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无常

    老嬷嬷的急救很顺利，同时在村子里面，伊萨姆先生的孩子的高烧也已经退了。

    这都是喜人的消息。

    不过老嬷嬷因为药物的关系，暂时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是夏尔缇的神情已经不在绷紧了，显然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夏尔缇，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伊萨姆先生这会儿走到病房，“等嬷嬷什么时候出院了，我再来接她吧。”

    “幸苦你了，伊萨姆先生。”夏尔缇感激道。

    这位伊萨姆先生此时爽朗地笑了笑：“举手之劳……对了，关于费用方面的事情，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回去给你想办法的。”

    夏尔缇笑了笑道：“费用方面不用担心，我已经和这里的教堂联系上了。这边大教堂原因给嬷嬷支付治疗的费用。”

    “哦……那实在是太好了。”伊萨姆先生点了点头，感概道：“看来还是有信仰比较好。”

    夏尔缇微笑道：“如果人与人之间的互助消失了，我们大概也早就消失了吧。”

    “这倒也是。”伊萨姆先生点了点头。

    夏尔缇站起身来，把手掌放在了伊萨姆先生的额头上，给予他一些祝福——这当然不像是巴基那种看得见的祝福，而只是一种简单的仪式。

    或者说，是心灵上的祝福。

    临走之前，伊萨姆先生忽然道：“对了，那孩子还在外边呆着……需要我把她带回去吗？我看这孩子有些古怪，要不要帮忙照顾几天？”

    夏尔缇只好道：“那孩子没有办法离开我和嬷嬷太远……没事的，我等下会去找她的。”

    伊萨姆先生不清楚这个无法离开太远的真正意思，以为是这孩子见不到人就会闹别扭之类——本来这孩子就足够别扭的了……在村子诊所的时候。

    “那好吧，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打电话给我。”伊萨姆先生点了点头：“我会随传随到的。”

    一个很好的人。

    夏尔缇看着伊萨姆大叔离开的背影，心中默默地想到。

    好人，会得到好报的……老嬷嬷一直都是这样说的。

    ……

    医院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但显然伊萨姆先生是一个有抽烟习惯的人，所以才离开了大堂，来到了外边停车场的时候，伊萨姆先生就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把烟雾长长地吐出，伊萨姆先生打量了一下天色……等回到村子的时候，应该很晚了不阿。孩子的病情已经转好了，老嬷嬷也就回来了，伊萨姆先生忽然感觉无比的满足。

    他突然很想要吃妻子做的浓汤了。

    他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但才没有走过几步的路，伊萨姆先生就看见了那坐在停车场内一张长凳上的路西菲尔。

    这孩子，好像从一开始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了？

    伊萨姆先生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朝这孩子走去——他在村子诊所的时候听这孩子说的话，总感觉这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能够说出来的……那么的凉薄，那么的把人逼到了思维的绝境当中。

    只是忽然间，那坐着的路西菲尔缓缓地抬起头来……半抬起的小脑袋，双眼刚好能够看见，还有脸上一道诡异的笑容。

    伊萨姆先生忽然心中一怔，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孩子本应该天真无邪的笑容，可在这孩子身上反而显得那么的可怕。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甚至不得不打了一个寒颤，手一抖，手指上夹着的香烟瞬间就不小心丢落在了地上……伊萨姆先生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居然被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给吓到了。

    伊萨姆先生摇了摇头，自嘲了一声，然后弯着腰下来，想要把烟蒂给捡起，可是就在这瞬间，他只感觉腰后突然传来了一种刺痛。

    一下之后，又是一下——连续两次撕裂的痛楚！

    伊萨姆先生瞳孔瞬间张开，并且惨叫了一声，但他身体强壮，就算受到了袭击，还能够勉强地支持下来。伊萨姆先生挥手朝着身后狠狠地扫去……似乎扫到了什么。

    他痛苦地捂着了自己的腰后，有些脚步不稳地站着——他的腰后很明显被人用刀给刺进去了，并且还是两刀……此刻鲜血直冒。

    而伊萨姆先生此时也看见了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一名神情扭曲，憔悴的，脸上充满了绝望，恐惧，慌张，穿着病人衣服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而他的手上，此时赫然拿着了一把小刀——刀刃上明显地带有了鲜红的血迹。

