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润门文学 - 耽美小说 - 生死劫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这压抑的黑暗,与那日他被活埋入棺里的窒息绝望,一般无二。

沈渊毫不犹豫地沉进了昏迷的黑暗深渊,他已经决心坦然地接受死亡。但是他再一次直面濒死时的孤寂境地时,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无论他经历过多少痛苦,他也还是那么的年轻啊……他曾经那么的无忧无虑,曾经那样地纵情欢乐……他游历过峻丽雄奇的名山大川,倘佯过繁华热闹的两京街衢,流连过花遮柳隐的江南春岸……那时的青岚少主,画舫歌吹,诗酒逍遥;貌美如花的歌妓相伴左右,眼波流转,莺语关关,曼声便和上了风流公子的裂云箫管……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新啼痕压旧啼痕!沈渊缥缈的意识在歌声中,忽地颤栗起来。新的,陌生的呼唤声透空而来,终于掩尽了两百年前的杳渺歌声。他便在是昏迷之中,手指也止不住的被那声音震撼得痉挛起来。那声音反反复复,斩钉截铁,在他的耳际回旋,久久不肯消逝——

“你要回来……”

前生已无余恨,今世犹有哀音。

第58章王庭大火

荒原之上,缺月东升,黄幽幽的冷光映照着衰草涸泽,一大群一大群的牛羊牲畜挤在一处,相互温暖着身体。冻得发青的羊羔跪在母羊的毛丛中,随着母亲一齐颤个不住。几只冻得哆嗦的云雀受不了这彻骨的寒冷,扑啦啦飞向空中,立刻又被弥漫在空气中的霜冻雾气给冻酥了筋骨,坠下地来。

破旧的看守畜群的帐篷之内,燃着一堆有气无力的火焰,几名奴隶正在抖抖索索地扯来枯草,往火堆中扔去,好使火苗能够燃得旺一点儿。一条瘦弱老迈的牧羊狗趴在火堆旁边,脑袋搭在前爪之上,仿佛已经被冷得僵木了,连头也不抬一抬。一个老苍奴裹着毛尽推板了的褴褛羊片袄,看着它叹了口气,同病相怜地道:“孤涂老了,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那狗仿佛甚通灵性,听见老奴叫自己的名字,转了转眼珠,忽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发出几个音节来。一名奴隶见左近一头牯牛新下了一大团牛粪,连忙捡回来作牛粪饼,顺便将手指□□热气腾腾的粪堆中取暖,上牙打着下牙,咯咯嗒嗒地道:“冻得叫都叫不出声了,还不……省点力气呢。”

老苍奴并不计较他是在骂狗还是在说人,只垂眼看着老狗出神。人与狗干枯的面容俱映在火光之中,像两根干枯的树根盘结在了一处。半晌,老人忽然又郁吞吞地说道:“孤涂……好似听见了什么……”

另外几名守夜的奴隶面面相觑,半晌,还是那名在作牛粪饼的奴隶应了声,道:“便是有狼,也是去侵袭那些小族的草场,哪里会到措峨山谷里面来?”老奴道:“要是有敌人……”另一名奴隶嘿了一声,道:“汉人的马衢城都被我们打下来了,哪里来的敌人?”另一名稳重些的奴隶道:“万一……有部族造反……”说到一半,想着王庭中军尽在护卫王室,也觉得不大可能,便闭了口,又去烤火。

老苍奴不理会众人议论,跪在地上,喃喃呐呐地向火堆叩拜,祈求平安。见众奴俱面容漠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们象王公贵族一般地轻忽神灵,那可不好……”又虔诚地叩下头去,耳朵刚覆上地面,忽地一惊,叫道:“有声音!”

几名奴隶都被他的惊叫声吓了一跳,瞪着眼睛互瞧一刻,正要说话。那做牛粪饼的奴隶坐得离帐门最近,忽地指着破烂门幕外的天空,高叫道:“火,着火了!”众奴爬翻身起来,奔出帐外看时,见东方天际暗红生光,黑烟腾腾而起,将天幕都给笼罩住了。老奴颤巍巍叫道:“可别让牲口炸了群!”众奴惊醒过来,见牛群已经乱作一团,连忙四下里奔跑,极力地鞭打呼喝,想要将它们聚集起来。却听东北方隐隐,有闷雷一样的呼啸声传来。

一名奴隶叫道:“是草场着火啊,把牲口往草泽深处赶!”老奴叫道:“不好,象是有敌兵来袭!”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奴隶正在执长鞭驱赶牛群,累得气喘吁吁,听言怒道:“草场背靠流沙绝地,哪里来的敌——”一语未完,忽听草场里轰隆巨响,仿佛地底惊雷,一个接一个地炸开,畜群惊得长声嘶叫,四下奔逃。一片混乱之中,闷雷一般的铁蹄奔踏之声,卷地而来。一彪黑衣黑甲的黑骑军宛若神兵天降,骤然出现在措峨山的天际线上,从火焰长草中奔涌而出,随在成千上万头炸了群的牲畜之后,呐喊着向山谷中的王庭营地冲杀过来!

危须王庭中的卫队听得喊声,已知生变,立时上马相迎,卫护王庭。谢傅王的亲卫队长是随他多年的卫士,精明强干,又忠心耿耿,挥刀叫道:“敌人要从东面而来,踏我大营。黑旗队随我护卫王庭,红旗队往北,青旗队往南边高丘上守卫,将敌人射死在东门草泽里!”

他指挥有序,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也是诱敌深入的法子,原亦可行。众军听得蹄似惊雷,当即乱箭齐发,想要射住来犯之敌的阵脚,不料两军齐射,箭下如雨之中,嘶声大作,惨厉不绝,却全是牛嘶马叫,毫无人声。青旗队队长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叫道:“都是牲口啊,不是人!”下令不要浪费弓箭,又命众军上马,驰下去驱赶畜群,不令它们深入王庭的宿营地中。跟在牲畜之后的黑骑军却正好在这个时候杀到,立时军马相交,刀枪齐鸣,喊杀声震天动地。危须卫队早被炸群的牲畜冲乱了阵势,那比得上黑骑军井然有序,进退如风?无数落单的士兵霎时间被劈下马来,不一时,阻敌的卫队已经溃不成军。青旗队的队长约束不住队伍,一个不慎,也被砍死在了乱军之中。

危须王庭多少年来,不曾遭过这样的混乱。士兵寻不着自己的军伍,奴隶找不到自己的主人;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与女奴们一起奔逃,高贵的王公被粗野的牲口撞踏在地下的污泥之中……几名勉强约束住了小股族丁部属的军将们凑在一处,且战且走,却见四下里皆是火光,绵亘数百里不绝,危须国内最广阔富饶的冬季草场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卫队长率着黑旗队挺刀持盾,护着老王穿营寻路而走。谢傅王晚宴时又是喝得大醉,此时披头散发的从被窝里爬起身来,酒尚未醒,一劲儿醉眼迷离地嘟囔着:“哪家部族大胆……叛乱么?”黑暗中一片混乱,哪有人回答得了?卫队长怒道:“怎地只有这一点儿军马?中军呢?左相营呢?听得出了乱子,怎地不来救护?”谢傅王酒醒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