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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外出 他来到长安后,几乎一次也没出来逛过,不少送孩子来上学的亲故,都会特地留在长安几天欣赏长安的风光,贾诩过去没有那个闲情,现在更是没有。 他走出学宫,一下子感到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第一步该往哪边走。他拿出长安的地图,凭着感觉,走去相对热闹的地方。 长安果然繁华,贾诩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街上还有些人未收摊,他心知,自己应该立刻去找人,但当他走在街中央,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左右观察起来。 有的店家很热情,见这位年轻人神色茫然,便以为这是刚来长安游历的人,凑上去推销自家的特色菜,贾诩确实没吃饭,他看向酒楼里,耳边是小二对菜肴色香俱全的细致描述,他几乎被人说动要进去,又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急忙礼貌拒绝,转身离开。 他出来前便筛选过信息,决定先去那处可能性最大的,郭嘉曾提起过的那座歌楼。贾诩往更热闹的地方走去,走了没多久便看到那座郭嘉口中的歌楼。长串的红色灯笼将原本朴素的木质阁楼映照地些许华丽起来,极简的白色纸窗又与之协调,倒是一座别有特色的建筑。 贾诩思考了一下,时间紧迫,于是,他决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他径直走进去,向小二出示了令牌,表示自己是辟雍的学生,来此处找另一个学生,若是小二不清楚的话,还请通传下歌楼的老板。 辟雍学宫周边的住户和店家对学宫的印象大多良好,见到辟雍的学生都十分友善,尤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就是一副正经的样子。 歌楼老板很快出来见他,贾诩问老板,可有见过一个辟雍的学生,或许他穿着校服。 老板犹豫地说道,似乎没见过穿校服的学生来这,贾诩心道,果然。 于是他更详细地描述郭嘉的样貌,等他提到郭嘉那副天生似有些下垂,看谁都含情的眼睛,老板猛地想起来说,是有见过。对方跟人聊天时,他正巧听到,对方说他在辟雍学宫里给人当陪读侍从,还说什么,每日应付主家都很辛苦。 老板似乎对郭嘉印象很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孩子经常来和我楼里的歌女聊天,爱编故事哄人女孩子呢。不过前些日子,楼里那个男的又来找他相好,那孩子在楼上听到人谈话,不知道跟那男的说了什么,后面几天,那男的似乎总来找他。” “请问那男子是?” “那男的在城郊外那县里的田庄务工,他相好在我这卖艺,所以经常来我这看她,你要去那县里?我给你指路!” 老板热情地给他指了路,贾诩连忙向老板道谢,随后贾诩立刻出发前往郊外。 那处小县确实不远,依附在长安城周边,说是县更像是一个村庄,但它有自己的县衙,与长安关系密切,那里的人常有来长安城做工摆摊的,但大多还是在村里种地。 14.虚势 贾诩走在乡野的田埂上,此时天色已黑,郊外不及城内灯火通明,好在贾诩出城前带了一盏灯笼。 一眼望去都是农田,此刻人们都已归家,田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贾诩慢慢走着,忽然停下来辨认方向,发现只有那处县衙门口的灯笼还亮着,他决定去那里找线索。 县衙门口只有一个守卫,他神色不善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贾诩平静而礼貌地表明来意,守卫刚想赶人走,贾诩向他出示了辟雍的令牌,没说自己来找人,声称自己代表辟雍学宫前来,深夜有要事与县令商议。 轮值的守卫不清楚这些,但觉得是城里来的人,既然是正事也不好耽搁,便进去通传,县令自然也不清楚,但是听说是辟雍学宫来的人,以为是有什么大人物来访,便把贾诩放了进来。 