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会配合得更好
江娴坐了很久,等浮肿消得差不多才回病房,在此之前她还特意去院子里转了几圈,散散身上的酒精味道 推开门发现乌鸦坐在沙发上,她不由得皱眉“医生叫你别乱动,你怎么总不听话呢” 才休养一个星期,按理说连地都不能下,他倒好,什么医嘱,通通对鸟弹琴 乌鸦上身赤裸,缠着雪白的绷带,他发了好久呆,忽然看见她,甚是惊喜,紧接着佯装委屈“洗个脸洗一下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娴坐在他身边,闻到了浓重的药味,混着他身上的烟味,倒也是一番风味,他肩膀胸口都包扎得严严实实,额头也缠了一圈儿纱布,就像米其林轮胎人 真是叙利亚战损版,她摸了摸乌鸦的头,调侃说你就像一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明明是被关在鸟笼子里眼巴巴盼着主人回来的小乌鸦”他叹气,老气横秋的 江娴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你这个比喻压根不成立,谁会在家里养乌鸦啊” “你,就是你,你最喜欢乌鸦了”他一把拉她过来,裹着纱布的双臂围着她的腰 江娴不敢动,怕弄疼他的伤,她偎在他怀中,熟悉的安全感,那些烦恼好像都清零了,她安静了好久,然后喃喃说那小乌鸦会不会飞走,毕竟它长着翅膀 “那你就把它的翅膀折断,让它一辈子也飞不走”乌鸦轻嗅她的发香,绑着留置针的手抚摸她脑袋,根本不想松开,不奇怪,和好以来他一直这样,以前就挺粘人的,现在更粘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娴因这句话而失神,她仰起头与他对视,在他透亮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是幸福的,是无忧无虑的,也是少见的 她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枚吻“我才不要,我也不会把它关在笼子里,我要它自由自在飞翔,我要它去看万水千山” “牵挂的人在这儿呢,它哪儿也不想去”乌鸦顺势吻住她 关于要住多久院,医生给出的建议是两个月以上,乌鸦死活不肯,一开始竟然说半个月就走,经过江娴坚持不懈的威逼利诱,他才同意多养些日子 又过了几个星期,算来已经接近一个月,今天阴天,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日落时分靓坤造访,穿着一件水蓝色衬衣,就像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与静穆的医院格格不入 他来时,俩人正坐在床边吃饭,你侬我侬的,他倒不客气,进了门直接落座沙发,大摇大摆点了支烟 他瞥了眼那只半残的鸟“还活着呢” 乌鸦眼珠一转,直接倚住江娴肩头,张着嘴等饭,就是想让她喂 刚才江娴就想喂他吃,怕他的手不方便,结果他义正严辞拒绝,还说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小伤算什么,现在倒好,她真无语,只好舀起一勺粥喂鸟 臭显摆,靓坤暗骂 乌鸦余光观察着那位唯一的观众,一勺粥喂过来,他抿了口,可怜巴巴说烫 烫个屁,这碗粥磨磨叽叽吃了二十分钟,早就成温的了,江娴心里嘀咕,但还是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做做样子 她吹完再喂,乌鸦乖乖咽下去“谢谢老婆” “人家跟你领证了吗,你瞎叫什么”靓坤忍无可忍了,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死鸟什么居心 乌鸦一听,悄悄把下巴搭她肩膀上,眼神惨兮兮“也是,娴姐风华绝代,怎会下嫁给我呢,倒也不怪旁人说三道四,事实罢了,是我不配” “撒什么娇啊,你他妈窑子里出来的是吗,我抢你客人了是吗”靓坤眼神鄙夷 江娴鸡皮疙瘩掉一地,真服了这个绿茶男,她匆忙喂他一块叉烧,堵住他的茶言茶语 她撂下饭盒,弯腰穿好拖鞋,走向门口“刚才我叫小陆去买糖水,这会儿应该回来了,我出去看看,你们聊” 她很有眼力见,靓坤前来肯定是有事儿,大概有话跟乌鸦说,看来这话她听不得,不然他早就说了,怎会一直聊闲天呢 她走后,乌鸦没了笑脸,他侧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他手在动,扯得输液瓶摇摇晃晃 他单手打开一张金灿灿的请帖,向靓坤展示“你应该也收到了吧” “不然我为何而来”靓坤嗓音喑哑,幽幽回荡 乌鸦冷着脸打开烟盒,打火机放得较远,他伸胳膊想去拿,动作大了,输液管绷直,针头被拽了出来,透明液体混着血珠沿他手背流,他看着更加心烦,直接将针拔出来“cao他妈的陈浩南甘子泰,把老子害成病秧子” 靓坤不言不语走过去,用自己的打火机给他点烟“你这脾气真该改一改” “改他妈逼,一个个的都骑老子头上拉屎,真当老子是怂货?”