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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雷与电 第一百四十章 一境也无

    神界,南天门万里之外。

    一道虹光眨眼便至南天门下,是一名年轻道人的虚幻化身。

    守将白芷将军巨大的身躯在虹光落定后便僵直不动,有一道青黄玄光从守将额头照印而出,一袭儒衫的白芷将军站在了自己巨大身躯之下。

    虚无缥缈的道人化身,面对着一位实打实的天道者将军,稽首道:“道士曹准,拜见白芷将军。”

    白芷将军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曹准到此地的根本原因与所求之事。

    在许多年以前,白芷,徐天泽,以及神勉三位,是神界十二天道者之中,能够先斩后奏,开启与下两界隧道的人物,如今只剩白芷与徐天泽俩人。

    这在玉帝眼中,比起道教的七枚压胜钱的天君,并非白芷三人要比天君金贵得多,而是天君万事皆在规矩之内。

    但这也不是神将白芷可以无故滥用的借口。

    于是白芷问道:“曹准,要不你去求求你的俩位师叔,你们是一家人,让他们开启隧道,也无不可,我一个道教外人,如何能够对此事忙里忙完?”

    曹准笑道:“白将军,你是知道的,在我师父被害之后,小道与二师叔一脉便断了一切往来。至于大师伯一脉,人才凋零得只剩大师伯一人,而大师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也不知他在道灵界还是在神界悠哉过日子。白将军这般拒人于人千里之外,真是让道士我为难。”

    白芷苦笑道:“所以让你去求嘛,不然在玉帝面前,为难的还不是我。”

    曹准在他师傅身死道消后,四百余年里,他有过两次转世。

    然而曹准道力顶峰只在御统境,根本无法破开隧道禁制,前往下两界。

    于是曹准皆是借白芷之手,下得道灵共计五次,但曹准依靠道法始终追寻不到德炫和尚的踪迹。

    而至于数百年前卫羽邻,则是让曹准两次转世之人。

    近些年,曹准知道了卫羽邻化名易文稚,为星冥帝国开辟国土,延长国祚。

    曹准生于魄魂天地间,做的始终是高他一位之事,不免在天道者面前,少了那一份自信与从容。

    可要是在曹准身后的仙人看来,这却是一种荣耀,一种与天齐高的成事者。

    当然了,曹准的身后仙人定然都瞧不见这些,在他们眼中,曹准生性孤僻,性格乖张,乃一言不合便会动手之人,且下手极狠。不然在曹准第二次重生之后的百年里,也成为了不了神界百名仙人头甲。

    曹准默默无言,也无就此离开南天门的意思,他就像一个不让家里长辈买糖,便不离开铺子的孩童,不过曹准倒也好,没有在神将白芷跟前撒泼打滚。

    白芷抬起一手,食指与拇指相互捻搓,随后一声轻叹,是他算到了道灵界的某一件事。

    为避免某人遭受无妄之灾,白芷与曹准说道:“这件事你应当早与我讲,这趟你若是不成功,我便亲自下地府与阎王求一道法令,让他下一世成为仙人。”

    道灵界,夜幕降临。

    单京韫在见过了侄媳妇后,有点微醺,加之一个时辰前的一顿酒菜,和宁大屁股在饭桌上同样没少喝酒,有些醉态的单京韫居然不自行散去一身酒气,而是带着宁项婴直奔自家山头,指名点姓地要谭轩出来接招。

    然后莫名其妙的的单京韫御空裹挟着黑夜里的晴天旱雷,逼近百里绵延的克莫山脉,其气势有席卷山门之势。

    宁项婴比较无所谓,自己的家都没了,哪里有资格管单京韫折腾?