县令看贾诩那气质,一眼便肯定,必然是辟雍的人,错不了,绝不能怠慢。 县令热情地给贾诩上茶,先是客套一番,说自己刚来此地上任,事务繁忙,但对辟雍学宫早有耳闻,他一向很敬重辟雍学宫的先生们,又状似不经意间提到,自己有个远房亲戚也在辟雍做事,最后他真诚地保证道,若是辟雍的事情,他必定全力配合。 县令喝了口茶,才试探着询问贾诩的来意。 贾诩思忖了一下,淡定地开口道,“县令客气了,在下负责学宫中的学生管理事务,此番前来,是向县令打听一个失踪的学生,他最近与此地一年轻男子多有往来,听闻您此处有一个男子,在长安城的歌楼里有熟人,可有此事?” 县令听了,端着茶杯想了下,他一听便知道是谁,他只是摸不清,这辟雍的人,来找他这的刺头做什么,现下那人正被他关押在牢里。 他转念又想起来,据手下的人说,这次似乎抓了两个人,他最近在忙着四处打点,故还没来得及去审问。那男的……自那事情以后,不是早就没人搭理他了吗?怎么会抓到两个人呢?县令心中逐渐确定,其中的另一个,便是眼前这辟雍的先生要找的人。若是衙役抓错了人,虽然麻烦,但好好交涉问题也不大,毕竟抓错人是很常见的事情,可若是没抓错,辟雍贸然来问他要人,里面或许有不少余地可以周旋……县令本能地这么琢磨着。 县令赔着笑脸,继续试探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若是那个人,我可要提醒先生,那人可是个刺头,从前便带人来闹过事。前天听说那人又来县衙闹,妨碍公务,我当天有事外出,不在衙内,回来听衙役说,已经把人抓进去了,我这还没来得及审问。” 贾诩轻皱着眉头,问道,“敢问县令,衙役共抓了几个人?” 县令眼珠子一转,故作严厉地把衙役叫来质问,“你过来,我问你,那天你们抓了几个人?” 衙役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两个人。” “什么叫好像,还不赶紧滚去看看到底几个人?” 贾诩心里越发确信,郭嘉就在这里,这县令在跟自己打马虎眼。他急忙起身表示,可否让自己跟着衙役去牢里确认。 县令摊手为难道,那可不行呀,他这地方虽小,但也是县衙,监牢一般不让外人探访,先生可别为难他,再者,那监牢晦暗,不适合先生这样的人去,还请耐心等待。 衙役似乎有些愣,直接把那两人带了上来,县令急得瞪人,贾诩却在衙役带人过来的路上,远远便认出其中一个人是郭嘉,他似乎有些憔悴,被衙役压着走路不是很稳。 郭嘉其实人倒还好,只是住不习惯,一天一夜过去人很是疲惫。他被押过去的时候还有些犯困,他抬起头,看清是贾诩坐在那时,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贾诩见郭嘉注意到自己,急忙撇过头,装作无事地喝起了茶。 衙役正要按住两人,让他俩跪下,郭嘉倒好,他的腿发颤站不稳,自己先倒了下去。 贾诩不去看他,县令倒是先开口问道,“先生,这另一个……可是学宫失踪的学生?” 贾诩思考了下,承认道,“正是,他是学生的陪读侍从,辟雍学宫对学生向来一视同仁,统一管理,还请县令释放此人。” 县令可不管那人是不是学生,他像是越发为难地说道,“哎呀,我也不是不想帮先生的忙,只是这县衙……毕竟属于朝廷,肯定是要遵循律法的,我恐怕……” 贾诩听对方故意刁难,还拉出律法来当挡箭牌,慢慢开口道,“县令说的极是,既然县令还未审问,不如现在就来审理吧,按照律法,无故拘禁可不得超过十二个时辰,眼下早已超过,县令可不能知法犯法呀。” 县令哪里清楚什么律法,家里人给他买的官,这才上任半个多月。他急忙附和道,“啊,看我这记性,忙昏头了,那就现在开始审吧。呃,你,你来说,你为什么又被抓了?”县令瞪着那个年轻男子问道。 那年轻男子被叫到人后,突然叫骂起来,“你这狗官,刚来就加税,整整提了两成,月初便要收五成,你们与那狗乡绅串通一气,那扒皮鬼也要收两成,一共七成的税,全养你这狗东西去了!” 县令大怒,正要叫衙役堵上那人的嘴,贾诩制止,看向那人,冷静地说道,“按律,申诉冤情,需要提供证据,还请慎言。” 县令一听大喜,急忙附和,“啊对对对,你若是没有证据,便是污蔑朝廷命官!” 贾诩没理他,继续问道,“你为何同他一道?” 