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苏连锦的动作很快，他一向顶把王女的事情放在心上。少年的身份并不高贵，是乐府新培训出的乐师，专门负责为王公贵族统筹演奏，名字叫做吕鹤。

    少年模样姣好，偏偏性子十分清高。苏连锦来回请了几回，才同意独自上府见客。

    不过也算是不慕权贵，苏连锦想。

    少年明确拒绝成为禁脔，一点面子也没留给苏连锦。苏连锦也不恼，他受到的奚落远比这个要多，只是温和地问：“女人可以吗？”

    “女人？”少年怔了怔：“王妃殿下？”

    苏连锦有些担心地抬起头：“你认得她？”

    少年垂下眸子，摇了摇头，苏连锦舒了一口气。只听少年继续答：“一面之缘罢了。您用我来羞辱她？我不做。”

    苏连锦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是羞辱，在这个男子为尊的世界里，仿佛女子有丝毫不贞都是值得被群起而攻之的。苏连锦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完全颠倒的世界里王女是怎么度日如年地过了半个月，所以他只能尽可能隐晦地解释：“王妃近日身体不适，本王自知无能，只请你能一解王妃郁结。”

    少年冷笑：“您也会在乎旁人吗？”

    苏连锦听出来了。这少年必是跟自己有什么渊源，句句带刺。若单是为王妃谋不平，远不至于此。

    于是他站起身，走到少年冷淡单薄的身影面前，声音清晰而温和：“本王是有什么对不住你吗？”

    好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少年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只说“未曾”，眼里的戒备却骗不了人。

    苏连锦苦笑，心想若实在不行换一个也罢。这样孤傲的性子，他怎么敢安心放在王女身边。

    他斟酌着正要开口，便见少年微退一步行礼，答：“遵命。”

    苏连锦的话堵在嘴里，也就没再反驳。他缓了缓语气，又接着说：“你去休整一两日，便住进王府吧。日后有什么短缺，只管着人寻总管就是，他会为你安置妥帖。”

    少年应了，也处处温顺，倒没做出让苏连锦担心的事。

    苏连锦的眼光确实不错。秦书凝听着少年奏出的曲子这样评价。少年的身形不似这里男子惯有的魁梧，反而更偏向天秦国的柔婉些。说是像，但身量修长不折，眉间隐隐透出桀骜姿态，却是有趣。

    君子如玉，端若松竹。这是没错的，只是一个下九流的乐师，未曾识得礼义书卷，又从何处生出这分傲气呢？

    秦书凝想不通。她从来都不大顾及名声，更不甚在意世俗眼里的“贞洁”，所以就明目张胆地留了吕鹤在府里，供她取乐。

    吕鹤似乎和原身有旧。秦书凝看着少年眼里藏不住的紧张和试探，心中好笑，自己只是这样看着他，便已乱了姿态，若是再做些什么，岂不是要越发慌乱局促？

    但秦书凝暂时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贸然做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敌友尚不明晰，她绝不会受制于人。况且单纯如斯，又何须她暴露？只消一个眼神，一根若隐若现的弦，一种似有若无的挑拨，便能勾起少年的情绪，左右他的做为。

    王女殿下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

    听吕鹤七零八碎的描述，似乎原身在未出嫁时英雄救美过一次。

    虽说闺阁女儿不常出门，但原身出身武将世家，本也没人指望她如同那些高门贵女一般用自己的婚事维持家族的荣耀。更何况她又是将门独女，从小就倍受宠爱，养得这样性子爽朗，毫无骄矜的习气。因此，在碰到这样的事情时，毫不犹豫就救下了吕鹤。

    吕鹤就是这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少女如同天仙一般赶走了欺辱他的人，又为他留下了银钱，准备了干粮，甚至还十分体贴地擦拭他的脏污和伤口——尽管在这个王朝听起来十分有悖常理，但她确实是做了。自此以后，吕鹤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她。他不会奢求什么，只想自顾自地追随着她罢了。

    若是她过得好，他亦会默默祝福，绝不会来打扰。可世人皆知，她自从嫁入王府，便如同被夺了气运一般，日复一日消磨着，煎熬着，她的生命在一点点地耗尽，甚至她的一切，都被强拉着从神坛坠下。

    他的那颗星，眼看就要从此陨落了。

    这让他怎么甘心呢？

    他们只说王妃不掌家不管事，又不得王爷宠爱，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切错处都被推到了她身上，一切后果都只由她来承担，而王爷流连花丛无视正妻的过错却被他们避而不谈。仿佛但凡女子嫁了人，一切对错，便只能由丈夫的喜乐悲忧来衡量。

    这是不公平的。吕鹤想，但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