    单族山门外的守门人已吓得失魂落魄,这般大的阵仗,打小就没见过啊,顿时以为是邪魔侵扰人间。

    守门人的主心骨当即拔剑,朝着夜空挥斩出一记剑刃白芒,这是单族特有的信号。

    而为保险起见,一名守门人立马趁着逐渐消逝的月色,在山道上飞奔上山,是打算传话族内长者,说那单京韫得了失心疯,要挑战谭轩。

    单京韫是御统境,此时族中除了天行宗的两位老人跟单允之外,无人是其敌手。

    不等山门人传话高层,两位大供奉齐齐现身山门口上空,于夜幕之中与单京韫宁项婴俩人遥遥相望。

    大供奉雷钦雪白长须,衣着古朴素衫,大供奉溪枫胡子花白,一袭青衫,两位老人的脸色皆不好看,倒不是因为喝醉了酒的单京韫大闹自家门,而是那位御统境巅峰的宁项婴不太好对付。

    俩位老者有理由相信是宁项婴怂恿单京韫胡作非为,待此子酒醒,就让该让他好好反省一番,自己在外头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

    然而两位老人却是是冤枉了人家宁项婴,就单京韫这样的人,还用别人带坏吗?

    大供奉溪枫与单京韫劝说道:“京儿,趁你师傅现在还没气头上,你且快快撤去锋芒,去往后山与族长磕头认错。”

    单京韫大手一挥,嚎叫道:“这么多年了,我求着你们多少回,就要求一场比试,你们都不肯批,真是小气到家了,今日俩位非得要将谭轩交到我跟前来,这场架,我非打不可的!”

    山门口的守门人,已不能直视天上人,气势转斗得太过汹涌,已经打乱了克莫山脉的灵气,这些好不容易聚拢的灵气,是族人花费大把钱力才给整治好的。

    而天上的单京韫好似得了失忆症,昨儿不是才告诉了他谭轩没回族吗!今儿不去继续带队族中的少男少女,何故跑来山门口闹脾气,要是没有单京韫的看护,被带出去的人缺胳膊少腿儿了,这可如何与长老们交代?莫非当真将自己活成了老顽童,不顾族中青年的死活了?

    宁项婴瞧见身前一步的单京韫,淡淡道:“溪枫长老说得对,你师傅都已现身,你可消停点,待会儿别被族规伺候了。”

    哪知单京韫就连宁项婴的面子也不卖,他不仅回头让宁项婴闭嘴,更是拔出长剑,其气势陡然间往上趁螺旋式冲天而去,已搅动了整座克莫山山脉灵气风水,要用来迫使族人交人。

    师傅雷钦是第一个发现徒弟的不对劲,他剑指一挥而就,一座天然屏障生于克莫山脉与单京韫之间,但巨大的屏障被单京韫的气势震荡,几息之间便波澜四起,显然师傅雷钦都有些支撑不住。

    雷钦往前跨出一步,老人家动了真怒,随手拈住身旁的一节气势,弹指一挥,气势穿透屏障,打入了单京韫腹部。

    但单京韫似乎一点阻碍也无,神色依旧醉意阑珊,脸上时不时浮现傻笑,而他周身气势仍然昂扬,好似自己师傅的拿手好戏‘雷墓指’,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雷钦终于发现了此事存在蹊跷,自己的弟子几斤几两,老人家一清二楚,就徒弟的御统境,万无攀登巅峰的可能。

    只因不可能再有任何机缘能够让单京韫抓在手中,那些界内看上去无意却内定的机缘,早二十几年前就用光了。

    宁项婴同样心中复盘不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得而知,若是轻易让小人儿出来窥测天地异象,恐怕会正中jian人下怀。

    宁项婴瞅着此时的单京韫,的确像是中了失心疯,可他一位堂堂正正的御统境道者,何来失心疯一说,他是记得单京韫已经处理过自己的心魔。

    能有这样大神通的,无非只能是比御统境更为厉害的天道者。

    道灵界内,加上新晋的一位。

    是林羡?

    无可能有这般作态。

    是云锦?

    没理由搞乱界内规矩。

    是单允?