那人像是冷静下来,愣愣地低声开口道,“……我,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收几成什么的,我那天正好在歌楼里,他听我跟人说话,顺口告诉我按律应该收多少……我到现在其实都没搞明白。” “所以他并未参与你的事情,只是无意间告知事实,对吗?”贾诩看着那人继续问道,那人看着贾诩异常平静地眼睛,呆愣地点了下头。 县令一下子反应过来,怎么就给那学生脱罪了,急道,“那,那怎么是你们两个人被抓,你们俩来县衙做什么?”说着又侧头问衙役当天的情况,转头补充道,“衙役说,那天看见你出现在库房那边,为什么在那,如实招来!” 郭嘉见总算轮到自己了,酝酿了下刚要开口,只听旁边那人,突然大声开口说道,“我诓他来的,他说的我没记住,我又不识字,他跟我普及了一路,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你那狗衙役见人就抓,你自己心里没数?” 郭嘉神色不明地看向旁边的人,正要开口,又被贾诩打断,贾诩对县令说,“既然如此,案情已经明了。该生识人不明,被人欺骗也属正常,擅自出逃学宫,是辟雍学宫管理的疏漏,应由在下带回去,按校规处理,还请县令无罪释放该生,不要妨碍辟雍学宫处理违纪学生才是。” 县令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搞得一时不知如何发挥,心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便算了,放一个辟雍的学生,放就放了,他没说话,眼神闪烁地示意衙役放人。 贾诩忙起身向县令告辞,抓起郭嘉便离开,临走前,看了一眼被衙役按倒在地的男子。 郭嘉从刚才那会儿便低垂着头,好像身体不适,等出了县衙,整个人歪倒在贾诩身上,贾诩没推开,将郭嘉的一只手抗在肩上扶着人走,走了一会儿发觉郭嘉腿不对劲,问道,“你腿怎么了?” “嘶……疼,屁股疼,挨打了呗。”郭嘉喘着气回答道,贾诩倒是不担心,又问道,“你竟会挨打?” “唉,本来已经找到越狱的方法了,谁知那人突然不走了,说什么不能连累我,牢里必须留一个人,真麻烦,拉扯半天被狱卒发现,一起挨了顿打。”郭嘉神色无语地说道 “呵,你也有今天。算了,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得赶紧找个住处才行,可以的话,麻烦你走快些。”贾诩忍不住笑出了一声,说道。 “诶诶,疼啊,我现在可是瘸了,你就这么对待身患残疾之人的吗?”郭嘉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贾诩说道。 贾诩没接他的话,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到底在库房那干什么?” 郭嘉垂下眼低声说道,“偷账本。” “偷到了吗?” “……偷到了,不知道那人现在回牢里没。” 贾诩没有评价什么,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郭嘉看着贾诩又开口问道,“你知道的吧,把罪责推到那人身上,那人可没人来捞他。” 贾诩想了想,说道,“……我受学长所托,我的任务是来找你,把你带回去。至于那个人,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贾诩抬头看向郭嘉,复又补充道,“冒仿笔迹谎称回家数日,结果是去坐牢,你这学上得,还真是丰富多彩。你有那个闲心担心别人,不如从现在开始想想,怎么和学长交待。” 果不其然,郭嘉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痛苦。 天刚亮,贾诩便把郭嘉推醒,拽着人往学宫去,趁早上学监都还没起溜回去,两人很顺利地回到了宿舍。 郭嘉似是撑不住,贾诩本想把人安全送回学宫便不管的,他已经可以去向学长汇报了,但是看到床上那人脸色憔悴,体热也不对,只得去学宫医师那拿药,他自然地撒了个慌拿到伤药。 贾诩拿着药回到宿舍,见那人仍昏迷不醒,叹了口气,只得亲自给他上药,现在贾诩才发觉这人有点那世家大族出身的毛病了,上个药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贾诩非常疲倦,把药扔在郭嘉身边,收拾好自己就走了。 