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这江山你若要,我便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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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驿馆院落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菊,争奇夺艳。 有蕊若莲房的万龄菊; 有灿黄浑圆的黄龄菊; 有个大清纯的喜容菊; 还有桃花菊、木秀菊、冠群芳、大夫黄、大金铃、大金黄,等等。 大片大片的菊丶花花瓣掉落在地上,一地的金黄。 关麟站在这一片菊海中,大有一种“菊丶花残,满地伤”的感觉,他的笑容都渐渐地有些“泛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阳节还没过多久的缘故。 就连桌案上摆放着的,也都是各级官员送来的“菊丶花酒。” 关麟一边走,糜阳一边向他解释。 “郡中的功曹掾说,菊丶花锦簇,那是友爱,就与关四公子的性格一样。” “郡中的王都尉讲,菊花不多争养,这是秉性不贪,也与关四公子的人品一般无二。” “郡中的贼曹掾吏说,菊花为人观赏,这叫与人为善,关四公子不拘一格,与人为善正是如此啊!” “就连廖立郡守也送来菊花,说菊花扎曲莫测,送给关四公子,这是因为关四公子满腹经纶啊。” 呵呵… 还满腹经纶,听到这儿,关麟就“呵呵”了。 倒是张星彩看到这片菊林,高兴坏了… 女孩子嘛,就是喜欢花。 从小到大,还从未看到过这么多菊丶花呢! 当即摘下了一朵特别的红色菊丶花,插在了头发上,相传这能驱邪避灾。 又把一朵黄色的戴在了耳后,不忘问关麟。“云旗弟?好看么?” 关麟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敷衍着说“好看…好看。” 却心里琢磨着。 ——『我是满腹经纶不假?所以,你们就拿这些不值钱的菊丶花,来糊弄我?』 ——『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心念于此,关麟忍不住感慨:“看看,人家这些长沙郡当官的就是有水平,这一番寄语下,送个菊丶花,都能送出金子的味道…” 糜阳没有察觉,依旧在说,“他们的意思是,之所以送菊,是因为菊性喜‘露冷霜寒’,偏向深秋时节而开放,却是与云旗公子一般都是好品格啊…” 糜阳还傻傻的很单纯的介绍着这些“礼物”呢? 诸葛恪已经听出关麟这话中的反话。 “哈哈。”他当即笑道:“也不该都是菊花吧?这世间之人那么多?难道就没有品格差一些些?更喜欢趋炎附势一些的?” 别说… 关麟发现,有的时候,有的话,他不方便说。 诸葛恪这小子心思机敏,由他说出来很不错嘛。 当即,关麟抬起了眼眸,俨然对这个诸葛恪提及的这所谓的“趋炎附势”更感兴趣。 这个… 糜阳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是趋炎附势,倒还真有一份礼物…” 说着话,糜阳将关麟等人引到了院落的另一边,依旧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几,案几上依旧摆放着一份“品格高洁”的菊… 而在关麟的眼里,这盆“菊”一出,整个院落中所有的菊…都刹那间黯然失色。 不外乎别的。 这是因为,这是盆名贵的“金丝皇菊”。 当然,就是这“金丝皇菊”再名贵,也就是个菊! 可偏偏,它非同凡响的地方…是浑身上下,每一处花蕊,每一处花瓣,都是由金子雕筑的。 这“金子”,啊不,是这“金丝皇菊”造型巧夺天工… 花形圆润爆满。 那一束束金花瓣,像绣球,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亮眼,绚丽多姿。 扑面而来的就是满满的“土豪金”的气息,让关麟一时间都有些迷醉。 他都不由得心头暗道: ——『这才像是考验干部的样子嘛!』 口中连忙问:“罗庚(糜阳)…这是哪位干部…啊不,这是长沙郡哪位官员送的?” 