    “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袭击我！”伊萨姆先生朝着这人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痛苦让他跪倒了在地上，冷汗直冒。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然而这病人青年仿佛是听不见伊萨姆先生的怒骂，此时只是身体哆嗦着，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我不想死……我这么年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这家伙……”伊萨姆先生痛苦地皱着眉头，此时他需要别人的帮助，他需要止血，同时他需要人来制止这个精神失常的男病人，“什么人，来帮忙一下！救命！！”

    噗——！

    猛然间，这病人男，突然低着头，双手握着小刀朝着伊萨姆先生再次冲来——这一次，直接刺入了伊萨姆先生的腹部。

    伊萨姆先生的目光瞪得极大，极大，极大。

    这男病人的小刀一下子抽出，一下子又捅了进去，一下子又抽出——他的脸上有着绝望和暴乱的狞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染了艾滋，为什么！我不要死……你们都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他留着泪水，大笑着，“死吧死吧死吧！！”

    伊萨姆先生最终倒在了血泊当中，停车场内此刻响起了什么人尖叫的声音，随后有几个人连忙冲了过来，把这个发疯的男病人给按到了在地上。

    伊萨姆现在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冷，视线有些模糊，他似乎看见了出现在停车场入口出刚刚走出来的夏尔缇。

    夏尔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然后飞快地朝着自己跑来……他又下意识地朝着那坐在长凳上的孩子看去。

    他发现这孩子依然对着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忽然间，伊萨姆先生明白到这笑容意味着什么。

    绝望。

    “伊萨姆先生！伊萨姆先生！先生！！救命啊，什么人……什么人也好，救命啊！”

    夏尔缇冲了过来，抱着满身鲜血的伊萨姆先生，痛哭着。

    伊萨姆此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人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

    天色已经彻底地变成了黑色，停车场内显得清凉，路西菲尔依然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心情似乎不错。

    忽然，夏尔缇缓缓地走来，她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左手的手肘，来到了路西菲尔的面前。

    夏尔缇脸色苍白，“医生说，伊萨姆先生的心脏中了很多刀……救治无效。”

    “哦，是吗？”路西菲尔淡然道：“那还真是可惜呢，明明是这样一个好人。有一颗正直和善良的心，可惜了，可惜了。不过那种光辉在眼前消失的瞬间，真的是让人愉快呢。”

    夏尔缇看着路西菲尔，眼睛始终没有眨过，声音低沉：“凶手听说是个艾滋病患者，已经接受了好久的治疗，但毫无效果，最终精神失常，产生了报复社会的想法。”

    “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路西菲尔耸了耸肩。

    “是你对不对……”夏尔缇忽然问道。

    路西菲尔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夏尔缇。

    夏尔缇此时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猛然地冲了上来，双手抓住了路西菲尔的衣服领口，尖叫着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对不对！！是你害的！！是你！！！！”

    紧勒着的衣领，让路西菲尔的脖子皮肤收缩了起来，但她依然目无表情地看着夏尔缇，冷漠道：“我说，你亲眼看见了吗。”

    “是你！！在村子诊所的时候，你就用语言差点让医生崩溃……是你！！你这个魔鬼！！！”

    “我本来就是恶魔。”路西菲尔此时冷笑道：“一直都是，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还有，回答我，是你亲眼看见我做了什么了吗？”

    “除了你！！”夏尔缇苦痛地尖叫着。

    “除了我呢……”路西菲尔淡然道：“也对，除了我之外。那好吧，把我当作是真正的凶手好了。反正啊，人类不是早就已经习惯给自己竖立一个目标，然后释放自己一切的悲伤痛苦以及愤怒的吗？正好这个对象是我……一个恶魔，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对吧。不过……”

    路西菲尔忽然眯起了眼睛，戏谑道：“你的上帝，允许你这么做吗……迁怒。”

    夏尔缇忽然扬起了手来。

    路西菲尔淡然道：“哦，还有暴力是吗。”

    夏尔缇身体猛然一颤，手臂僵住，哆嗦着。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路西菲尔这孩童般天真但却又冷酷无情的目光，忽然跪倒了在地上。

    “告诉我……”夏尔缇再次抓紧了路西菲尔的衣领，把头埋了进去，“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伊萨姆先生明明是……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谁能……告诉我啊！！”

    “谁告诉你，好人就不会死的。”路西菲尔低声地告诉了她：“这里是人类的世界，不是你一直呆着的那个只有圣光和玛丽亚的教堂……这才是现实。”

    夏尔缇无力地松开了双手，然后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