    那更是从何说起啊。

    为求好友性命无恙,宁项婴单手一抚,身旁出现一个漆黑小孔,他探臂深入,从中抽出符剑,符剑乃石质,他滴入一滴心头血于剑身,血液被符剑纳入剑身,一座琉璃碗样式的符箓将两人顿时笼罩其内。

    这真法,既是阵法,亦是道法,乃宁项婴绝技之一。

    结界之外,逐渐风平浪静。

    此时的宁项婴只能挨个儿排除可能,究竟是妖魔附体,还是邪魅控制,总之宁项婴都知道此时的单京韫,绝非单京韫本意为之。

    到底是可成就的天道者且经历过两次天劫的御统境,宁项婴一试便知单京韫是被附体,但这附体的并非妖魔,而是道法纯净之体,是符剑所起阵法感知到的结果。

    宁项婴与此时的单京韫说道:“又是神界偷摸下来的仙人,真他娘的晦气,速速现身,可敢与我一战?”

    好似发现了什么,宁项婴讥笑道:“若是不愿现身,我这朋友的身子,也不愿让你久留,再不出现,老子这就打烂你的元神!”

    就在此时,单京韫那迷离的眼神,泛出淡淡金光,只见一面金色琉璃的符箓逐渐显现在俩人面前,竟然是与宁项婴同宗同源的琉璃碗样式的符文,如摇曳的船帆漂泊夜空。

    符箓渐渐扩大,从单京韫身前慢慢显化出一位看上去虚无缥缈的道人,悬停至宁项婴跟前。

    道人年岁看上去并不大,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但真实年岁,已达一百余,然而这样的仙人在神界之中,还算年轻的。

    道人一脸笑意,以晚辈姿态言语道:“若是宁先生要看小道真面目,不如撤去禁制,小道唤以真身到此,与宁先生好好聊聊。”

    宁项婴可没这么傻,这位道门真人的元神被自己囚禁在阵法之内,岂有让他轻易逃脱之理?

    周身流光溢彩的道人微微苦笑道:“既然宁先生不愿,小道也不强求。”

    哪知宁项婴却突然听信此人言语,剑指横抹,撤去了道法阵地。

    宁项婴道:“既然你肯主动现身,又不伤及我朋友的大道根本,那便信你一次。”

    然而果真与道人所言,天清地明的月色之下,道门仙人瞬间实质化,一位手持云拂,衣着紫衣道服,头顶莲花冠,脚踩麻履的道门仙人在宁项婴跟前站定。

    此时的单京韫仿佛沉睡一般,急急下落,幸好让他的师傅接住,带回了族内休养生息。

    道人与宁项婴打了个道门稽首,自报家门道:“贫道乃道祖再传弟子曹准,见过宁先生。”

    曹准是谁没听说过,但道祖再传弟子的这个身份,的确神气得很。

    在神界,曹准是礼君圣的一生之敌,百名仙人之首,御统境第一人,道灵界的十位而立道者与其类似。

    宁项婴问道:“你一个神界道士,何故来道灵界?”

    道人两手垂放于腹部,说道:“贫道只为让宁先生突破御统境,成就天道者,前往灵神界几日。不成想贫道能力不足,即便假借单京韫之手,也未能将宁先生逼至绝路,实在可惜了这次机会。”

    的确,好不容易在单京韫最为神意懒散之际,找准机会趁虚而入,此次之后,估计再也难以从单京韫这方下手了。

    宁项婴又问道:“你究竟是要我去灵神界?还是为要我取代云锦?”

    曹准摇头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如宁先生成就天道者,自我推演一番,如何?”

    宁项婴根本就不吃曹准这套糖衣炮弹,以为一个简单的称谓就能给自己戴高帽了?

    宁项婴呵呵笑道:“他娘的,你当老子还是以前的秀才,人前人后都讲究‘规矩’二字?”