糜阳连忙道:“这位乃长沙郡五官掾——韩玄送的,如今,他与其它送礼的官员们均悉数侯在门外,等着拜见四公子呢?” “啊?韩玄?” “他还没死啊——” 关麟这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只是… 此言一出,糜阳一怔。 ——『四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韩玄该死么?还是…四公子想要他死?』 不等他细问… 关麟已经陷入了沉思。 的确,韩玄这名字,乍一听到,挺渗人的。 这不是当年老爹“关公战长沙”时,被手下手起刀落给劈了的这货么? 而“韩玄”这个名字,给所有人带来的印象,都是一个坏到骨头里的坏人。 《三国演义》写他“平生性急,轻于杀戮,众皆恶之!” 后世,各种三国的影视作品里,也将他塑造成一个小人得志,残暴无能的诸侯,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谓——深入人心哪! 可事实上,如果按照《三国志》的记载,关公是来长沙了,可还没打两回合呢? 人家韩玄就直接开城投降了。 且在投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依旧担任长沙太守。 而韩玄墓,位于后世长沙市四大名校之一的长郡中学内。 其《韩玄墓记》也为韩玄正名: ——“玄与三郡俱降,兵不血刃,百姓安堵,可谓识逆顺之理,有安全之德矣。” 从这个角度去看… 韩玄的形象完全颠覆了! 他是个深受百姓爱戴、爱民如子、且颇识时务的好太守啊! ——『那么…这纯金的皇菊?什么意思?』 拿这个考验干部? 安的是什么心? 关麟当即补上一问:“罗庚你数学好,算算这一盆‘金丝皇菊’能值多少粮食?” 糜阳略微思索,在一个短暂且复杂的计算过程后,他回道:“单论金子的重量,至多也就两万斛,不算多,可这‘金丝皇菊’贵在它的雕刻技艺上,如此做工…如此匠艺,怕早已远远超过原本的价值,说是进贡给皇帝的也不为过,这样去看…怕是至少也值十万斛粮食了。” “十万斛…”关麟揣着下巴。 廖化不由得惊呼,“好大的手笔啊!” 诸葛恪也感慨道:“廖都尉说错了,是这位前长沙太守、现‘五官掾’的韩公…为了见云旗公子一面,特地花费的这好大的手笔呢!” 诸葛恪这话是阐述事实,却也是提醒… 提醒关麟,“见面礼”都如此贵重…这韩玄势必有事求他关麟! 关麟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 “要不,那就见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关麟发现他堕落了,他没有经受住这“金子”的考验。 不过,关麟更感兴趣的是,韩玄来见他干嘛? 凭着关麟的刻板印象。 一个人如果能用“十万斛”去做见面礼,那这买卖绝对是——“百万斛”起步! “其它送菊的就算了。”关麟再度补充道:“就这韩玄,请他到偏房喝酒,就说…我关麟请他喝菊花酒!” … … 合肥城,黑云压城…惨烈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一日一夜。 曹军守的艰难,东吴军攻的也并不轻松。 终于——“当当当”的铜锣声响彻… 整整一日一夜,如潮水般的攻城以东吴军鸣金收兵落下帷幕。 首次攻城战,孙权没有如愿攻克! 合肥城外… 诺大的吴军大帐被黑幕吞噬,白日攻城本就已经很疲惫的江东兵,却一个个强撑着那几欲惺忪的睡眼,纷纷打起精神,他们不敢睡! 哪怕是他们的统领孙权让他们睡,他们也不敢睡。 上次十万人就是在睡梦中被一阵“突突”… 如今的江东兵都学聪明了,他们知道,夜晚…才是最危险,也是最要命的。 此刻,一个沙盘摆在中军大帐,合肥城就屹立在沙盘的中间,孙权想不通…他已经把最能打的将军悉数派出去了。 攻东城门的是甘宁; 攻西城门的是蒋钦; 攻南城门的是徐盛; 他亲自带兵攻的是北城门,乃至于不惜以“吴侯”之尊亲临战场,亲自擂鼓。 可… 不知道为何,这合肥城就、就、就、就是攻不下来。 每一处城门都像是钢铁焊铸起来的一般。 ——坚如磐石、固若金汤! 如今的孙权都特喵的已经掉泪了,他感觉他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他就被打尿了! 