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悲喜的内核

    或许是人在控制着弓，或许是弓在控制着人。

    【红孩】射杀太阴金乌，给南小姐one一种虚幻的不真实之感……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红孩】，更不是熊孩子的【红孩儿】。

    仿佛烈火中的女王，那瑰丽如红宝石般的双眼，给予世间的是冷漠与无情……漠视一切的火焰女王啊。

    当第九只的太阴金乌也陨落之时，小汤谷秘境之中，如一滩死水般的给人诡异的静。

    “小妞……”南小姐one下意识地轻声叫唤。

    只见天上的【红孩】此时再度拉起长弓，凝聚火矢……第九只的太阴金乌陨落之后，她此时此刻却将箭瞄准了手持【日母之眼】的巫妃嫦娥。

    她们相隔甚远，然而这一箭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法避开。

    那是太阴金乌也能射下的火矢，一如当初后羿射日，九箭，九个太阳，让整个妖族天庭震怒。

    诡异的静中，巫妃嫦娥却忽发凄绝的叫声。

    她感受到了那火矢中所蕴含的后羿箭的意念……这是那个曾与她朝夕相处，恩爱无比的男人的箭。

    杀她的箭！

    “后羿！你要杀我！”巫妃嫦娥嘶叫着，疯魔，“你不敢出来见我，你舍弃我，你还要杀我……你要杀我！”

    【红孩】只是缓缓抽动弓弦，半满。

    凄厉的笑声响起，里面有悲恸的哭声……笑过之后，哭完之后，巫妃嫦娥却平静了下来，如大海，却又暗潮在深海之下。

    江起云悄无声息地落下，自巫妃嫦娥身上窃取的力量越多，他就越能感受到来自那火矢的可怕……可怕的并非拉弓的【红孩】，而是那柄金色的长弓，那箭上的意念。

    神可杀，魔亦可杀，无坚不摧……

    “不、不破兄……”

    “嘘。”江起云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见机行事，看我信号。”

    “好…好的。”

    老江此时眯起了双眼，因为【通灵秘咒】存在的关系，嫦娥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与他进行共享，但此时远远未曾达到双方间的平衡点，他自然是希望时间能拖长一些。

    这里所有人，老江是最不愿看见巫妃嫦娥陨落的——嫦娥就等于是他的人型外挂！他好不容易才整出这个外挂，自然不喜欢被封号。

    “天鹏，还有血没有。”

    “又…又来？”天鹏怔了怔，却见不破兄此时目光凌厉，不禁缩了缩脖子，吱吱唔唔道：“等…等一下哦。”

    咱不破兄拿了自己的血之后就能整出那么多厉害的东西……为啥我自己反而不厉害，他有种已经成为工具人的感觉。

    此时，小汤谷中，无尽的火气开始盘旋着，凝聚在【红孩】的火矢之中……满即损，当那火矢中蕴含的可怕意念攀升至巅峰的瞬间，火矢的力量却在回落。

    一点点的回落，四方汇聚的火气更是渐渐散去，直到凝聚的火矢也最终消失不见……【红孩】缓缓地将长弓方向。

    她身后的火羽一下子散落，化作片片的火焰之羽，随风而散……南小姐one此时看准了位置，伸出双手，正好将坠落的少女稳稳接住。

    “老…老师？”只见【红孩】双目恢复正常，“我…感觉好累……”

    “先别说话。”南小姐one皱了皱眉头，却见那金色长弓消失，再次幻化成了镯子，直接套在了【红孩】的手腕之中。

    “我…我好困……”

    这话应该还没有说完，然而【红孩】却已经倒在了南小姐one的怀中，沉沉睡去。

    就在此时，一股让南小姐one浑身都发凉的危险感袭来，她瞬间大惊失色，全身的危险预警拉满，身体已经先于思考作出了反应，直接化作一团灰雾，卷着【红孩】冲天而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她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经炸开，化作了一片火海。

    出手的，赫然是，巫妃嫦娥！

    【红孩】没有射出最后的一箭，那么嫦娥就要动手了……而且，毫不留情，手持【日母之眼】的巫妃嫦娥，亦有太阳的力量，释放出一个个堪比小型太阳般的火球。

    她像是疯了。

    “后羿！你敢杀我，还是不敢出来见我！”