    曹准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道:“若是宁先生成就天道者,自然就会知晓一切,到时小道究竟是有何居心,宁先生也就一目了然了。”

    宁项婴呵出一口气,横符剑在身前,讥讽道:“真搞不懂你们神界的仙人,怎就这般厚脸皮,一个个的下来找人比试,灰头土脸地跑回去吃奶了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到我跟前说三道四,搞得你跟老子很熟的样子。”

    曹准在语气上退让了一步,“宁先生,小道与你,其实是自己人。”

    宁项婴不愿与此人多有交集,便道:“阁下一身盎然充沛的道意,用错了地方,不打的话,我们就此别过吧。”

    曹准一挥拂尘,翛然道:“小道真身既然到此,便可与宁先生一战,请宁先生出招。”

    宁项婴嘿嘿一笑,他偏不上当,讥讽道:“有本事你就去拆了单族山门,看看单允出不出面,要是还不得劲儿,就去崄巇山骂林羡,反正老子没工夫陪你玩儿。”

    宁项婴转身便御空直下,不再理会曹准。

    于是宁项婴头顶的曹准,做了一件让宁项婴这辈子都意想不到的事。

    曹准将拂尘斜插于身后,随后右手竖剑指,一张青色符箓夹于指缝间,瞬间燃烧起来。而他左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即一面金光符咒显于曹准身下方。

    本是风平浪静过后的夜幕,在曹准俩手简单地一番作势后,天上风云雷电蠢蠢欲动之间,这一片天地便牵扯了无数道金光耀眼的符箓,将宁项婴徐徐围绕。

    宁项婴睁眼欲裂,这道士竟然要在此地牵扯天雷,与他罚下自身的第三次劫难!

    若要说宁项婴的头两次渡劫,乃因自身道力的大圆满,牵引天地的妒忌之心,实为避无可避之法。

    那这一次的劫难,宁项婴直指曹准的鼻子骂道:“干你娘!牛鼻子你吃饱了撑的!?”

    曹准微微摇头,解释道:“宁先生,此阵乃我师尊所创,界内并无藏身之处,就请宁先生直面破道法,或者直接在克莫山脉成就天道者,去往灵神界。二择其一,贫道拭目以待。”

    手中的这柄符剑已微微颤鸣,宁项婴与之心意相通,故而对道教正法十分熟悉。

    要是宁项婴有不让自个儿费心劳神的法子,他还能开口骂人了?

    前两次渡劫并非顺遂,但能熬下来的首重之本,便是体魄强度,神识次之。

    宁项婴前半生并不沁yin武道与灵力,故而体魄强度是后天所成,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会拿一个神界御统境第一人没办法,可此人用‘它山之石可攻玉’,借道祖所创阵法将他逼至绝路。

    宁项婴哪里敢硬接?

    换一句话讲,三界之中,别说御统境,又有几个天道者敢迎难而上?

    于是宁项婴周身道力大开,境界在这一刻瞬间提升一档,随即打开两界之间的隧道,逃至灵神界避祸。

    在这期间,宁项婴面对曹准的挑衅,为不被曹准带入套,他有前往神界的打算。但在千钧之际,已是天道者境界的宁项婴,隐约被一座通天大门之下巨人给猛地震回,别无他法后,宁项婴只能选择灵神界。

    此时的宁项婴终于知晓了曹准的意图,是为了他不能援手星冥帝国,可这条脉络的前因后果,仅仅只是曹准的意图,究竟是谁要对星冥帝国出手,又是针对星冥帝国的谁,他仍然无从得知。

    这个曹准,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灵神界。

    一处偏僻之地,从天而降的宁项婴,顺着一座大山的侧面一路重摔而下,沿途之中,身形折断了无数山上树枝,最终砸在了一座湖泊上,沉入湖底之后,久久才浮出水面。

    短暂成就天道者的宁项婴,又瞬间跌境。

    仙鬼宗内,晚宴刚开始,慕容春启一落座就要自罚一杯,理由是他觉着今天酒酿实在太香了。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围桌而食。

    云锦给老宗主竖起大拇指,随后也给自己满上一杯,与身旁的单允笑问道:“你也走一个?”