他的心态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上一次,他亲率的十万人被突突了,闹出了东吴小儿止啼的悲剧。 可那是因为张辽与他那些山西兵忒能打了… 也是他孙权大意轻敌了。 可…这一次。 ——张辽不在呀,山西兵也不在呀。 ——甚至,他孙权与所有将军更不敢有丝毫大意。 无论是从心理层面,还是行动上均是无比重视这座合肥城。 重视城内的每一个守将。 不夸张的说,李典与乐进的情报…他们的用兵特点,他们的习惯,他们擅长的兵种,详细的就摆在案几上,孙权已经能倒背如流! 可…偏偏… 偏偏这合肥城就像是一道天谴一般,他孙权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此刻的孙权面色阴郁,他望着沙盘“唉”的一声叹出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就打不下来呢?” 粗重的声音从这位三十三岁东吴国主的口中吟出,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就要失禁的感觉。 他感觉他要尿了呀! 就在这时,孤零零的中军大帐外,突然想起一道声音。 “吕将军…容我等去通传。” “我有急事向劶禀报,速去!” 随着门外的声音,孙权认出了这道声音,他的眼眸微眯,口中轻吟。 “子明怎么来了——” 这一刻,他那碧绿色的眼珠子迅速的转动,心头暗道: ——『子明不是在调查陆伯言么?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心里这么想,孙权大声吩咐。 “让子明进来。” 亲卫这才放行… 吕蒙迅速的步入大帐,单膝跪地,当即行了一个军礼:“主公…” “子明怎么来合肥了?”孙权连忙将这个昔日的“吴下阿蒙”,今日他最信任的将军扶起。 可就扶起的瞬间,孙权的语气骤然阴郁,他问了句。 “陆伯言那边查清楚了么——” 之所以这么问。 是此前,吕蒙与关麟的交谈中,关麟无心插柳提到过的一句“吕城”,引起了吕蒙的注意。 考虑兴建吕城的事儿,只有孙权、吕蒙、陆逊三人知道。 故而…在吕蒙的背刺下,孙权对陆逊生出了猜忌。 让吕蒙去查陆逊、查陆家,也留意陆逊南征的进展。 孙权希望陆逊是忠诚的。 可… 若他忠诚?那关麟口中的“吕城”从何而来? 这位关四公子的话绝非空xue来风。 尽管尚未查明真相,可孙权已经对陆逊生出了重重的怀疑,甚至已经从心里将陆逊归为“周瑜”、“太史慈”那样的威胁。 而往往被孙权视作威胁的人,下场都不好! “主公…”吕蒙压低声音,“陆家依旧在查,不过…有件事儿,末将却不得不立刻禀报吴侯。” “何事?”孙权的眼睛凝的更紧了,碧绿色的眼芒摄人心魄。 “陆逊在攻下交州的南海郡、苍梧郡后,便停止了继续进军…这原本倒是没什么,但有一个特殊的人却突然赶往交州。” “是谁?”孙权急问。 “已故伯符将军之女——孙茹。”吕蒙毫不隐瞒,脱口而出。“也不知是她私自赶往,还是陆伯言将她接去的,倒是走的很是隐秘,像是刻意隐瞒行程,若非末将专程留意,绝不会注意到这里。” 呼… 吕蒙的话脱口,孙权轻轻的呼出口气。 他发现,他已经坐不住了,他一边踱步,一边思索了起来。 ——攻下南海、苍梧后,再不进军… 或许陆逊只是为了休整。 也或许是他不敢继续进攻,不敢将整个交州吃下! 孙权是制衡大师,他如何看不出,陆逊是个对时局无比透彻之人。 “太史慈”前车之鉴,他如何敢成为第二个“太史慈”了? 他不敢再继续进攻了。 而这本没什么。 可… 出征在外,却突然将妻子秘密接去,恰恰他的这位妻子,乃是孙策的女儿,是他孙权的侄女儿… 这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见孙权沉默,吕蒙继续道:“主公可还记得‘鸿雁’?” 唔… 吕蒙的话,让孙权那碧绿色的眼芒,一夕间瞪得浑圆硕大。 他的情绪像是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也激动了起来。“你说什么?‘鸿雁’不是十年前就已经被铲除了么?” 孙权与吕蒙提到的“鸿雁”是一个暗中的秘密团体。 这些人成分很复杂。 多是曾被小霸王孙伯符救过之平民、百姓… 他们联合起来,组建了“鸿雁”这个组织,目的是为了调查小霸王孙伯符之死的真相。 