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润门文学 - 经典小说 - 艳明春时在线阅读 - 八十八

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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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高二学会游泳之后,李又明对这项运动兴趣渐浓,跟班里的资深泳将尤清扬也有得聊了一些。尤清扬有次问过李又明的兴趣爱好,这厮作沉思状片刻,坚定道,“我…是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

    “哦~”尤清扬点头,本还想让他展开说说「比如」,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啊?”

    大明明说得是大实话,但凡知道一点一明哥从小给他放的电影都有啥,是如何简明扼要地对他进行爱的教育,都能理解。一明哥的熏陶亦正亦邪,李又明骨子里对音乐绘画一窍不通,专业关系打游戏上分算半个加班,打多了累,称得上休闲娱乐活动除了体育和阅读,也就剩看电影了。

    但他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是,恐怖片他必须在家,两只手分别一指禅堵住两只耳朵,躲在周晓艳背后隔着她的长发才敢看。

    尤清扬看了一眼手里的演出票,“看电影吧,不好选片子,容易尴尬;逛街呢,你们男生又不喜欢;唱歌你一窍不通;游泳吧天气倒是够热,但真约你去又显得我动机不纯,觊觎你身体的样子…所以还是看一场先锋戏剧吧。”

    尤清扬一本正经地说,李又明煞有介事地听,闻听到此不禁插播评论,“难道你不觊觎?”

    尤清扬果然让他滚。

    不过她说得很有道理。李又明更不会告诉别人的是,文艺或爱情片他也必须在家,降下纱帘窝在沙发上贴着周晓艳看,且看的时间要比影片长得多。

    「再多的亲吻和拥抱都是无济于事的,你必须自己学会平静下来。」

    现如今的人们的记忆大部分都在云上,而互联网本身就是鱼的记忆。在这种飞速更迭的世事变奏下,一场演出能风靡十几年,必然有他存活的资本。

    李又明咀嚼着这句台词,明明是一场无厘头的戏剧,却被他隐隐参悟出了些人间苦味。果然人在心绪跌宕时不能碰艺术,只会引发各种塌方和碎裂。

    出了剧场,太阳西沉,日光柔和几许。李又明想甩开那些无用的情绪,言语中带了些轻快,“走,晚饭去「Temple」~”

    身处大都会,李又明这个乡下小子比较不能理解的一点就是,但凡稍微上点档次的地方,名字都要起的分外寡淡,像是要出家才行,仿佛这样才能凌驾于凡尘之上。比如之前高中同寝曾云开他们家开的夜店「云闲」,这家馆子更直接,干脆就叫「庙」,只不过人家用英文,顿时洋气不少。

    听他的吐槽,尤清扬忍俊不禁,这人不像出来约会的,像是来搞笑的,“干嘛非翻成「庙」啊,人家就不能翻成「神殿」么~”

    说笑归说笑,尤清扬却没正面回应吃饭问题。李又明的念头多通达,睇她一眼,“放心~你哥请得起,再贵十倍也不成问题,而且是用哥自己赚的钱。”

    这话说得英姿勃发,自负又硬气。尤清扬一口气放下,撇了撇嘴,“才大我几天,还「哥」,恶心不恶心你…”

    尤清扬是私厨常客,但李又明不是。人若穷而有志,自尊心再刚硬易碎些,那就比较难办。刚才尤清扬确实有片刻的踟蹰:午饭难以下咽,晚上去Temple补一点的确是她心中所愿,但会不会让李又明有负担?可若是她悄悄把单买了,会不会让他更不开心?

    好在大明明察言观色及时破冰,晚餐尤清扬吃得尽情尽兴。月华如练,悄然爬上了临窗的餐桌,小提琴手演奏着维瓦尔第的A小调协奏曲踱步到她跟前,尤清扬在心底叹,多么美好的一天,如果在此时结束,也不失为无憾。

    可当然不会如此,因为李又明还有话说。应该说,他做了这一天的铺垫,就是为了接下来有话要说。

    清夜无尘,夏虫唧唧振翅。李又明兀自望着月亮,口中念念有词,却不是为了起誓,“如果你我真的要发展,今天这样的相处,恐怕就是最好的状态吧,以后…估计不会比这更开心了。”

    尤清扬一怔,她冰雪聪明,懂他话中的意有所指。一顿平价午饭与一席昂贵晚餐,二百不到的书与两千多的场地演出票,俗透大江南北的口水歌与经典小提琴协奏曲,立意清晰,   对比强烈。从小到大,李又明吃饭是为了温饱,可尤清扬从来没考虑过饱,她吃的是新鲜的口感,松弛的氛围,和舒缓的心情。

    朱门对朱门,柴门对柴门,简而言之,就这么回事。

    尤清扬沉默,尽管如此,她今天是真的开心。略有些不甘,她问,“不再试试?”

    李又明扭头看她,笑而不答,任凭尤清扬的一颗心小鹿乱撞,他自笑得答案一目了然。

    解决分歧无外乎两条道,要么对抗,要么妥协。对抗就不讨论了,结局不言而喻,那妥协呢?谁妥协?

    大小姐妥协,那她不得委屈死;那李又明妥协?那肯定不行,他怎么忍心委屈自己呢,他更不忍心好吗。迁就不过是缓兵之计,积怨爆发是迟早的事。

    那都别委屈,各取所需之后一拍两散?

    不行,李又明说服不了自己,他土,他俗,他要结局。

    尤清扬垂眸。她不是个感性大过天的女生,其实从最开始,结局就不难猜,只是她不想去面对。后续种种意难忘的挣扎,左不过是想拖延这个迟早要到来的散场时间。

    该来的躲不掉,只是这割舍谈何容易。初见这少年十五岁时那般惊艳,如今他打算离场,如实给了她一个交代,又是何等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