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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口酒,喉咙发出“咕咚”的声音……在主位之下,尼禄躺在侧位的沙发上,在慢悠悠地撕扯一只完整的烤睡鼠。他扒拉掉撒在皮上的罂|粟籽,利索地一刀剖开睡鼠的肚子,灌在里面的猪rou末和松果都流了出来,鲜香的rou味象风一样扑过来。尼禄的无名指和小指一直翘起,确保沾不到食物。这是教养良好的贵族的标志,只有平民才会五指齐下。他的母亲阿格里皮娜躺在一旁,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眼神狠戾,有一丝监视的意思。阿格里皮娜生着亮丽的银发,眼瞳是浅棕色,象一口陈年的深井,使她总隐含着一种类似看不透的、见不到底的气质。她是卡里古拉的亲meimei。“很好。”她赞许一句,“这才是我们多米提乌斯应该有的样子。”尼禄连眼也不抬,对她的夸奖充耳不闻。阿格里皮娜抬起眼帘,一双时刻警醒的眼睛如铁钩般,盯住了主位上的克劳狄乌斯。——她的叔父在闷闷地喝酒。她的眼神微妙地一动,把酒杯推到尼禄面前。“克劳狄乌斯在喝闷酒。”她吩咐道,“去把你撕好的睡鼠rou献给他,再跟他碰碰酒杯、夸夸他的治绩,可以的话挤几滴眼泪诉诉苦。一个独自喝酒的人,最容易被好话和眼泪打动……”尼禄瞟她一眼,拿起睡鼠的腿rou咬了一口。“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做这些。”他说,“不要总是指使我。”阿格里皮娜小声训斥,“你在把皇帝的桂冠拱手让人……”尼禄不急不慢地说:“但我更想象只猴子一样去表演,简直象个靠挤眼泪和假笑为生的演员。”“真是不听话!”阿格里皮娜抓住他的胳膊,尼禄不动声色地甩开她。“抱歉,我要出去。”他说,“这里飘着呕吐物的味道,真是令我不舒服。”“这可是高官云集的晚宴。”阿格里皮娜惊道,“你应该端着酒杯,去跟那些元老套近乎……”尼禄擦干净手,径直走出气味怪异的餐厅。第7章超越神识的美月亮凝固在夜空中,象一枚涂着银粉的亮指甲。这个仲夏之夜没有风,密集的星辰垂吊在天上,象被冻结住了;好象只要夜幕轻轻一晃荡,星辰就能如雨滴般簌簌而落。这一瞬间尼禄仿佛遁入安宁。他揉了揉被掐疼的胳膊,走到畜养鱼类的水池边,往里面盯了一会。彩色的鱼象一颗颗游动的彩墨。尼禄卷起袖口,探出手在池子里捞了捞,抓出一条鲜活的金色小鱼。他把小鱼摊在掌心,静静地望着它。鱼腮扇动得越来越快。小鱼渐渐干涸,象被油锅煎炸似的,在手掌上不停翻跳。尼禄眼色一暗,象斩首的刀斧落下时、形成的那一抹阴影。他猛地握起拳,把小鱼抓在手心。鱼头和鱼尾从拳头两侧冒出,激烈地扭动。活动的鱼鳞刮擦尼禄的手心,他没打算放手。“它快死了!”一个声音突兀地传过来,象一支能刺痛人的飞镖。尼禄惊了一下,手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松。九死一生的小鱼趁机溜到水里。他在惊晃中抬起头。一个近卫就站在眼前。银亮的月光从罗德的头盔倾泻而下,滚落到他的双肩,最后细碎地跌落到脚边。尼禄象迷糊了似的,“你……你说什么?”“您在杀一条鱼。”罗德不加掩饰地说出所见。尼禄回过神,这才发现小鱼已经没了。他一把甩掉手上的水珠,慢条斯理地说:“但这个兴致还是被你给浇灭了……”他回望罗德,纤长的眼睫象一扇厚针叶那样扇动几下。他想了想,一个近似于恍然大悟的表情象冰晶一样结满他的面庞。“我认得你……”他回忆起来,“你是那天胜出的近卫,你用青铜捅开了那个色雷斯人的脖子。”罗德默认。他将右手贴放在胸口,向尼禄行了一个极为清淡的礼。他直起身子,许久都站着不动,脚步不挪分毫。“你有备而来。”尼禄若有所思,“你找我做什么?”远处的灯火在他浅棕色的眼珠里摇动,象两片凝固于琥珀里的叶子。这使他的凝视十分干净。十四岁的他,拥有一双尚未被人间冷暖血洗的天真眼睛。罗德高扬着下巴俯视他,低垂的眼帘将黑眼瞳遮挡大半。他的声音是从冷硬的铁盔后面传过来的,自然也带一些金属意味的强悍。“我是来救您的。”他直言道。“救我的……”尼禄愣住,象是在细细咀嚼这句没来由的请求。罗德点点头,“换句话说,我想做您的贴身亲卫!”“我有成百上千的近卫,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你?”尼禄说,“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罗德把头压低一点,细腻的皮肤泛起隐约珠光,一道细褶如弯针般、嵌成他形状美好的重睑。他走近一步说:“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会将后背扔给您的人。”这句话象嫩芽一样生长在尼禄耳边,他的视野晃荡一下。痛楚被准确无误地戳穿,好象有一只利爪穿进他的胸膛,掏出一块血淋淋的心尖rou。“你……”他不由地发出感叹,恍恍惚惚地站起来,颤巍巍地指了指罗德。罗德顺势抓过他的手,带有薄茧的指肚抚过他发黑的指甲。尼禄心里如羽毛扫过般的轻痒。“您指甲发黑,这说明您已经中了毒。”罗德说。尼禄有些恍神,以至于没听进去他说的话。“你的眼睛真美,就象艺术。”他出神地说,“把你的头盔摘掉,我要看看你的样子。”罗德顿了一下,抬手将头盔摘了下来。尼禄依次看到他的双唇、鼻梁和眼睛。他的黑发象丝绸一样垂落下来,黑睫毛在月光下泛起银光,轻轻抖一下似乎就会掉下银粉;他的眼瞳发出可称为浓艳的、逼人的黑光。他的美具备一种威慑性,逼射而来,象雪崩或者日蚀那样,铺天盖地不可抗力,任何试图的抵抗都是徒劳的。尼禄渐渐僵硬。这种美超出他一贯的认知。他甚至产生一种神识之外再生出一种神识的顿悟。“可以……”尼禄怔怔地说,“我准许你搬进我的宫寝了。”……而另一侧,餐厅里一直是热闹嘈杂的气氛。奴隶清扫地上的鱼骨,向空中喷洒玫瑰花露。女奴端出甜点,切开装饰着椰枣和松子的面包圈,分给每一位客人。技艺高超的厨师将母猪的乳|房烤成鱼的形状,将火腿摆成斑鸠的模样,用牡蛎rou堆成鸽子的样子。这是贵族间流行的餐饮趣味。阿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