接下来几天,贾诩还是没看到郭嘉,不过他猜到,郭嘉应该是被学长扣住挨罚了。 这件事学长果然是替他瞒了下来,对学宫称,郭嘉家中长辈紧急将他召回,学宫自然清楚,颍川当地多为名门望族,什么也没说便揭过去了。 郭嘉爱出风头,学生们大多认识这号人,但当他真的消失一段时间,其他学生似乎也并不真的在意一个人突然不见。 15.骤变 这天下着小雨,一个浑圆的中年妇人撑着伞,身边站着两个小厮,她滴溜着眼睛,一手叉着腰,嘴里却十分刻薄地对着歌楼里叫喊道,“你岁数也不小了,你那相好能有我们公子阔绰吗?真是,不识好歹!”嘴里的话碎得没完,老板不让这做媒的人进来,让小二挡在那,媒婆没好气地一挥手,带着人离开了。 郭嘉挨了顿训,被荀彧安排在一处空房间休养,郭嘉被勒令禁止出门,直到养好伤为止。 门口常有其他学生来轮流监视,这些学生倒并不清楚房间里是谁,只听说是违纪学生关禁闭,荀彧得空会来看他,但不与郭嘉说话。 郭嘉无聊得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多次请求荀彧,如果一定要安排人监视他,就把文和安排过来吧,总是麻烦其他同学,多不好意思啊。 荀彧见他还敢提贾诩,更加生气,郭嘉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他也知道这次多亏了文和,自己前前后后给文和添了很多麻烦,他是学长委托的,学长现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才好。 贾诩这段时间过得十分闲适放松,除了面对过于客气的学长有些不适应以外,一切如常。 那次特殊事件,似乎已经完全远离了他循规蹈矩的生活。只是偶尔发呆的时候,会想起那天傍晚的长安街道,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清脆的叫卖声,三三两两收摊归家的人影,长串的灯笼垂下来,将整条街照亮,冲淡了黑夜的肃穆与寂静。 乡间的晚风很舒适,风里似乎还夹杂着青草和庄稼的气味,偶尔能听到虫叫声,走在田埂上,好像时间都慢下来了。 他再次见到郭嘉,是在学宫走廊上,两人面对面遇上,郭嘉刚看到他便微笑起来打招呼,像是因为再次看到贾诩很高兴,他正要上前,不知为何又停住了脚步。贾诩看着郭嘉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向另一边走去了。 回到学宫后的贾诩,不再过问外面的事情,这段时间的雨连绵不断,今日忽然下起雷阵雨。 他走在去另一个教室的路上,看到好些学生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但好像聊的很起劲,外面一阵阵的雷声都盖不过走廊上的议论声。 他边走边无意地听着周围的声音,耳中忽然听到了“街口”“闹市”“斩首”的字眼。 贾诩心里,忽然有种诡异的预感,他停下脚步,向那些学生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个学生神情激动地说,学宫出去往郊外方向的那条街后面的闹市出口处,有一个人被砍头啦。 其他学生纷纷开始补充起自己所了解的信息,听说是郊外那边县里的事情,有个种田的年轻人不知犯了什么事,先前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人就被处死了。 不管怎么说,斩首都是极刑,长安这边已经很少有这种案件了,所以他们这么激动。 贾诩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出神了一般,他后面便不想听了,把自己怀里的书册随便地推给其中一个学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喃喃地说道,“请帮我把这册书送到书库,多谢……” 说完,他略有些失态地推开人群,向外跑去,他跑到一半,才想自己到底要去哪,等等,郭嘉! 