    酒桌上的云锦与单允,没有丁点山下好酒人的那一套,喝酒从来都是像喝水,问你喝不喝,就跟问你渴不渴是一个意思。

    单允本意是你要跟老宗主喝酒,就喝你们的,拉上我凑数算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单允如今跟老宗主也算半个亲家,被云锦这般话赶话的,单允也就给自己满上一杯,敬了慕容春启。

    慕容春启喝完第二杯后,与两位亲家问道:“听说尹宫主心魔降生,白日里单兄弟去替她扶龙,不知道尹宫主的伤势如何?”

    素曼心魔折磨心身,属灵神宫密辛,这多半是云锦多嘴了,单允说道:“我替素曼将心魔剥离出来,想要将其镇杀,不过素曼不愿意,此时心魔在我身,待炼化完毕后,会原封不动归还。”

    这把慕容春启听得一愣一愣,有听说过心魔另成一念,脱离宿主,为祸一方,没成想还能替他人炼化。

    不过奇怪异事发生在单允身,那就不必见怪。

    云锦手持小脚酒杯,突然心神一震,好在酒水没撒,定神后将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好家伙,这是要把我当软柿子捏啊。”

    上一次徐天泽在道灵界强行以御统境成就天道者,将云锦拖下神位,心境上的滋味不好受。

    哪知没多长时日,道灵界的某人也效仿此例,着实让云锦生气都没地儿撒。

    要说宁项婴的道力比云锦深厚,那云锦是真不赖宁项婴成就天道者,强者为尊,自古使然。

    可宁项婴分明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才从他身上暂借一时半会儿的天道者境界,这种没跟他打招呼的事,是与徐天泽一贯让云锦嗤之以鼻的勾当。

    不过短暂的境界损失之后,天道者境界便又重塑于身,云锦当即推演道灵界所发之事。

    随后云锦呵呵一笑,与单允说道:“瞧你把别人吓的。”

    大堂内的晚辈们安静地吃着饭菜,偶有长辈们之间的劝酒,谭轩与云梦祯、戴青尼三人也只有两三次的掺和。

    单允不怕云锦多事,只是说道:“既然曹准怕宁项婴折在星冥帝国,那就晚些时候让他回道灵界。”

    云锦对此没意见,他摊起手掌,一粒神光现于掌心一寸处,待云锦目光望向门口,神光便穿过大堂房门,去往天幕。

    在宁项婴落水的地方,这位短暂感受过天道者境界的道灵界大人物,因蓄力与发力皆超出身体承载,已昏迷一炷香的时辰。

    身下的湖底有一条怪头鱼摇曳生姿,体态大得惊人,身长足有两只小舟。

    若非宁项婴突然砸在湖中,深入了湖底,将这头吃舟不吐木头屑的怪头鱼吓得不敢浮轻举妄动,此时还在昏迷的宁项婴应当入了鱼肚。

    夜里幽幽的大湖,在此方供养四周生灵,已有上千年,虽然湖中至今没有孕育出含有灵识的精怪,但这只怪头鱼,可称为湖中霸主。

    湖底此时就铺满了诸多没有被怪头鱼消化掉的各类生灵的骸骨,若要知晓被这只怪头鱼一口入肚的鲜活生灵有多少,大可将湖底未被消化的骨头的数量,翻上几十番。

    那此怪头鱼也已吃掉了数座城。

    天上悬挂的月儿,几乎与道灵界的一般大,倒是月光没有道灵界那么明亮,已经逐渐平息下来的湖底怪头鱼,在尝试着上升,试图感受头顶人类的气息。

    幽静的夜里,一粒神光划过湖面,在怪头鱼巨大的瞳孔里像是划过了流星,就在神光打入还在沉睡的宁项婴额头之时,怪头鱼像是获得了食物即将溜走的信号,猛然间尾部发力,驱使乌黑的巨大身躯往湖面上窜。

