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周祈雨将林静送到初中部教学楼楼下。

    “上去吧。”她轻声道。

    林静听她的话踏上台阶，没走几步回头看她。

    她撑着伞站在小雨中，深蓝色的雨伞下她颀长的身躯立在淅淅沥沥的沥青路上，一身浅绿裙子和笔直的身姿让林静有种那长着一棵挺拔不屈的青葱绿树，就像她以前在大山中为躲避大雨时藏身的大树一样，一样地为她带来安全感。

    周祈雨歪着头看她。

    林静几个大步踏下台阶，紧紧抱在她腰上，脸埋在她颈窝，“jiejie，我去上课啦。”

    不过一瞬她就松开，挥着手往后跑进楼梯。

    周祈雨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轻笑一声，心中微叹道：“怎么还是这么瘦。”

    七中是全省最好的公立学校，不仅有初中部直升的特尖生，还汇聚了各个地方保送、大考、特招来的顶尖学子，而周祈雨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在学习氛围极其浓厚的学府，老师和学生明面里大多讨论的是跟学习有关的事。课前饭后，大考校考，说来说去大差不差的就是考试排名，竞赛名额，保送资格之类的话题。

    周祈雨是空降插班进实验A班的例外，当初班内不少同学对此颇有微词。

    毕竟进入七中，进入实验A班的特尖生没有谁不是经历过残酷竞争，没有谁不是挑灯夜战了无数个夜晚，做过无数张地狱级别难度的卷子的人，随随便便进了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人，心里不平衡的人不在少数。

    隔几天又有传闻说，周祈雨家里人是从政的，直接通过校领导走后门塞进来的。

    加上周祈雨浑身散发出一股精英家庭出来的冷漠味，让更多人不爽，一时间班里对周祈雨的到来像深海般的沉默，无声地排斥她的存在。

    其中最大的刺头是许声，在班内有意无意地讽刺一句，最开始一个周看见周祈雨进教室就领着其他人背诵王维的《西施咏》，李白名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最后啧啧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七中也会沦落至此，简直是世风日下，同志们！我辈还需负重前行啊！”

    但周祈雨从始至终没给一个眼色，不屑理会许声幼稚的嘲戏，她本来也习惯了沉静压抑的气氛，所以毫不受影响地在学校安分度过半学期。

    直至期中考周祈雨六门满分置顶第一的成绩贴在七中布告栏上。

    刚开始学霸们有震惊但实A不是没有出现过全科满分的情况，所以只在心中感叹下能空降的哪怕是走后门，那实力也不一般。

    渐渐的，他们发现了事情的复杂性远比他们想得更复杂。

    比如只要有考试，周祈雨永远是满分，无论科目，无论难度，无论题量，全方位碾压式的存在，并且她做题速度极快，利索地做完起身就交卷走出教室，正确率永远百分百。

    许声曾经也是蝉联过第一好几次的人，但他知道那有多难，稍微卸下力慢一步就能跟其他人拉开很大的差距，他每每看到周祈雨逆天的成绩单时，难以置信四个大字都会漂浮在他脑子。

    许声作为A班私下最爱搞气氛的头，曾偷摸观察过周祈雨的学习生活。

    他惊诧地发现周祈雨除了偶尔抬头看会儿黑板看会儿教材外，她在座位上正经做题学习的时间每天不到半小时，此外就是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捧着没有书皮砖头块厚的书入神地看。

    当许声看久了她时，就会发现窗外透过的阳光照射在她的侧脸上，淡黄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秀挺的鼻子与向内收的红唇、精巧的下巴和谐地绘成一副侧面美人图，长长的睫毛微垂，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他视力很好，细细的绒毛附在白皙红润的脸颊上，在光下变得清晰透明，她坐在那里美好得像一座完美的艺术品，但她眼神专注又淡漠，神情清冷如月光，令他感到那处的磁场都变得完全不同，甚至有股说不出的反差感。

    他看得入神，忽见她将薄薄眼皮微抬，他追随着她的眼部动作。

    猝不及防间，许声与周祈雨漆黑的眼眸正对上，他瞬间心跳加速，呆住不动，她的眼仿佛像书中所描述的黑洞那样，将他的灵魂深深吸入，只剩躯壳钉在板凳上。

    周祈雨嘴角勾起了个轻微弧度，像是在漫不经心地嘲笑。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遭环境声都弱了，但黑板顶挂着的时钟走动的滴滴声无限放大在许声耳中。

    滴——滴——滴——

    下一刻，她将视线重新投回笔尖，继续着书写动作，恢复了那专注到极致的冰冷模样。

    这令许声恍惚了下。

    她刚才是不是朝他笑了？

    许声松开了紧握的手，低头看见手中密汗迭起，旁边赵峰推了推他，“想什么呢？帮哥们儿看下这道题，套这个公式再裂项后求导能不能省大半步骤？”

    许声拿过他的习题册，一边看着题一边脑中回顾着刚才的画面。

    这以后许声更加明里暗里看周祈雨，课间休息跟同学打闹时，借放松眼睛的借口装模作样地望向周祈雨窗外那侧的绿竹，余光却盯着她趴在桌上圆圆的脑袋。

    随着周祈雨越来越强悍的屠榜成绩，越来越快的交卷速度，重重打击了各科成绩卓越引以为傲的大神。

    于是高二上临近期末考前，周祈雨在众多学神荟聚的神坛七中成了高一至高三众多老师和学生心中最瞩目的对象。

    寒假的到来，对于A班大佬来说也就是不在学校学习的区别，四五个会聚在一起探讨今年数竞题目。

    他们翻过之前历年真题，琢磨重点难点变化。

    冯柯禹早看过了，加上家中jiejie还是国际数竞联盟委员之一，内部消息很通，言简意赅地向他们总结道：“今年新变化会很大，题量只增不减，而且听说出题人是四年前出过难得惨绝人寰变态卷的Po-Shun   Loh。”

    “我昨天刚做完…快把我榨干了，为四年前参赛人死去的脑细胞惋惜一秒。”肖一鸣晃晃头，眼中还盯着手上的题。

    “他不是国际数竞出题人吗？怎么来掺和国赛了。”赵峰接过话茬。

    “好像是今年国内那个出题人有啥事儿还是出啥事儿了，孙老这波属于临危受命cao刀上阵。”冯柯禹悠闲地解释道。

    “哎，听我姐当年说过一嘴，那年的国际数竞决赛场赛后一片沉默，针掉地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可想而知打击了多少人的心，不过就这情况还横空出了个三轮满分的顶级大佬，那对选手更是降维打击了。但人很低调，奖都没来领，家里还压下来不让采访报道，是真的奇人。”冯柯禹拨了拨卷子，延展开了话题。

    “我靠，要我得吹一辈子牛逼啊，哥们上网搜搜，看搜的到不。”

    冯柯禹的话刺激了赵峰，天知道他为这个比赛掉了多少头发，就为进下一轮国家集训队争取到保送名额。

    他搁了笔，解锁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查当年的国际竞赛冠军。

    果然当年的影像报道少的可怜，就只有几篇简短的新闻文章报道。

    “卧槽！”赵峰发出一声惊叫。

    “鬼叫什么呢？”许声皱着眉撇了眼他。

    “周…周.周祈雨！”

    “什么？”其余肖一鸣冯柯禹异口同声。

    搁在桌上的笔随着他们的震动缓缓滚动直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