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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又容 第25节

    正说着,端王也来了,他还是一身浅淡的衣袍,外披了一件雪白的大氅,腰间缀着环佩,不甚华丽却足够清贵。

    他进了阁楼,脱掉鹤氅与手上的暖手筒,青色的竹叶纹格外素雅,沈朔一见就定住了目光。

    旁人也就罢了,他不会认不出来,这是他亲meimei的绣工。

    纪琢并不避讳沈朔,大大方方地让他看,沈朔抬眼看向纪琢时,纪琢微微一笑,端的是龙章凤姿,气度雍容。

    沈朔眉间寒意更甚,面上却还以礼相待,请纪琢与纪成曜入座。

    水榭中贺小方终于装扮好了上场,他生的极为漂亮,男生女相,身段修长。戏里,他是个青衣,唱的是一折旧戏《红鬃烈马》,贺小方扮的王宝钏眼眉倒竖,艳压桃李,一张利口,将薛平贵骂的狗血淋头。

    “痛快!”沈清妍赞道。

    窗边的沈又容便笑,她撑着头,含笑的眼睛看着戏台子上的贺小方。

    沈清妍与沈清和话不重样的夸着贺小方,沈清妍干脆叫了人,说要给贺小方打赏。她想了想,从手上摘下来个镶金玳瑁镯,交给丫鬟。

    丫鬟问她,“这是何意?”

    “打赏呀。”沈清妍道:“我听说,外头那些夫人碰见喜欢的戏子,便会那些金银首饰往台上撂,咱们这儿离水榭太远了,撂不过去,不然我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真的假的,有这种规矩?”沈清和问道,她只知道外头人捧戏子会一掷千金,没听过哪家夫人也这样的。

    沈又容却道有趣,也将手上一个镶红金戒指摘下来,沈清和见状,便也摘了只玉镯子,连带赏钱,一道拿给贺小方。

    丫鬟去后不久,戏台子上的贺小方就冲着这边阁楼的方向拱手作揖。姑娘几个又嬉笑起来,寒冬腊月里如春花一般明媚。

    坐了不多会儿,杜鹃上来了,在沈又容身边小声说了什么。沈又容放下干果,道:“我那边有点事,你们先玩着,”

    说罢,沈又容与杜鹃一同下楼,走到阁楼背面,沈清枫走过来,把沈又容几人的首饰还给她们,道:“一个戏子罢了,旁人都怕沾上关系,你们几个倒好,巴巴地拿自己的首饰去打赏,叫人听见了可不笑话。”

    杜鹃接过那些首饰,沈又容面上不高兴道:“你们真是无趣,没劲透了。”

    沈清枫道:“你可好好的吧,大哥已经不高兴了,小心回去他说你。”

    沈又容点头,沈清枫又嘱咐了两句才去了。

    见沈清枫去了,杜鹃上前来,手上一个帕子包裹着东西。打开来看,只见是先前沈清妍托沈又容拿出去修补的金香囊。沈又容拿在手里看,只见香囊已经修补好了,看不出任何曾坏过的痕迹。

    “不错。”沈又容夸了一句。

    她转身刚要走,迎面碰见纪琢,纪琢目光从那金香囊上绕过一圈,漫不经心道:“一边给小戏子送戒指,一边收着四皇子的香囊,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大姑娘身边可真不缺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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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又容:你阴阳怪气,我告诉我哥。

    第30章

    沈又容左右四顾没有旁人,她捏着香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不是我的,”沈又容道:“是三meimei的,托我寻匠人修补。”

    纪琢挑眉,眼中忽然有些笑意。沈又容解释了,她本不用解释的,但是她对纪琢解释了,这就让纪琢很受用。

    “多日不见,大姑娘可安好?”纪琢问道。

    他不是真心问好,不然不会一上来就质问了。

    沈又容道:“劳夫子挂念,我一切都好。”

    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礼尚往来,她应该问问纪琢好不好。但一想到或许纪琢开口时就存了这个心思,她又不想问了。

    犹豫了一下,她到底没有开口。纪琢含笑看着她,道:“没礼貌。”

    沈又容心里嘟囔了几句,面上只乖顺着,不说话。

    纪琢看着她,不知为何忽然笑了。沈又容抬眼问他,“你笑什么?”