    在距离宁项婴一丈的地方,怪头鱼张开满是倒刺的鱼嘴,就要将宁项婴拦腰咬断。

    突然之间,以宁项婴为中心起势,一道炙热的波纹朝着身下传递,水波穿过了怪头鱼巨大的身躯,再传入湖底。

    随之而来‘嘭’的一声震耳沉闷的声响。

    在距离宁项婴最近的湖底被打沉数丈,水中游曳的怪头鱼缓缓漂浮上水面,死于非命。

    怪头鱼尸体恰巧将宁项婴顶起,露出了水面,宁项婴撑着起身,随手震散掉身上的水渍,随后御空而起,四下瞭望,在感受到数千里之外细小且强大的气息后,宁项婴将目光望向仙鬼宗。

    周遭的一切,与道灵界颇为相似,灵气稀薄,只能提供道者修炼道力。

    然而宁项婴既然已身在灵神界,那他这位星冥帝国的供奉,不仅仅是谭轩这位而立道者的状元郎,就连谭轩的师傅单允,宁项婴认为自己也有理由与其扳扳手腕。

    而以此看来,曹准是算错了,他促使宁项婴了解更多的真相,却加剧了宁项婴的道心走势。

    五年前的左柠差点命丧雨蓬城,左族族长左欣兰一个时辰不到便赶至城内,其实这一个时辰的绝大部分,是由左族信使占去,而左欣兰能够以御统境远游数千里,不过是几个长气吐纳。

    而至于宁项婴能够以御统境巅峰御空,这边仙鬼宗内的单允刚瞅见云锦剥离出来的神光远去,菜没吃两口,门口处的宁项婴已经登门了。

    堂内的五长老戴夫瞿吃相有些犹豫,是他感受到半里之外大门口的气势,足可问鼎灵神界。

    随后院落大门有人叩响兽首,敲门声穿过半里地的庄园,一阵阵道力余音缭梁般回荡在大堂内。

    云锦只是微微抬头,便将这些小把戏破去,他与众人解释道:“这位客人来自道灵界,是被神界的人,破坏咱们下两界规矩进来的,无妨,我去会会他。”

    云锦起身便走出大门,大致猜到来者身份的谭轩与座位上一动不动的师傅问道:“师傅,是宁前辈,他为何到此了?”

    单允笑着解释道:“你就当他是来祝贺的吧。”

    谭轩有些懵,他不信宁前辈为了与他比试,能够远游灵神界,难道真是来祝贺的?

    单允想了想,还是主动起身与慕容春启告罪一声,随后走出了大堂。

    谭轩为了弄明实情,也离座跟上,最后桌上的人一个跟一个,堂内只余仙鬼宗的老宗主与老夫人,就连五长老戴夫瞿也领着孙女儿戴青尼去往大门口。

    等诸人到场,云锦已让宁项婴走入院落,随后云锦望了望身后跟身前的人,见大家都已到齐,与宁项婴说道:“既然德炫和尚你不认识,那就跟我没关系,要杀易文稚的是单允,现在他来了,你去问他吧。”

    宁项婴眉头一皱,问道:“单允为什么要杀易文稚?”

    云锦笑呵呵道:“方才的天道者境界都没能让你推演明白的话,我还是不告诉你了,我等你再次成就天道者境界。”

    宁项婴深深地望了云锦一眼,看来自己将云锦气得不轻啊。

    宁项婴望着前方院落灯辉下的几人,瞧见了单允的身影,便上扬下巴,问道:“是要先打过,再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先回答我,再打?”

    对于单允来讲,一切的问题,不过是宁项婴问的先后顺序而已,只是要等宁项婴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凑起来组成的语言是什么意思。

    单允说道:“宁兄不妨先问问看,其余的,咱们过后再说。”

    宁项婴冷哼一声,质问道:“你单允是天道者,你家兄弟云锦同样也是,难道你们坐在这位置上,是用脸坐的?”