    愤怒，暴戾……疯狂。

    “你就只敢派一个小丫头出来面对我吗！你这个懦夫，你出来！”

    【日母之眼】释放的力量越发的可怕，小汤谷再一次震荡，巨大的神树扶木摇动，片片的红叶落下，宛如悲鸣。

    “我今日就杀了你的传人！”

    那愤怒的吼声之中，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传来，“你又…何必呢。”

    ……

    叹息。

    汉子缓缓地吁了口气，旋即在小洛sir的身边一步跨出……一步踏天而去。

    此时，数十火球追击着那团疯狂飚车般的灰黑灰黑的雾气……南小姐one车技惊人，可始终马有失蹄之时，眼看就要吃一发【日母之眼】全家桶的瞬间，一名汉子横在她的跟前。

    只见汉子随手一挥，那些可怕的火球，便缓缓散去。

    南小姐one不禁停了下来。

    “带她下去吧。”汉子微微扭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南小姐one点了点头。

    那汉子却冷不丁地指了指地上的某处，似有意，似无意，淡然道：“你或许可以去那里，或许你应该去那里。”

    南小姐one下意识地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便见哪儿小洛sir正看了过来，甚至还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南小姐one顿时鸡皮疙瘩都已竖起，好悬没有失控掉落……这位命途多舛的黑魂，瞬间就一肚子委屈似的，往小洛sir的方向奔赴而去！

    ——老板，小楠心里苦啊，小楠求安慰！

    南小姐one直接就奔赴到了小洛sir的身边。

    进入遗迹之后，尽力千辛万苦，她终于苟到了终点，安全感一瞬间满破max！

    “老板……”

    “嘘，我现在是天勇者啦。”

    “？-？”

    老板，你玩什么哦……不管了，反正安全感已经满破，她直接乖乖地站到了一旁。

    ……

    “竟然是他……”

    远处，江起云目光一凝，也看见了那道远处默默观战的身影，一瞬间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火云总局的执法者，截胡了赌狗拳头的家伙，五阶超神……现在，现在以老江的修为，竟是探寻不出底细！

    他到底是谁？

    为何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不破兄，你看那个人…不就是骗子水生？”天鹏此时却是脸出惊慌之色，“我之前明明将他一掌给拍死了……他怎么突然？”

    “恐怕，我们是被耍了。”江起云此时沉吟道，吁了口气：“我大概猜出来，水生是谁了。”

    “谁？”

    “大巫。”江起云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后羿！”

    ……

    ……

    对视，仿佛穿越空间，也穿越了岁月。

    在汉子的眼中，有着许多的繁杂之色，一切一切最终再一次地化作了一声轻叹息。

    眼前的巫妃嫦娥，仿佛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人。

    “你真的是我所认识的嫦娥吗。”汉子目光迷蒙，声音略微的沙哑，“我所认识的嫦娥，是天底下最善良慈爱的人。”

    只见巫妃嫦娥忽露出一抹妖异的笑容，刹那的芳华惊心动魄，她抚过自己的脸庞，“我不美吗。”

    汉子蒙上了眼睛，吐了一口浑浊的气，他才睁开眼来，“天上地下，没有人比得上你。”

    巫妃嫦娥再次微微一笑，却是少了几分的妖异。

    ……

    “老板…哦，天勇者。”这个时候，南小姐one表示她有话要说了：“正所谓情人眼里出猪西，如果爱一个人，就是头猪也是漂亮的嘛……其实在我看来，是没有人比优夜小姐更好看的了！”

    “楠小姐，你好忠心呀。”小洛sir顿时眯了眼睛。

    “应（狗）该（腿）的（子）！”

    “她不在这里。”小洛sir冷不丁道：“求生欲不用那么强。”