    纪琢不回答,只道:“回去罢,怕是你再停留一会儿,你哥哥就要出来了。”

    沈又容不解其意,只依言转身走了。她走了几步,忍不住转头看。纪琢还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几乎融进积雪里。

    在看到沈又容回头的那一刻,纪琢便笑了,一下子冰雪融化开,如雪霁初晴,几乎叫人挪不开眼。

    沈又容赶紧转过头,心里懊恼,说不该回头的。

    回到阁楼上,贺小方刚好换了出新戏上台。沈清和给沈清妍讲,这折戏讲的是九天玄女下凡救苦救难,辅佐乱世中的人杰逐鹿天下的故事。

    沈清妍剥着瓜子,笑道:“这不就是玄女与黄帝?玄女助黄帝平定天下,还授之以长生。这戏里是不是还有些神女襄王之类的东西?”

    沈清和道:“你怎么总要加些情情爱爱的,就不能是简简单单的玄女助黄帝的故事?”

    “那有什么趣儿,”沈清妍一边吃着果脯一边道:“神女对君王一见倾心,倾尽毕生所能助君王逐鹿天下。然君王野心勃勃,对神女不过虚情假意,多加利用,更厌神女高高在上孤寒寂寥。神女求而不得,痛彻心扉,于是弃君王而去,死生不复相见。君王悔之晚矣,余生求仙问道,不求长生,只求再见神女一面。”

    沈清和一时听住了,道:“这……倒也新奇。”

    沈清妍便大笑起来。

    沈又容回到席上,“你既有这般奇思妙想,何不也写写戏折子,到时候排演出来叫我们看看,打赏少不了你的。”

    沈清和便笑了,沈清妍扬手,“这有什么的,我这便着手写,倒时候还请贺小方来演。只是我文采不佳,二丫头,你来帮我罢。”

    沈清和指着沈清妍道:“你看,她越说越跟真的似了。”

    沈清妍道:“怎么不是真的,我是真这么打算的,过会儿我就去找贺小方。”

    “劝你省省罢,”沈又容将那首饰拿来还给她们,道:“咱们赏些东西,哥哥们尚且不许,何况是同人见面了。”

    沈清妍拿回自己的镯子,“真没趣儿。”

    沈又容拉了下沈清妍,道:“这是你的香囊,已经修补好了,你看看。”

    沈清妍接过香囊仔细看了看,果然完好如初,她欢欢喜喜道:“多谢阿姐!”

    吃酒看戏一直到午后方散,四皇子好不容易出宫,不愿意那么早回去,于是沈朔命人将他送回原本四皇子的院子里歇一歇。这边各自散了,沈清枫留下料理俗务。及转过一处廊轩,沈朔忽然被人叫住。

    “大公子走的这么匆忙,是要去兴师问罪么?”纪琢从容地自月亮门外过来,抬眼看向沈朔。

    沈朔神色冷淡,眉目间更添霜寒,“什么兴师问罪?端王殿下在说什么?”

    “大公子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纪琢袖着手,道:“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年少慕艾能是什么错?”

    沈朔面色沉沉,“她当然没有错,错的都是居心不良,蓄意哄骗她的人。”

    纪琢笑了,道:“正是如此。”

    沈朔眉头微皱。纪琢感叹一声,道:“她本是个干干净净养在深闺的女子,何以招惹这么多豺狼虎豹。大公子心里清楚,那些哄骗她,招惹她的人都是冲着齐国公府的权势,她如何身不由己,是受了你们齐国公府的牵连啊。”

    他自己就是他口中的豺狼虎豹,却能冠冕堂皇的把过错推给齐国公府。然后这番话却正中了沈朔的心思,沈又容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如何抵得过似纪琢这般道貌岸然之辈的花言巧语。恨就恨在,端王殿下偏偏是齐国公府恭恭敬敬请进来的。

    沈朔面色沉得几乎能低出水来,纪琢看着檐外雪,忽然问道:“你觉得,四皇子会是大姑娘的良人么?”

    沈朔沉默,纪成曜当然不是,他与沈清妍那般亲近,眼里都没有沈又容。就算两人成了婚,又怎么对她好。

    “我也觉得不是,她是明月中天的命格,岂会嫁给四皇子。”

    沈朔一愣,心里几乎掀起惊涛骇浪,“你什么意思?”

