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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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关于章加义的一些猜想 ———————————— 章加义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战场闻起来和屠宰场没什么区别,土地被枪弹犁了,被各种飞溅的奔涌的从人体淌出来的体液裹了,然后在士兵的脚底下混着断骨碎rou践踏成地狱。 那种环境下人是麻木的,上膛,开枪,射击,躲避,然后强迫自己大口呼吸,吸进灼烧的空气,继续上膛,直到把什么人性什么理智什么基本的作为人该有的东西都统统射出去,射到子弹打空,射到对方的子弹穿透你的脑袋,把白的红的一同炸开迸溅出脑壳外,这才算停止。 章加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八个月,时间变成最要命的东西,他一四年自江浙北上,父亲送他去保定,读工兵科,一六年保定二期毕业,一九二六年七月,北伐战争开始,理论是完备了,实践却当头棒喝。 战场是要死人的,当兵是会死的,不管你是天下大义还是倒行逆施,只要端了枪站在战场上,命就一样贱。 咸宁那次是差点死了,时值涨水漫灌,汀泗镇周围水系发达,淹的只剩一座铁路桥,当对面是冲不过去的,子弹贴着头皮飞,血rou一寸一寸往过磨,顺着雨淌进河里,把河水染的一片令人作呕的腥红。 夜攻,最后方案是这个,其他处留了火力,部队压着弦,在黑漆漆的血腥味里往上摸,打起来的时候除了各处枪口喷出的火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章加义心脏在胸腔里困兽一样冲撞,几乎要顶破肋骨突出来,思维却是停滞的,再动起来的时候,他瘫软在一地泥泞里,枪管烫的粘皮,手底下摸到的是残肢碎rou和充满铁锈味的暗红色的土地。 远处晨光依稀在铅灰的烟云后面透出来,章加义在冲锋的时候被炮弹震了一下,铁片在他腿上划了不小的口子,失血失的犯晕,耳侧还在嗡嗡的响,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背后陶涛捞他,拽着胳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天亮了啊,他说。 说来荒唐,章加义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在最残酷最现实的地狱里,在死亡和恐惧淹没口鼻压迫胸膛的时候,撑住脊骨的东西居然是他妈的理想。 北伐八军,最盛时军官名单保定占半数,章加义同期也不乏官至参谋者,但章加义没爬那么高,理由简单,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他不站边,但四军是叶挺部下的,呆久了竟也幻想起那什么劳什子共产主义社会来,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章加义总讲自己是江浙水乡里摇出来小家情怀,一亩三分田,老婆孩子在身边,他这么讲的时候陶涛就翻白眼,说战场上你不要命拉都拉不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两个普通大头兵,拼什么命。 拼什么命呢?章加义倔的很,他就要分该做的和不该做的,就像他学了一辈子医,又端了半辈子枪,病人,该救,北伐,该打。 所以非得浙江跟到上海,三巴掌是主要的,徐天是次要的。 这跟战场上拼命是一样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道理,三巴掌该讨,马天放该杀,党务科该闯,徐天该帮。 活不活的,事情不大,问题不解决,事情才大了。 所以章加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