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20 唯我
19.08.20 唯我
随笔，胡诌，无关原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山路陡狭。多乱石，多杂草。 这样的路，不太适合跑马。但马上的僧人顾不得，他只是紧握缰绳，上身伏低，纵马狂奔。 远远看上去，倒像是骑马的好手。 “师父！” “师父——” “师父。” 呼声由远及近，玄奘的面颊滴下汗来。这马颠得太厉害，教他心内不安。 “师父，往哪里去啊。” 眼前突然降下一道人影，白马惊起前蹄，原地闪了个大圈。缰绳脱了手，玄奘“啊哟”一声，滚落在地。片刻之后，他掸去僧衣上的尘，神色如常。 “往西天去。” 来人讪笑：“往西天去的三藏和尚，身边，又怎么可以没有孙行者呢。” 玄奘垂下头，余光瞥向自己的裤腿。那里刚被脚蹬豁开了一道口子。 还是要补补才行啊。 他胸中烦闷，那几具尸体似乎又横陈眼前，血腥气冲得人想吐：“紧箍已经摘下。孙行者，又可以做回孙悟空了。” 话音刚落，就有东西伸到眼皮底下—— 那是一根镶金箍的乌铁棍，箍上挑了一个环状物什。 玄奘不解。 “我是不是孙悟空，与这东西没相干。”棍子一收，紧箍飞到玄奘怀里，他慌得用手去接，只听得他的大徒弟继续说：“重要的是，唐三藏，应该给我戴上。” 玄奘闻得“唐三藏”三个字，便一声也不再吭，站起身来，将那金色箍儿端端正正地套在孙悟空头上。 也是，没了这箍儿，总像少了点什么。 但，他和他都知道，紧箍只在心中。 他温柔地抚着那一圈毛发，试图把它们抹平，奈何总有那么几根不肯服软。三藏摩挲了一会儿，也彻底放弃了，任凭它们倔强地立在脑瓜顶。 悟空的语气却被那掌心的温度融化了，他轻轻说：“师父，这样不是很好？” “孙悟空给唐三藏做徒弟，有什么好的？” 悟空被问住了。他思忖了片刻，应道：“师父没有我，根本去不得西天啊。况且……功成之后，亦坐莲台，怎么看，都是好事一桩吧。” 这样和谐的交谈近来愈发少有，三藏笑着“哦”了一声，翻身上马：“我倒觉得，我不是非你不可。” 悟空怔住：“此话怎讲？” “我还有八戒、沙僧。” “说了他们不顶事。” “也没那么多需要你的大事吧。” “那几个蟊贼不是差点要了你的性命？” “唐三藏死在取经路上，是应该的。” “唐三藏，非孙悟空不可。” “我看，是孙行者，非唐三藏不可。” 话才出口，玄奘就觉得自己失言。这样的冲动，于他亦不常有。 悟空愣了一会儿，复轻松赶上，语调故作轻巧：“是啊，我是不能离开师父的。” 往常，他总是能确认自己的重要性，如今这么直接了当，倒像极了从前那次—— 被误会，被轻视。 他最爱的人，予他以最恶意的放逐。 “师父可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悟空笑道。 “我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 他有一层壳，他透过这壳观世界，观人生，观他人，观自我。 他所有的热情都被裹熄，热烘烘的，只烧了自己。你却无从发觉——触碰时，壳上仅有余温尚存。时间久了，就只剩下看似柔和的淡漠。 有时，连他也分不清楚三藏和玄奘，到底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内核，谁才是精神上真正的寄托。信仰和自我，都是他的追求，同时，亦都是他的保护壳。 或许，他早已将自我视为信仰，又早已将信仰折射为自我。 倘若能控制这种撕裂，或许，才能无所顾忌地走下去。 一场风暴纠缠上一潭湖水，它最应该做的，就是让湖水恢复平静。 这矛盾不可调和——风暴止息，就不再是风暴；湖水奔流，就不再是湖水。 他固然眷恋那万尺的风波，但他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暗流，被赤裸裸地裹挟出水面。 他生就不是汪洋。 那憎、那恶，他从不出口；那嗔、那怨，他咽于心中。只因不可否认，那风暴，的的确确令他翻腾过。 三藏脸上的肌rou微微颤了颤，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还是不太能接受那种感觉——如果有人被风暴卷入湖中，外人会说，这湖里，淹死过人。 未经意，已是泪流满面。 悟空又笑了，这次，颇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和尚，走一条随时会没命的路，怎么你以为整天吟诗诵经看风景，这一路就可以平安了吗？” 玄奘什么都没说，那些负面的、浓烈的，他只想飞快逃离。 ——唐三藏就是死在取经路上，那也是应该的，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当真与他无关。 谁也做不得谁的救世主。 所以……解释什么呢。 孙悟空还是走了，驾着筋斗云，径向南海珞珈山去。 临走前，本想掏出棍子狠狠打那和尚一顿，最终，那荒唐的想法，连同一团火气，还是被尽数关在了脑袋里。 晚霞散去，就是漆黑的夜了。 他从没觉得夜幕这样深，这样广。这才惊觉，原来“苍穹”二字念起来，唇齿喉舌间，激荡的，都是无边的落寞。 大概，暮色之所以动人，正是因为它预示着失去。他不能因为拒绝天黑，就妄想永远留住晚霞。 或许他与他，都从未懂得彼此。 所以……解释什么呢。 *** 入夜了，筋斗云飞得快。 天上，蛮冷的。 谁也做不得，谁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