    纪琢声音轻缓,“我说,她会成为未来皇后。”

    沈朔愣住。纪琢直直地看向沈朔,道:“她会成为未来皇后,是太子之母。她有强盛的母家,兄长是朝中重臣。她的一生会尊贵无比,即使母家蒙难也是在她百年之后。”

    纪琢在告诉沈朔,若他有一日做了皇帝,他会封沈又容为皇后,会让沈又容所生的孩子为太子,在她有生之年,不会动齐国公府。

    沈朔心里百转千回,这是改换门庭的大事,他不能轻易就做出决定。四皇子是陛下唯一长成了的皇子,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转投端王,如此韬光养晦又野心勃勃的端王。

    可是沈朔心里,他真的相信四皇子会成为下一任君主吗?不说陛下,就说四皇子自己,他能斗得过他这位皇叔吗?

    沈朔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对容儿做什么?”

    纪琢面上不见失望,只睨了他一眼,道:“她一个小姑娘,我会对她做什么?那也太下作了。”

    沈朔冷嗤一声,“你还知道下作。”

    两人谈话到底为止,纪琢并没有逼着沈朔一定表态,反倒很宽容的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沈又容回到院子里,还没进屋就见廊下几个丫鬟围在一起。

    “做什么呢?”沈又容问道。

    画眉忙走过来,道:“是端王殿下让白烟jiejie送来的东西,好像是塞外的特产,那么厚实雪白的狐狸皮有十好几张,足可做一件完整的狐裘了。还有些陶俑,牛呀马呀骆驼呀,有趣极了。”

    沈又容拿出一个看了,只见那陶俑不甚精致,透露着粗犷与野蛮,仿佛能透过几件陶俑,看到塞外黄沙漫天的景象。

    “还有一样东西。”画眉等不及,摆手让小丫头们都下去,从怀里掏出个帕子,里头包裹了一个红绳缀着的玉坠子。

    沈又容把那玉坠子拿起来,一个小小的圆钮,两下稍一用力便可旋开,一面篆刻了字,像个印章的样子。

    沈又容让人取些胭脂来,蘸着胭脂,沈又容在手背上按了一个戳,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娴”字。

    “这怎么好拿出去用哦。”沈又容嘟囔两句。那玉钮合上了,是一个小巧的如意,旋开了,就是沾着胭脂的印章。

    沈又容在廊下坐下,拿着那如意,嘴角止不住地笑。她看了一圈,瞧见院里的秋千,道:“把秋千扫一下,我要去荡秋千。”

    杜鹃刚指使人将箱子收到屋里,这时候见沈又容要荡秋千,劝道:“这大冷的天,怎么好在外面玩。”

    “不碍的。”沈又容不由分说就在秋千上坐下来。外头果然是冷,沈又容把脑袋缩进斗篷里,手也缩进袖子里,两个圆圆的拳头捧着一块小巧的如意,慢悠悠地摇晃起来。

    沈又容多开心呀,只是收到个小物件而已,便这么开心了。全然不知道在纪琢心里,已经计算好了她往后一辈子。

    院门口,沈朔看着快活的沈又容。他很少看见这样的沈又容,沈家大姑娘克己复礼,贤良淑德,她所有的行事所学的东西全部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高门贵妇,因而她身上属于女孩的那部分,是要被摒弃掉的。

    可是作为兄长,沈朔真希望沈又容能一辈子都是个女孩子,待在家里做尊贵又自在的姑娘,胜过嫁到别人家里做媳妇,尝遍心酸苦楚。

    第31章

    赶着年下,事情越发的多,光是祭奠先祖洒扫祠堂等事务就忙了好几日。等到腊月二十五,沈清和院子里又出了一件丫鬟偷东西的丑事,叫沈清和躲着不好意思见人。腊月二十七杀年猪,沈清妍非要拉着沈又容等人去看,沈清和也叫她拉过去了,一见那磨刀杀猪的样子,一时间又吓住了,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

    及到除夕,沈又容几人更是从早忙到晚,跟着老太太焚香上供,接见族中男女。后头又跟着姊妹们一道守岁,一夜强打着精神没合眼。

    次日起来,老太太杨氏李氏等有品阶的夫人入宫朝贺,沈又容得以回到院中休息。

    一连好几日,多的是府上亲友前来拜会,戏酒不绝。一些个亲近的,或是王公大臣们的亲眷来拜年的,杨氏大多会叫几个姑娘去陪着。

    沈又容姊妹几个年纪相仿,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该说亲了,这样的场合以后不能躲。

    偏沈又容的生日又在元宵节前,正月十二。往年都凑着元宵一块办了,今年是及笄之年,所以老太太亲说要好好给她办。沈又容再三推辞,说不愿意来太多人不自在,就在家里大伙玩闹一回就是了。老太太只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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