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润门文学 - 耽美小说 - 焚香祭酒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平素不爱管闲事,哪怕再怎么不喜,顶多心里笑一句“此人脑有疾,无需理会”,不会浪费口舌与对方纠缠,怎的去了一趟西北,竟改了性子?

更何况,这也不是缥衣士子第一次抨击崔家颂郎了。上回郭嘉听了一耳朵类似的话,不过说了一句“此人非君子,勿要深交”,并未和对方当面撕扯,今日怎么……

缥衣士子自觉被人驳了面子,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他的师兄们谁人不知,崔颂自幼习武,身强体健,几乎不曾生过病。既如此,又怎会在守孝的时候一病不起?竟还高调地请名医诊治,生怕别人不知。从古至今,只听说过为父母守孝而形体消瘦的,为老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

“既是以父礼守之——‘为父守孝而病’能得世人夸赞,‘为师守孝而病’怎就要被诟病?同是‘父孝之礼’,父亲当得,而老师当不得?”

见缥衣士子有些语塞,郭嘉接着道,“若说为师守孝而病乃是沽名钓誉,那口口声声地宣称自己对恩师‘像对父亲那样’,却不能真正做到一视同仁,反而将自己的老师和父亲区别对待的,岂非更加沽名钓誉?”

缥衣士子脸色一变。

阳翟的乡人们都知道,他的堂兄严导以纯孝著称,敬长辈,重师道。其中最为人称赞的,就是他在父亲头七的灵堂上哭得呕血的事迹。可是同样以重师道闻名的他,在恩师去世后,只为恩师服了三个月的“齐衰”。原本为老师守“齐衰”礼也算十分隆重,值得称道,可前有他“为父哭灵呕血”,后有崔颂三年的“斩衰”礼(最重的守孝礼节),对比之下,堂兄严导为人称道的“尊师如父”便显得有些不对味。

郭奉孝此语……分明是在影射他的堂兄。

不等缥衣士子找到辩驳的话,郭嘉掷盏起身。

“以五服之礼作谈资,是为不孝;对他人所哀之事心怀恶意,妄自讥议,是为不仁;四处宣扬,毁谤他人,是为不义;背后诳语,出言不逊,是为无礼。”

“此等——不孝、不仁、不义、无礼之徒,与之对坐,便是这酒肆的酒香再浓,亦令人作呕。”

言毕,拢袖即走。

郭图吓得连酒杯都握不住了,赶紧起身追在郭嘉后头。

在追上郭嘉之前,他脑中的念头转了几转。

他很清楚郭嘉的性子——“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1]”,今日竟能引得郭嘉如此发怒,不知道这崔家颂郎,何时得了郭嘉的青眼?

行至人烟稀少之地,郭嘉放慢步伐。

“公则缘何跟在嘉的后头?”

郭图将冷冰冰的手笼在袖中,快步上前与他耳语。

“辛仲治(辛评)来信,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良禽择木而栖,不若我们寻一明主,助其逐鹿,不仅能够一展宏图,还能庇荫后人。”

郭嘉无动于衷,笑道:

“若为匡国,君可出山;若为安身,则时机未到。”

郭图不赞同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早日投效,方能让明公牢记你的功绩。”

郭嘉不以为然,但没有立即反驳:“依你之见,应当投靠谁为好。”

“四世三公的袁家,袁本初。”

在驿站的崔颂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没多久,又打了第二个。

方才进门送汤水的甘姬关切道:“公子,需要再添置一件衣服吗?一会儿我唤乔姬过来为您诊脉。”

因为对乔姬心生戒备,崔颂本已放弃让乔姬为戏志才治病的打算。然而今天知道了戏志才身体的真实情况,经甘姬这么一提,他又改了主意。

聊胜于无,哪怕乔姬并不值得信任,让她为戏志才看看,做个参考也是好的。

“乔姬在何处?”崔颂问。

“婢子不知。”甘姬道,“我去寻她。”

甘姬出了门,不一会儿,独自一人回归。

“公子……我找遍了驿舍,并未寻见。许是她有事出去了。”

乔姬又一次不见踪影?

崔颂对乔姬的猜疑随之到了顶峰,可又隐隐觉得哪儿不对。

“志才回来否?”

甘姬回道:“戏先生巳时三刻回房,如今还在房中,未曾出来过。”

那就是和他一样,还没吃午饭。

崔颂让甘姬去准备一点清淡有营养的食物,让她分成两份送到自己房间。

甘姬应喏。

崔颂来到二楼,在快要抵达房间的时候,见一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低着头匆匆而来。凝神细视,竟然是“不知所踪”的乔姬。

乔姬也看到了他,没有迟疑,不躲不避地朝他走来。

崔颂直截了当地问:“你今日去了何处?”

乔姬道:“甘姬有少许腹泻之症,正巧,治腹泻的药里有一味用完了,妾便打算去外面寻。”乔姬犹豫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原不想与公子说道此事……可是甘姬这几日的言行颇为可疑,我方才外出寻找药草,中途想起温着药罐的的炉子还未熄火,匆匆赶回,却见甘姬与那江姓士子窃窃私语,妾又想起,前些日子错过宵禁,亦是受了甘姬的误导。妾不敢大意,遂来向公子禀报。”

崔颂算是体会到了古代版的塑料姐妹情。这二人平日里看着你好我好,没想到竟在他这儿相互揭短。甘姬与乔姬的说法有很大的出入,有且至少有一个人在撒谎。而此时崔颂也终于想通刚才甘姬回话时,他感到的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甘姬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乔姬的坏话,可结合这几日的对话,甘姬看似多次为乔姬开脱,实则让他无意间加深了对乔姬的怀疑。甘乔二人,究竟谁在撒谎陷害对方,他应该相信谁?

崔颂在心里摇了摇头。古人讲究驭下之术,不算其他家仆,他目前接触最多的就是甘姬三人。只应付这三个他就已感觉头秃,更不用说那些霸主,手下谋士、武将何其之多,要统领他们,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

不管怎样,作为主人最重要的是保持高深莫测,不要被下属看穿。

他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让乔姬退下,自己走到房门前,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就看见戏志才坐在窗边,衣着单薄。他的右手握成拳状,微微掩住唇边低不可闻的轻咳。

距他一尺之远的窗户敞开着,料峭的冷风长驱直入,一点一点带走屋内的热气。

崔颂从衣箧里拿了一件外袍,走到窗边。他把外袍递给戏志才,转身想要关窗。方一伸手,还没碰到窗棂,便被戏志才制止了。

崔颂感觉握住自己的手冰凉刺骨,再看戏志才的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

崔颂无奈:“身体不适,就应当好好爱惜自己,莫要吹冷风着了凉。”

戏志才说自己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