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潘多拉魔盒
不同于急诊的忙碌，VIP的单人病房静悄悄的，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邹奇频率有些快的步子打破了这份静谧。大步走到被告知的房间，母亲靠在病床上，脸色还行，曲盈盈正喂她吃东西。 他松了口气。父亲的来电显示分量要比母亲的来得重。在看到父亲来电的那一刹那，邹奇的心里就生起了不好的预感。耳朵听到的消息将预感证实：你妈忽然晕倒住院了，快来。 “阿奇哥哥！”曲盈盈轻声叫他。 “你也在。”算是回应曲盈盈。随即邹奇问病床上的母亲，“妈，还好吗？爸呢？” “暂时死不了。你爸在楼梯间打电话。”邹奇听出母亲话语间有不满，打算静观其变。 “阿姨，说什么呢！”曲盈盈不出意料地制止邹母说不吉利的话，“医生都说了只是气急造成的晕倒，不是什么大病！” 邹母面色慈祥，支开曲盈盈，“盈盈，去给阿姨打壶热水。” 曲盈盈乖巧应下，离开时慢慢关上了房门。 “小奇，坐。赶飞机累了吧？ “你爸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不然肯定会制止他。 “好端端的在搞学术，突然被叫回来，还得和杨老道个歉。对了，该给你朋友也道个歉，招待不周了。” 邹奇立刻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克制地反问，“妈，你找人调查我？” 邹母没有否认，“你们年轻人交朋友我不管，想攀高枝的人多着，我也管不过来。但小奇，你交朋友之前也得擦亮眼睛，看清对方是什么货色。” 邹奇两手放在大腿上，手指交叉，手上的青筋因为用力异常明显。还没反驳，邹母继续道：“你把我的包拿来。” “档案袋，你拿回去看，看完就销毁，给你朋友留个面子。”邹奇的手刚碰到邹母的包，她就指示着下一步。 “我不知道您有什么误会，但她绝对不是什么坏人。之前您对她印象……” “对！几年前我对这位家教老师的确很满意！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我没查出来什么事，她也不配进我们邹家！你最好睁大眼睛给我看看清楚，不要有副好皮囊就把你勾得神魂颠倒！……咳咳咳……”邹母忽然激动起来，因为情绪波动导致有些呼吸急促。 邹奇没有上前为邹母顺气，抓住了母亲话语间的关键词，把手里的档案袋攥紧。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邹奇语气冷静，对“母亲生病”这件事产生的焦急已经散得无影无踪。 邹母深呼吸，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没有回答，“今晚盈盈会陪我，你应该也累了，回家吧。” 邹奇还想转圜，有人敲门，他连忙把档案袋塞回原处，回到邹母床边。 “小奇来了啊，”来人是邹父，“你妈忽然就晕倒进医院了，把我可吓了一跳。” 邹奇把位置让给父亲。 “盈盈呢？” “我让她去打水了。”邹母笑着说，早已看不出一点怒意。 “怎么能麻烦人家女孩子呢？小奇来了，让他去。” “没事，小奇还得回去整理资料，我让他今晚别陪床了。” “这怎么行？自己mama住院，哪有孩子回家的道理？” “你也挺忙的，盈盈今晚陪我，别担心了。” 邹父说不过邹母，又待了一阵，带着邹奇告别。 父子俩坐上车，分别在后座的两边，邹奇带走了邹母的包。 “盈盈可真是个好孩子。” “爸！” 邹父知道邹奇对曲盈盈没什么其他感情，明白邹奇的意思，“我只是阐述事实，可没说其他的。” “爸，你知道妈为什么晕倒吗？”邹奇把话题从曲盈盈身上挪开，试探邹父的口风。 “我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赶紧给你打电话，但……”邹父停顿，“反正都到医院了，做套详细的检查再回去吧。” 妈是装晕。邹奇得出答案。 “小奇，我们这种家庭的人注定有很多身不由己，而反抗，是双刃的。 “我不知道你妈为什么生气，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把你从北京叫回来，但她终究不会害你。 “你得到什么，相应的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两父子谈着心，很快到了家。 “你明早没事的话早些去看你妈，别让自家人离心。” 邹奇听出话外意，“知道了，爸。” 潘多拉魔盒里有世间的所有邪恶——烦恼、仇恨、虚伪、贪婪、诽谤、嫉妒、痛苦。