬进去闭眼开始睡觉,在他身旁的酒吞安静地趴了一阵,最终也跟着一起闭上了眼。 这或许是茨木流浪这么久以来睡得最沉的一觉,没有梦境没被打扰,又甜又香。 所以等第二日他满足地睁开眼时,才会被眼前一大簇红棕色的毛毛惊了一惊,随即略微挪开才发现是酒吞的胸口毛,而后抬起头张望,先是被外面光亮晃得眼睛一疼,才惊觉自己正蜷缩在酒吞怀里,对方的一只爪子就搭在他身上,而茨木自己的一双爪子压在酒吞的肚皮上,稍一用力,还软绵绵的,他的长尾巴被压在了酒吞身下,现在一动犹如千斤重还会发麻。 淦!他们两个竟然抱在一块睡了一宿,茨木愣在原地又惊又怒,奋力挣扎了两下才终于让沉睡中的酒吞翻了个身得以顺利逃脱禁锢。大白猫气得哼哼,伸出爪子狠狠捶了酒吞两下,那邦邦的拍rou声让他分外解气,甚至于放弃了原本要去另一侧睡的打算,径直翻身挂在了酒吞身上,实打实压住了这只地盘霸主,翻身农奴把歌唱。 那一天,是酒吞睡得最不安稳的一天,梦里一只白猪把他压得动弹不得,乃至于醒来的时候,还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