乌鸦骂得更狠,袅袅白烟环绕着,他喘着粗气,气愤至极 靓坤拉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他斜着嘬烟“不是把你当怂货,而是把咱们都当缩头王八,香港人讲究传统,谁的地盘谁做东,规矩自古没变过,他却非要玩新颖的东西,阿强拿来请帖时我不以为意,我当时还嘀咕呢,最近忙得要死哪有功夫跑台湾赴宴,谁知仔细一看,竟是在香港设宴” “他终究还是把旗子插到咱们香港来了,怪不得他人送外号土皇帝,皇帝嘛,当然是要一统天下的”乌鸦肆意笑了几声 “这支旗子早就插进来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以来他一天都没闲着,香港目前虽然没有他明面上的地盘,但是每一条黑产链都由他做主,每年他手底下流通的毒品数量高达千万吨,一个台湾能吃得消吗,还不是流向了港澳和大陆,清朝时鬼佬用鸦片打开国门,他也可以利用毒品控制市场,如此看来,你所说的统一天下并不遥远”靓坤表情慵懒,云淡风轻,就像在唠闲嗑,可是他搁在膝头的手攥成了拳,非常用力,指腹被挤压得发白 毒品与乌鸦无关,但毒品带来的后果与他息息相关,他略微思忖“台湾的条子动不了他,难道香港政府也坐视不理” 靓坤凝视泛着红光的烟头“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我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还不能完全制衡条子,他却可以什么都不顾忌,他根基太深,这颗大树谁也拔不动,12年前他刚出位那阵子,台湾条子遣派重兵围剿过他一次,谁知损失惨重,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打他的注意” “12年前?那时他…”乌鸦夹烟的手怔住 “仅仅十五岁”靓坤眼神肯定 不甚了解的乌鸦惊愕了,靓坤碾灭烟头,低声说80年景老爷子病发身亡,土皇帝是长子,顺理成章接管家族的所有产业,一年之内他收回了所有失守的腹地,同年创立帮派,规模宏大无人可比,说是撼动港澳台黑道也不过分,十二年来他的势力一直在扩大,最先攻下的是金银三角,传闻说迄今为止他和老K的交易额已达数亿,要论谁是粤港澳台地区最大的毒枭,那他当之无愧,况且他在缅甸拥有一座兵工厂,这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吗,混黑道的人看重的无非是两样东西,毒品和军火,毒品可以赚钱,军火能抵御条子或外敌,这两类他都站在最顶端,他咳嗽一声,港澳台都要震三震 乌鸦的嘴角往外溢烟“80年,那一年的港澳台可谓是人心惶惶,那时我刚拜骆驼的码头,老东西殷勤得很,一拨一拨贺礼送往台湾,当时我作为马仔负责搬运,我好奇那些铁皮箱里到底是什么,就趁没人时打开看了眼,竟然装满了金条,足足十箱,老家伙有多财迷我最清楚,为了讨好土皇帝,连他都能大放血” “何尝不是呢,蒋老鬼最好面子,平时都是别人捧他,土皇帝一上位他却屁颠屁颠前去祝贺,我听陈耀说起过,听说土皇帝都不稀罕见他,他像只哈巴狗似的被人家拒之门外,回到香港却和我们说一切顺利,以后洪兴和景家就是一家人”不规则的烟雾四处散开,靓坤又点了支烟,愁绪难消,他越说脸越阴 “拒之门外?哈巴狗?你我难道不是吗?”乌鸦突然面色狰狞,糊着血的手背绷起青筋,一条一条十分清楚,像是要从皮rou下面破土而出 提起这个靓坤气恼不已,烟嘴被捏得发皱,他神色阴恻,如同一剂毒药的目光射向那张请帖“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逼,他在逼我们束手就擒,逼我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逼我们乖乖迎接他蚕食香港,这张请帖怎么印成金色,应该印成黑白,毕竟如果谁不领情,下场便是一纸讣告” “澳门自始至终没有反抗的意思,荣玺当年与他签下和平协议,从此澳门黑势力全部归顺于他,还要年年孝敬他真金白银以保相安无事”乌鸦吸尽最后一口烟,短短的烟蒂被摁在烟灰缸里 靓坤顺着他的话分析“荣玺圆滑,只想保住自己的富贵,根本不在乎什么脸面,他也很聪明,自知难以抵抗,还不如早早竖白旗,否则必要损兵折将” 他抬眼看乌鸦,恰好四目相对“而现在…” “就剩我们了”乌鸦立刻接话 靓坤长吸气,往日总是傲然无畏,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却不同了,如今大敌当前,饶是永不服输的他也有几分忌惮,毕竟这一次面对的是一位劲敌,前所未有 “记得几年前蒋老鬼曾和骆驼私下见面,谈的就是这个隐形问题,我当时满不在乎,什么土皇帝,关老子屁事,天塌下来也砸不着我,现在不同,洪兴的这片天由我撑着,它若是塌了,我也就该咽气了”斜阳的光辉洒来,他结实的肩膀逆着那束光,衬衫被映成另一种颜色,更深、更压抑 他话里藏着什么深意,乌鸦一听便懂,没有半秒犹豫,他坚定说我相信你我会配合得更好,胜过那两位故人千百倍 靓坤刚要说话,门板吱呀两声,江娴探出脑袋“还没聊完呐,我都在院子里转悠半天了,别人还以为我是精神科跑出来的” 乌鸦扑哧笑,张开怀抱迎接他的小智障,她颠颠跑过去,往他怀里一扑 他搂着她使劲儿亲“的确有点儿不太聪明,但还凑合,我不嫌弃” 真感人,江娴翻了个大白眼,她撩开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刘海,露出眼睛看向靓坤“你俩咋挨这么近,你不会是要抢我对象吧” “你算是说对了,我他妈差点儿cao了他”靓坤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