所谓,江东官府公告的,小霸王孙伯符是被“许贡三门客”刺杀! 这事儿,疑点太多,他们一个字也不信。 鸿雁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还原真相。 孙权以“鸿雁”蛊惑人心,煽动叛乱,挑拨离间为由,曾在十年前,专程委派吕蒙予以清剿。 也正是因此,十年来,江东再无“鸿雁”! 可今夜,这个名字却突然再度被吕蒙提起… 如何能不让孙权脸色大变?心情悸动连连。 吕蒙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十年前‘鸿雁’是消失在东吴,可近来却隐隐有风声,‘鸿雁’尤自存在,且存在于交州的苍梧地界…似乎,对于伯符将军的死,他们很是执着,依旧在暗中调查。” “子明的意思…”孙权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至极,“伱是说孙茹…不,是这陆伯言,是陆家,它与这‘鸿雁’有关!” “目前还只是猜测…”吕蒙如实道:“或许是巧合,但…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那关四公子能说出唯独主公、伯言、末将三人知晓的‘吕城兴建’一事,那陆伯言在攻下苍梧后停止进军,那孙茹在这个时间点秘密的潜往交州…还有…还有鸿雁在交州秘密调查…” 不等吕蒙把话讲完。 孙权几乎暴走。“查,这陆伯言,这孙茹,这鸿雁,给孤查到底——” 孙权的心情像是刹那间爆发,他的手都在颤抖,颤巍巍将手中那名唤“百里”的宝剑塞入了吕蒙的手中,“此剑名唤百里,乃孤用天石所铸六剑之一,见此剑如见孤!” 孙权的声音愈发冷凝、阴郁。 “孤将此剑赠予子明,调查此事期间,子明便如孤一般,子明莫不要有任何顾虑,不管是他陆逊,还是孙茹,亦或者还牵连到其它家族,凡是涉及到‘鸿雁’者,你替孤诛了这些人!诛了这些家族!” 言及此处,孙权的手重重的拍在吕蒙的肩膀上。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宁错杀一千,也…莫要放走一个!” 这一刻的孙权,他的言辞冷冽至极。 反观吕蒙,他诚惶诚恐的接过了孙权的佩剑…单膝跪地,重重的回道: ——“喏!” 如果说,以往吕蒙只是在调查。 那么现在,有“百里”剑在手,吕蒙就不止是调查了,这是要真真切切的“背后动刀子”了! 所谓——背刺! 吕蒙可太擅长了! … 不多时,吕蒙手持着“百里剑”走出了此间中军大帐。 一时间,这军帐中又只剩下孙权一人。 而此刻的孙权,他哪里还有半点心情去关注沙盘,关注这合肥城,关注这战事。 一个“鸿雁”,不…是“鸿雁”背后,兄长遇刺的真相,已经深深的将他填满… 他像是整个脱力了一般,无比虚弱的坐在竹席上。 “呼——” “呼——” 粗重的呼气声不断地响起。 仿佛,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建安五年的五月初五。 他的兄长,小霸王孙策在丹徒山中打猎,被刺客用箭射中面门! 那是在医治三个月后,孙策病情好转,他独自从床榻上坐起,取来了镜子。 曾经的他“美姿颜”,乃是与“美周郎”并称的——江东第一美男子! 可如今,他的面颊只剩下丑陋。 后来… 传言说,孙策是看到了镜子里自己那丑陋的面颊,激怒攻心,病情加重…最终不治殒命。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 这中间的真相。 唯独那一日,同在屋中的孙权一人清楚。 大哥孙策是拿起了镜子,可他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面颊。 而是…而是镜子里,他最亲爱的——弟弟啊! 孙权尤自记得,大哥激怒攻心,乃至于吐血前的最后三句话。 ——“你来了?” ——“何必如此算计?” ——“这江山你若要,我便让给你!” … … ps: 今儿就两章,当我恳求诸位读者老爷,给作者小放个假… 不敢出远门旅游,怕耽误更新,可我家这边的曹cao墓开了,总得去看看哈! 我去替诸位读者老爷问候下曹cao。 明儿恢复三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