教室里没有,宿舍也没有,他急忙跑去找荀彧,荀彧早上在参加会议,他第一次看到贾诩如此焦急的神色,扶着他试图让人冷静。 贾诩问荀彧,郭嘉在哪,荀彧心道不妙,郭嘉难道又跑出去了?贾诩立刻问荀彧要了令牌,荀彧刚解下,贾诩就拿了过来,嘴里下意识地道谢,人已经跑走了。 外面的这阵雨已经过去了,天空中虽然还传来阵阵雷声,但雨并未落下来,空气潮湿,有些许闷热。 贾诩一手拿着伞,一手带着令牌,按照记忆跑到那条街上,今日下雨,故白天无人摆摊。 他本来是跑着的,越接近处刑的街口,越是放慢脚步,迎面已经有三三两两地人看完行刑回来了,他迎着人群走去,逐渐看清那处刑场的样子。 那里意外的很简陋,不过是立一个带木桩的小台子,尸体已经被拖走了,还剩了些血迹在台子上,台下的血迹被刚才的雨水冲刷了一遍,蔓延开来,但是地面因为潮湿,颜色很深,血迹便看得不明显,非要说的话,这场景似乎意外的很普通,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刚才是一幅怎样血腥的场景。 人群彻底散去,他看到站在另一边的郭嘉,对方也在看着那台子出神,贾诩平静地盯着郭嘉,慢慢朝他走去。 郭嘉抬头看了贾诩一眼,没有说话,沉默着从贾诩身边经过,慢慢往回走,贾诩便走在郭嘉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盯着郭嘉的背影什么也没想。 雨后太阳似乎出来了,但太阳被厚厚的云层盖住,只透了些光出来,地面的雨水在被慢慢蒸发,贾诩觉得这湿热的空气,像是凝结在了一起,叫人略有些喘不上气。 郭嘉异常乖顺地直接走回了学宫,贾诩跟在他后面,向守卫出示令牌,表示他们只是出去办事。 郭嘉似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贾诩本来还跟着,想起令牌还没还,便转身去找学长,他有犹豫过,要不要把事情全部告诉学长,学长目前只知道,郭嘉逃学去歌楼,在外面认识了一个人。 贾诩看着学长,不知为何忍住了,没有说出事情的全貌。他走回自己住处的路上,忽然也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 晚上,一个红色的轿辇一晃一晃地被抬着走在田埂上,旁边只有一妇人提着灯笼给人照明,一行人沉默地移动着,轿夫喘着粗气,那妇人还在催促,远处的一处宅邸门口挂着两个灯笼,再无其他装饰,那灯笼的布还有些旧,大概是用了很多次,故透出来的烛光深一块浅一块。 16.感谢 贾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外面似乎已是黄昏时分,他猛地起身,就要下床,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今日无课。” 那人背对着他,坐在自己窗户边的书桌那,似乎在很认真地看着他桌上的书籍,对方接着说道,“文和的功课,我都给你带来了。” 贾诩对时间的感知还是有些模糊,他一手撑在床边,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按压,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从昨日下午开始算起,大约一天。” “那我岂不是……” “学长给我们都请了假,喏,这是给你的笔记。” “……谢谢。” 那人转过身来,逆着光,贾诩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觉到,那人似乎笑吟吟地看着他,接着,那人起身向自己走过来,在自己的床边坐下,侧过身来,将双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也撑在床上,倾身靠近自己。 贾诩这才看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轻地打在自己的脸上,他下意识向后靠去要躲开,那人却似乎不放过他,贾诩向后靠不小心撞到自己的床板,那人轻笑了一声,伸手护住他的后脑勺,对方的手没有立刻拿开,像是以为他察觉不到一般轻轻摸了下他的脸,才“依依不舍”地拿开,他撑在自己身体上方,温和地开口问道,“文和为何来找我?” 