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暗河（上）

    太阳没入地平线，灯红酒绿妆点着夜。

    时间刚过饭点，酒吧刚刚开门营业。戴宛嘉端出一盘新酿的啤酒，桌边酒徒们摩拳擦掌，闻着味儿就开始品评。

    喝过一轮客人多起来，戴宛嘉去柜台后忙招待，朋友们有的要继续喝着，有的说去打棒球。祁奥起身想随那帮人一块走，刚刚钻进人群，就停下了脚步。

    酒吧内的红光扫过，棠臻穿行在散座间，视线越过一根根阀管张望，相约的人没有找到，却意外看见了祁奥。

    打击乐的节奏敲在心上，他们遥遥相望着走向对方。

    骑行赛后就没再见面，祁奥过着往常的日子，心潮也渐渐复归平静。

    但那只是他自我蒙蔽的假象。

    With   strobe   light   hot   corse   dirty   minds,

    When   you   cross   my   way,

    I   like,   i   like......

    “真巧！最近好吗？”

    棠臻的问候响过歌声，祁奥凝视着她的笑容，想起那晚的狼狈大概裴临都告诉她了，眼神躲闪着问：“裴临呢？”

    “明天休息，他和机组同事去聚餐了。”

    棠臻的眼睛又往场内搜寻着，看到了柜台后的戴宛嘉，表情更是惊讶。祁奥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戴宛嘉约她来此。

    他将她引向吧台，戴宛嘉正把调好的鲨鱼进击推给客人，见到棠臻立即热情道：“阿奥带你来的吗？快坐！今晚随便喝，全免单。”

    棠臻摆着手笑说不用，她是来找人的。

    And   the   world   around   us   wont   stop   turning   to   night,

    I   like,   i   like,

    I&039;m   losing   control   right   now   and   i   feel   its   right,

    I   like,   i   like......

    人群随着乐曲慢摇，棠臻的眼掠过一张张迷醉的面孔，祁奥望着斑斓光影下的她，先前喝过的酒都在胃里翻腾起来，有些东西想要冲上胸口空荡荡的地方。

    他深呼吸着下压，看着她走向终于寻到的人，踏出几步跟过去，又停在了人潮中。

    酒吧不适合见面，可对方发了一个地点就下线，再怎么联系都不回，由不得棠臻挑地方。

    几天前，她在同城热门里刷着视频。短视频的开头都会用吸睛看点留住用户，棠臻正是在那几秒里，看到了她本来置之脑后的画面。

    隧道惊现神秘奇景！你见过这种发光生物吗？

    视频出自一个本地“佛跳墙”小队，往期视频也是这种标题风格，但内容都是乌漆墨黑的废弃工厂或荒山野岭，点击量连这个爆款视频的零头都不及。

    棠臻几乎把上千条评论翻遍了，也没有看到一个靠谱的信息。萤火虫、激光玩具、幽灵菇……猜测的答案乱七八糟，还有不少人质疑视频造假，发光物是后期加入的特效，现实世界里根本没有这种生物。

    佛跳墙小队为了证明真实性，决定来一场直播再探隧道。然而那条预告的动态发布没几个小时，不仅数天稳居头条的原视频被删除，其他二传该视频的账号上也不见踪影，搜遍全网都再找不到这个视频。

    棠臻私信了佛跳墙小队，告诉他们自己的所见。本以为消息会石沉大海，不料很快就收到回复。小队相信她也见过那些生物，但对她探问的隧道具体地点，却说必须线下面谈。

    “我们后来再去过，发现入口已经有人看守了，怎么都不让进。”

    小队成员看起来和酒吧里的潮人没什么不同，就是猎奇心要更胜一筹。

    遭遇全网删除的情况后他们一开始有些傻眼，害怕惹上了什么不该碰的危险。但是棠臻的私信又让他们重燃好奇，才约人来熟悉的地盘见面。

    双方就着吵闹的环境音交流了一番，小队看棠臻不是什么同行大神，说完已知信息就无意再聊了。

    棠臻从卡座起身，一抬头撞上祁奥的目光。

    他身形微动，像是想走过来，又游移不定。

    只要棠臻一个挥手再见，祁奥就不会再踏出一步。

    但是，她走向了他。

    -

    列车进站的声音让安全线前的低头族们抬起脖子，站台与列车门依次开启，车内外的乘客错着身离开或踏进地铁。

    棠臻与祁奥在门边空位坐下，这是他们换乘的第二条线路，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你真不觉得我在自找麻烦？”

    正拿着果干的祁奥听见她的话一顿，抬手朝嘴里扔了几颗后笑道：“觉得麻烦我会跟来吗？”

    棠臻耸耸肩没说话，她对这个夜晚的走向是全无把握。

    在酒吧里明明祁奥什么也没问，她却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她以为他会像裴临一样让自己不要多想，或者直接笑她无聊找事。

    可是祁奥却问她，是不是想去隧道那看看。

    “想。”

    她看着祁奥认真的神情，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陪你。”

    他那样自然的说出这三个字，棠臻想不出能以什么理由拒绝。

    离开酒吧后棠臻联系了设计院的师姐，不出所料师姐还在加班，听到她的拜托放下了手头工作，没多久就发来几张城建规划图。

    佛跳墙小队从通风井翻进的废弃隧道，就在现今通行的九号线漓枢站附近。城市的地下线网纵横交叉，既然外部入口被封，他们只能试着从内部连通的隧道进入。

    棠臻对比着不同时期的规划图与车站结构图，将路线牢记在心。到站广播响起，她与祁奥对视一眼，等着下车的乘客快要散尽，才站起身。

    列车驶离站台，他们在人群中悄悄拐向疏散平台，快速地穿过轨行区贴着联络通道前行。

    很幸运的，两人在下一趟列车驶来前就找到了废弃隧道的洞口。

    一人高的铁网拦在他们面前，祁奥正准备蹲下身让棠臻踩着自己过去，她却将强光手电往祁奥怀里一推，在他下意识接住后就抓起网洞利落地攀过。

    祁奥讶异的眼神随手电扫向稳稳落地的棠臻，她刚直起身子双手就越过铁网顶端，祁奥会意地将两个手电给她，然后抓住顶端引体翻过了栏网。

    轰隆巨响由远及近，就在祁奥跳下的那瞬，一列明亮的车厢从他背后疾驶而过。

    不等他转身列车的灯光就消失在黑暗隧道中，但那渐渐远去的呼啸声仍在这地下空间回荡，嗡嗡的声波震慑着身体，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动弹。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已然踏向脱轨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