    哦豁？

    南小姐one头上顿时抬起了一小戳的毛来。

    看戏看戏，吃瓜吃瓜！

    ……

    【日母之眼】的光辉依然强盛。

    此时，光辉照射在巫妃嫦娥的身上，泛着一缕缕神光般的光彩……可那倾国倾城的脸上，却蒙上一层如同太阳黑斑似的阴影。

    她凝视着那面相平凡的汉子，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怨恨之色，“说了那么多，你却还在算计我……甚至躲在背后，看我受蚩尤的侮辱，看我在小汤谷之中挣扎，看我被天下人耻笑！”

    汉子幽幽地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其实不多。”

    说着，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小汤谷內，想了想道：“除了天勇者之外，我可以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为你除去，只要你愿意就此作罢……至于天勇者，他应该不会背后议论别人。”

    巫妃嫦娥顿时沉吟不语。

    ……

    与此同时，江起云只感觉一股若有如无的杀机亦然锁定了他……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重生以来他已经没有感受过了。

    一瞬间就让他回想起来了那在至暗时代每日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岁月，江起云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的苍白。

    ——这就是大巫后羿的可怕，仅仅只是一道杀念而已……

    后羿，与蚩尤到底谁更可怕……蚩尤是那种能够摧毁一切的狂暴，是看得见的可怕。而后羿则更像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寒风，你不知道冷箭什么时候会袭来。

    “天鹏，血！”

    “快了……”

    ——一滴血十滴…好不好？而且还是心头精血……

    ……

    “你…真的愿意为了我，杀掉所有人？”她终于松开了口，带着一丝的试探：“包括她吗？”

    只见她突然伸手一指，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白衣的女子。

    自太阴金乌都被【红孩】射杀之后，白衣女子便已无有了动静，只是心如死灰似的，毫无生气。

    此时的她，却在那金乌陨落之地，双手挖着泥土，却收集那地上的余烬，小心翼翼地盘到自己的怀中。

    她们之间，几乎有着一致的模样。

    只见汉子…后羿此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幽幽地道：“我已经将她的孩子杀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了……嫦娥，你这又是何必。她毕竟是你的……”

    “生而不养，不配为母。”巫妃嫦娥冷笑道。

    后羿不禁吁了口气，轻声道：“你罢手吧，我会离开后土部，永远地离开巫族……你若是愿意，我将带你一同离开。”

    “你真的要走？”巫妃嫦娥皱眉，只感不可思议，“你守护巫族数百年，你与妖族天庭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清……你竟然就此离开？”

    他却幽幽地道：“说真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

    “哼，我变成什么样子？”巫妃冷笑。

    “最开始，你偷偷地将太阳金乌的元神收集起来，又从汤谷之中折来了一根树枝……打造了这个小汤谷。”

    “你…你竟然从那时候就知道了？”巫妃嫦娥脸色微变。

    “我一直默默地看着。”后羿神色复杂地道：“你要让九位金乌皇子复生，我是知道的……开始，我是以为你想要做的是让它们复生，来结束巫妖之间的战争。你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巫族，我是多么的感激你啊，我会支持你。”

    巫妃嫦娥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我在背后悄悄地为你隐藏，你以为这个小汤谷，真的会不被发现吗。”后羿苦笑了声，长叹了一口，“其实也是我自己的自私，我也希望能够结束两族之间的恩怨…我也曾为了射杀金乌而后悔，我也……累了，更不想继续守护巫族，我希望能借你的双手，来做一些我不敢做的事情。”

    “那你还要我罢手？”巫妃冷笑。

    后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你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陌生了……当我发现，你想要复活这些金乌的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结束两族间恩怨的时候，我…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你。嫦娥，在浴池之下，埋藏着那么多的巫族女子的尸骸……你说，我应该如何面对你？”

    “你…”巫妃嫦娥脸色微变，颤声道：“你…你还知道多少。”

    “我甚至希望一点也不知道。”后羿悲伤道：“我一边贪念着你的美色，一边沉迷着族人对我的敬重，却又一边地痛恨着自己。其实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一个懦夫，我根本不配【后羿】之名……我的真名，叫水生，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巫族人，一个幸运地得到了神弓的小人物而已。”

    说着，后羿眼中透出神光，直射入巫妃的双目之中。

    一瞬间，巫妃嫦娥眼前浮现出了无数的画面。

    十日凌空，大地焚烧。

    一名青年在绝望之中倒在了地上，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他的意志……他的一切一切，都凝聚成为了一把长弓与十根神箭。