贾诩下意识回答,“受学长所托,我……” “学长让我亲自来向你道谢,他说……是你主动来找我的,还说,我不该让自己的朋友如此担心……嗯?文和还想说什么?”郭嘉说到后面声音越发轻柔,尾音更是像带了小钩子般。 贾诩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他抬手轻轻按压着,沉默半响,避重就轻地说道,“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郭嘉没再坚持问下去,收回手坐在床边,低着头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人……原本在那边田庄的乡绅家做工,分了几块田替人种地,县衙刚上任便加了税。他们的收成交给官府五成,主家又要收两成,去岁灾害频发,今年月初实在交不上,有人领头带着村民们去跪在县衙门口,请求延缓一段时间,那次请愿不少人参与,领头的并不只是他,还有其他几个人。” 县令初来乍到,被这阵势搞得猝不及防,闭门了几天发现没用,便松口宽限了一段时日,那乡绅向来与每一任县令交好,也积极地表示愿意宽限。村民们本来不抱希望,见两边都愿意松口,只觉得感恩。 “我与那人相识只是偶然,他们在楼下说话,我在上面听见,顺口提醒了几句,没想到那人对这些白纸黑字的条律一概不通,他听了之后,不知为何很感激,就要去找县令理论。” 17.交待 半月前 屋内一村中男子正与妻子吃饭,忽然听到门被人敲响,那声音听起来很急切,男子端着饭碗不耐烦地眼神示意妻子去开门,妻子顺从地开了门,那男子探出头,皱眉道,“怎么是你?你来干嘛?” “诶,哥!嫂子好。”那年轻男子憨厚地冲人笑着问好,女子没有回应,安静地回到桌边端起自己的饭碗离开去了后厨房。那年轻男子站在门外高兴而神秘地说道,“哥,我跟你说个事……上次咱们那事不是成了嘛?然后我听说了些东西,有个更好的事情,你干不干?” 屋内的男子有了点兴趣,起身去门口,左右看了眼周围,低声问道,“怎么说?” 年轻男子凑过去附在人耳边说道,“上次那新来的县令不是松口宽限了收税日子嘛,我就纳闷怎么这么容易……后来我去城里听人说,他跟主家的人收的数压根就不对,估计心虚呢……你说,我们要是去把这事捅出来,以后日子不就好过多了?” 那站在屋内的男子本来还等着听什么好事,听那人说这,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回跟人商议闹事,也是迫不得已,大伙儿是真的交不上来,才委托了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去跟新县令求求情,心里虚得很,因为怕被事后算账,担惊受怕了好些天,他气得瞪着那年轻男子骂道,“妈的,你有病啊?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去做这事?” 那年轻男子愣住,十分不解,见屋内的男子就要关门,一边挡一边喊道,“哎?你们上回不也……” 还没说完,门就被重重地关上了。 那年轻男子吃了闭门羹,垂头丧气地去干活儿,最近主家的活不多,所以他又去找了自己的青梅。 男子一进来就看见自己的未婚妻站在楼上,高兴地朝她挥手,女子看见他眼睛便亮了,急忙下来,边走边说道,“你怎么来了?累不累?”女子向老板请示,老板挥手表示现在不忙,随便她。 女子拉着男子坐下来,男子直接坐下,女子还站着体贴地给人倒了茶水,看着人喝下,温声劝道,“你慢点喝……” 那年轻男子笑道,“我没事,我跟你说,上回那人跟咱们说过的那事,还真让人给说对了,我就知道村里那几个,都是软柿子,真碰上点大事屁都不吭一声,我……”男子拿起总是满杯的茶水又喝了一口,在未婚妻温柔如水的眼神鼓励下,吹了好一通,未婚妻只是微笑着偶尔点头,每当男子说道自己受阻的地方,又附和着安慰他。 说得有些晚,老板要开始做晚间的生意了,小二和后厨都开始忙起来。 “太晚了不说了,我还要回去帮人看田呢,隔壁家的小孩说他狗丢了,我回去顺便帮他找找。”男子匆匆和未婚妻告别。 “我知道你心善,你别把自己累坏了!”