    云锦捻动佛珠的手指瞬间不捻了,他是如何也想不到宁项婴的问题,这般针对,这般刻薄,当即推出一掌,打在宁项婴的胸口。

    宁项婴也非等闲之辈,两次天劫不是白扛下来的,他硬是将云锦的这股掌力在体内化掉,rou身的强度可见恐怖。

    云锦呵呵一笑:“不错,你骂一句,我就打你一掌,咱们互不相欠。至于你骂我兄弟的那一份,我可没算进去,待会儿找你算账,你别想逃。”

    宁项婴嘴角挂笑,随手从显现的黑洞中抽出一把铁剑,气质高涨道:“那不如我们先打一架,你输了,便让出天道者境界,我输任你处置!”

    云锦脸色一凝,就像是大冬天里嘴里嚼了大冰块儿,样子颇为难受。

    你宁项婴是御统境巅峰是没错,可这也太不把天道者境界看在眼里了。

    云锦将佛珠挂在手腕上,疑惑道:“你凭什么跟我打?”

    兴致高涨的宁项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难道跟云锦这臭书生讲自己手痒痒?

    这样太不地道。

    宁项婴哈哈大笑道:“就当我是自摘头颅吧。”

    云锦自认活了半辈子,除了那个要死要活都要从灵神界追杀自己弟兄的冥君这般执着,也就宁项婴这样的人,他是第一回遇见。

    难道送一句‘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成的,自己对宁项婴只是感官不适,若是做那境界低下,一言不合就开打,委实欠妥当。

    云锦笑道:“那你多吃亏,好似你输了,我便要杀了你似的,不如谁输谁就跌一境。”

    宁项婴嘿嘿一笑,这他娘的还不顺着杆子往上爬,更待何时?

    若是单京韫能够如此爽快得到许可,能够与谭轩酣畅淋漓战一场,估摸着双腿瘸了也能兴奋地跑起来,今日他宁项婴股也算是替他如愿了,直接打他的老丈人!

    宁项婴身旁气势斗转星移般扩散开来,整座仙鬼宗即将沦陷,宁项婴豪迈道:“你个书生云锦,也真够气魄,没让老子小瞧了!”

    云锦手一横抹,一把折扇忽然甩开,轻轻扇风,与身旁的谭轩说道:“女婿啊,愿不愿意替岳父打这一战?”

    宁项婴笑道:“如此甚好,打了小的,再打大的也不迟,回去跟单京韫好好说道,定也能让他羡慕得紧!”

    谭轩一步站出,将所有人护在身后,他正打算唤出单璠妹子从族长那里要来的宝剑拂蔚,却是师傅开口说道:“小轩,退下。”

    卫羽邻是卫羽邻,宁项婴是宁项婴,余青峰是余青峰,这三位星冥帝国的御统境,各有各自成为帝国供奉的理由。

    单允始终秉持无他之心,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旁人。

    宁项婴往前一步走,劫道:“怎滴,怕我打伤了你的宝贝徒弟?不要紧的,宁某人出手一向有轻有重,对待云锦这样的书生,才会十成十的道力送上,介于谭轩这小子嘛,宁某人也愿意为其传道一番。单允,你可不要小气,快叫你的徒弟接招!”

    单允往前一步,一手搭在谭轩肩头,再一步走,谭轩已回到未婚妻身旁。

    单允主动劝和:“宁兄,不如现将此事放放,我们一道进屋喝杯酒。”

    宁项婴当这是个笑话来听,他乐道:“一块儿喝酒?箭在弦上讲这个?也行啊,打赢老子别说跟你喝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单允面无表情,他只是简单地看了宁项婴一眼,只见这位御统境巅峰的脸,顿时变得好似屠戮者陷入空门,心性无欲无求。

    数年前谭轩自卸道力,师傅单允为其封印道力,走的是指法与灵力的契合。

    现下能够让在场众人,心无排挤,皆因宁项婴自身道力在此时化为虚无。

    一境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