邹奇盯着档案袋，迟迟没有解开缠绕带。这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出了医院他就给姜晴报过平安，得到了“好好休息”的回复。她现在会在干什么呢？自己突然离局，是不是给了江河便利？他们吃完饭，是分道扬镳，还是结伴同行？ 邹奇在心里安慰自己：姜晴和谁都没有确定关系，身边有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显然自我安慰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嫉妒的藤蔓缠得越来越高，快让他喘不过气。 还没有打开潘多拉魔盒，就已经被邪恶缠上身了。 档案袋有些被捏皱，邹奇下定决心，慢慢打开。 原来清明节那天的试探是一种警示，而他根本就无能为力。拍摄的照片最早甚至能追溯到音乐节的第二天。邹奇闭眼，自己、姜晴，早已成为镜头的猎物，无知无觉。 他开始梳理思绪。线索时间彰显了mama不是从他离家开始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他，也可以排除有认识的人在公共场合偶遇他和姜晴走在一起进行传话。在这个时间点以前，知道姜晴的事且可能接触到母亲的有且只有曲盈盈一个。邹奇仔细回想，那天在她寝室楼下，为了一次性斩断她的念想才会如实告知，没想到却成了一个筹码。 邹奇有些恼怒，什么帮他说话，什么“做研究可忙了，没空谈恋爱”，都是编的。他很少看家庭伦理剧，也没看过白莲花绿茶女配的狗血小说，大意了。 摸清楚告密者，邹奇开始整理照片，猜测人物关系。他在心里和姜晴说对不起——白纸黑字、光泽相纸，每一毫米都是她的隐私。 但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他必须要了解她不满的原因，见招拆招。邹奇不怀疑资料的真实性，就连他都能从只言片语中解析出姜晴的公司，遑论能够拿母亲钱办事的耳目了。 月光被窗帘挡在室外，台灯下的光影放大了照片里女人的魔力。姜晴的笑容像无法挣脱的黑洞，吸引着邹奇不可自拔。 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吗？ 这张好像在路边，她弯腰从车窗向车里的人说话[1]；这张在某个小区门口，似乎和保安产生了口角[2]；这几张是她和一个男人一起从单元门口出来，又一起进了便利店，后附男人身份的粗查…… 邹奇揉了揉太阳xue。 她在地下车库的折杆处停留[3]的照片和他打电话的照片用回形针扣成一组；她和江河、同事一起吃饭，最后和江河一起回家[4]……豪华酒店与查不出更多身份信息的医生[5]，他拿着玫瑰花和果篮出现在医院，脸上带着迫切[6]……还有他和姜晴每一次见面的的每一个重点：在哪里吃饭、点了什么菜、送了什么礼物、去了哪些地方…… 当然还有北京的一切。 邹奇由心底感受到一种恐惧，以至于对“在故宫遇见江河以前他们已经在酒店见过面”这一事实并未感到特别惊讶。他几乎要怀疑母亲是否有什么心理疾病，要查姜晴和他至此，恐惧姜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生活已经被人窥探得干干净净。窗外适时传来一阵警笛声，穿破黑夜，邹奇惊觉后背一身冷汗。 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对儿子有可能正在认真追求的女人的不同意：家世、阶级、年龄、工作、最会被诟病的长辈眼中的“生活作风”，甚至可能是他芒果过敏而调查结果显示姜晴很爱吃芒果。 邹奇忽然不知道对他猜测的母亲装病也要叫他回来的理由——为了姜晴特地编谎话跑到北京、和姜晴一起逛北京、最后她却在北京见了另外两个男人，然后变成了三个人的搞笑局面——是该感到及时得知真相后的一种庆幸，还是另一种得以告诉他真相让他能够制止母亲不再一错再错的庆幸。 “你回来就好。回来了，我也就不管别的事了。”离开医院前，邹母对邹奇这样说道。幸好，那些人也跟着一起回来了。邹奇想通这一点，长舒一口气。江河，应该能保护好她吧。 因为母亲亲手制成的潘多拉魔盒①，邹奇没能睡着。 [1]第十二章：江河送姜晴上班，姜晴在路口下车。 [2]第十二章：季云临求助，姜晴要进小区。 [3]第十三章：邹奇表白。 [4]第十四章：我今晚是来见你。 [5]第十六章：未完的腰部治疗。 [6]第二十一章：邹奇看望住院的姜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