女子边叮嘱边送人,一直送到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老板打趣她何时成婚,女子脸上一片飞红,抬手捂着脸碎步跑开,脸上的笑意却一点都没掩盖住。 晚上一身着红色锦缎衣袍的男子带着自家的小厮熟门熟路地进来,要了间包厢,小二引着人去二楼,走道有些狭窄,一些表演结束的歌女会从房间内退出,弯着腰低头靠着纸门快速离开。 那公子哥一眼就看到刚退出房间的女子,抱着乐器离开,他盯着那女子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咧起来,小厮一下子就明白了,下去向人打听,将那女子的消息说给公子哥听后,公子哥不悦地皱起眉,但看起来也没太放心上,因为他一下子点了两个最近楼里新来的歌女,忙着欣赏,没空管其他个。 第二天,女子午间在帮人收拾杯具,正好看见那个孩子进来,那孩子东张西望地,大概是觉得自己来早了,不知道坐哪,女子放好东西就去招呼这个孩子。 “你又来了呀?”女子给人倒了杯茶,温和地问道,“白日不上课吗?” 郭嘉看见女子过来,甜甜地说道,“jiejie好,呃……我这种课少,杂活多,已经做完了。” 女子不清楚这些,不疑有他,随口聊道,“你真勤快呀,不过,有书念,总比没有好,正好楼里休息,你吃饭了吗?我去后厨给你拿些来吧?” 郭嘉想了想,说道,“没有呢,谢谢jiejie。” 女子笑了一下,去后厨忙了。 女子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小菜过来,和郭嘉坐一桌,她习惯地布好桌,然后安静地吃起饭,过会儿她犹豫了下,小心地轻声问道,“上回你跟我……你跟他说的事情,他呀……没找到人愿意。” 郭嘉吃着饭,简单地回应道,“哦,正常呢。” 女子神色间有些忧郁,问道,“不如,你再和我说说那些事情吧,我记着,到时候说给他听。” 郭嘉不解地问道,“为何?” 女子细声叹道,“……他似乎不是很开心,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帮他些忙。算了,不能再麻烦你,你们学业繁忙,早点吃完回去吧。” 郭嘉忙摇头,说道,“不忙不忙,我才刚出来,jiejie要是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无非都是些常……琐事。” 乡绅家 “爹?你刚从县衙回来呀?”乡绅长子凑过去问道。 “嗯。”乡绅一进门,便有侍妾过来给他更衣,他转过头来打量了下长子,皱了下眉说道,“你这一天天地没个正形,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还不如你弟弟呢,好得还认识几个字。你看你这个混样,怎么跟你娘交待!” 长子不以为意,轻蔑地说道,“二房的那个也配算我弟弟?他那老娘整天就知道盘算着家里这点家底,爹,你这找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欸,别打别打。”长子见乡绅气得要来抽他,忙跳了起来。 乡绅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骂道,“好啊你小子,都开始编排你爹了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长子忙讨饶,转移话题道,“爹,你到县衙干嘛去了?那县令又敲竹杠啊?” 乡绅瞪了长子一眼,说道,“怎么说话的?县老爷把我请过去,是说之前闹事的事情,税收不上来,他不好做。那领头的几个,都是县里的青壮年,我跟县老爷觉得呢,从长计议,挨个收买再敲打敲打,省的以后闹得太难看。我们有个名单……你也给我滚过来看看,好得帮家里做点事情!” 长子忙滚过去看,忽然看到一名字,惊讶地问道,“哎,这人有个未婚妻在城里?哦!是不是那个女人……” 乡绅气得一巴掌拍过去,拍到人后脑勺,骂道,“事情还没做,想这想那!” “嘿嘿,爹你还说我,你当初娶的小老婆比我弟还小。”长子拿着那人的信息,边笑边蹿到门口跑了。 歌楼 “你愿意帮我?”年轻男子欣喜地说道 郭嘉虽是笑着,但神色间有些无奈,说道,“算不上,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