    一个叫水生的，怯弱的汉子，后来将这把弓给捡了起来……是神弓的意志，让这名叫作水生的汉子，射出了第一箭。

    前尘梦幻。

    以一声叹息结束。

    后羿看着嫦娥，“你…现在明白了吗，真正的我。”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只见嫦娥此时呆如木鸡，“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我爱的人，是天上地下最伟大的英雄，是守护巫族数百年的英雄……后羿，他是英雄！”

    “我是水生，不是英雄。”汉子沉声道：“这就是真相，我一直隐瞒着的……真相！你们敬爱的，只是神弓，而不是我！没有了它，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射日的雄心壮志，我没有守护巫族的宏愿，我甚至一刻都未曾想过，要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更不愿意每日承受着来自天庭的敌意，无时无刻都在害怕这哪一天死亡的到来。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愿意当初将神弓捡起。”

    “你根本没有成为英雄的器量……你不配！”巫妃嫦娥怒骂出声，“你不配！哈哈哈哈哈！！你是懦夫……你根本不配！”

    “你害了我！”

    一瞬间，巫妃嫦娥双目流血的竟是血泪，她状若疯魔似的，手持【日母之眼】，幻化出一柄炎剑，长空奔袭而来，一剑刺穿了汉子的胸膛，将他狠狠地钉在了神树扶木之上！

    “是你毁了我！”

    炎剑的力量，瞬间传递到了扶木之上，这盘踞秘境的神树，一刹那间竟是燃烧了起来。

    “这样，或许也好……”汉子伸手抚着近在眼前的脸庞，“你的罪孽，我与你一同承担吧，嫦娥。”

    他伸手，想要将眼前女子的身躯拥着，带着无限的柔情。

    然而，巫妃嫦娥却在此时，猛然将他的双手睁开……她甚至撒开了炎剑，远离，“你是懦夫，你不配拥有我。”

    “嫦娥……”汉子一阵的失神，那道倩影却在此时已经飘远。

    烈焰焚烧着他的身体，这是源自于太阳的真火，以神木助燃，甚至足以焚尽万物！

    ……

    “老板，后羿真的要死了，你这……”南小姐one此时大惊。

    “还差一些。”小洛sir却只是摇摇头，轻声道：“南小姐，你知道，应该如何去培养一个足够漂亮的灵魂吗。”

    南小姐one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boss，忽感陌生。

    “我们要……”只见小洛sir幽幽地道：“亲手栽种，这个过程，是很美妙的。”

    说着，小洛sir…洛老板轻轻打了个响指。

    似乎是某个信号似的…嗒的一声响起的瞬间，只见一道宛如银色的光辉，忽然自那太阴金乌陨落之地升腾而起。

    那片挥洒的银光之中，一道白衣的身影，缓缓升起。

    “日母，羲和？”南小姐one顿时瞪大了眼睛。

    “都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那么悲剧的内核，会不会是喜剧呢。”洛老板微微一笑道：“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银色光华，如同月练散落，点点的光华，竟是能将太阳的烈焰熄灭。

    他在烈焰之中，已经打算就此葬身……然而当那月华散落的瞬间，一丝清凉却将他体内的痛苦轻轻抹去，温柔的如同情人的双手。

    “后羿……”

    只见一道身影，自那银光之中走来，轻声呼唤。

    “羲和？”汉子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走来的白衣女子，“我两次杀你九子，你…竟然还愿意救我？”

    女子走到了他的跟前，确实轻轻地抓起了他的手掌，柔柔地按在了自己的脸上，轻声道：“后羿，是我。”

    那仿佛是让炽热的大地也能消去烦躁的一抹清凉之意。

    汉子…他目光一怔，如死灰似的双眼猛然惊醒过来般，发自心灵的抖颤让他脱口而出，“你是嫦娥……你才是嫦娥！可她……”

    后羿下意识地看向了那巫妃，只见巫妃嫦娥脸上疯狂之色中，竟还有震怒与苍白，“你才是……羲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巫妃嫦娥此时只是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那就让这一切，都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