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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单纯,比较容易执迷不悟,于是认认真真地带大了小一辈的师弟师妹,顺带着认认真真地撕打。撕打到最后有些不受控制,一开始他们让我裁决,后来他们想取而代之。我师父清新脱俗,不肯管事。他放任我那亲亲师弟师妹撕打犯上,美名曰让我学习“制衡”与“人心”——不肯顾及我受伤的心灵也罢,还不肯顾及师弟师妹弱小的,黑化的灵魂。叫人扼腕叹息。我二师弟与三师弟,再搭上一个九师妹,默然地把我围在墙角,深深地看着我。我就说,这地界,怎么可能有弹唱姑娘带着一股子清修之气。“久违,”我叹口气,“怎么寻了这几日方才找到?”三师弟嘤嘤嘤道:“师兄的身手,我们自然是不及的。”我莞尔一笑:“也是。”我的这一拨师弟师妹里,三师弟一向最得我喜欢,他嘴甜乖顺,擅长审势度时,小时候玩笑,说要是个师妹我就收了他。可惜他像是畏了这句玩笑话,一路朝五大三粗狂奔不回,可惜可惜。至于我那真正的九师妹,虽然长相颇为温婉,可惜也就长相温婉,平日十分凶悍,且很爱和其他小师妹扯皮。至于二师弟,打他自成一派后,就成了一朵高冷的白莲花,我们相看两厌。这三人端成一锅,实在是别出心裁——叫我以为师父是存心给我放水。然后二师弟说:“师门恭迎逍桐仙人。”他顿了顿,清清冷冷地补一句:“四师妹盯着狐狸。”我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先前拿那莫须有的姑娘威胁,现下又让狐狸倒霉——这二位真真枉担了罪名,我与前者素不相识,与后者不过萍水相逢,师门未免太看高我的大义。我连他们都不肯冒险逆天施救。我喝了一杯酒,此地的桂花酒甚好,独饮时会觉得自己是月宫里举世无双的美人——若有麻辣兔rou就更上一层楼。三师弟依旧嘤嘤道:“师兄,行个方便吧。”“呸,喊师祖。”“师祖,行个方便吧。”“呸,这是行个方便就好的事儿么?”我寂寞地望着他们,他们期盼着我舍生取义,因为一个义字,他们觉得物有所值,大可替我做主,若是不从,那就是不义。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呢?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死都不得其所。九师妹说:“师兄,看在昔年的情分上,我们真是不得已……毕竟师门上下都指望您了。”师妹,师兄也有不得已啊。且不说师兄还想再多活蹦乱跳两年,就算想送死,也不晓得怎么送。你们希望我是英雄,可是我明白这是一场骗局——也许是苍天骗了你们,也许是你们骗了我。他们围住我,言语充满期盼,眼神充满暴力,我起身,远远地看见狐狸家的高宅大院——积累这一份家业该有多难啊。人间甚好,他说人间甚好。我站起身,向三师弟勾勾手指:“灵灵……哦,灵月meimei,师兄想了这几日,终究是放不下你。那狐狸空有一张小白脸,怎么及得上你络腮胡的美貌,你莫要吃醋,别和他一般见识。”二师弟满脸嫌恶地看我一眼,十分目无尊上,我若真为门派而死,一定要点他给我守坟。唯有九师妹捧场,说一句:“师祖果然长情。”他们笃定我会与他们归去。除此以外,我还有何处可去呢?人间甚好,是因为狐狸只给我看了人间的好。他战战兢兢地把我供奉起来,我虽爱吃白食,到底不是庙宇里的佛像,有着金身般厚的脸皮受着香火。何况玄遥派决计不会罢休。我只是任性一回罢了。如同我从前爱往画坊青楼一逛,师父来追打时我总会逃跑,尽管回回他都能捉住我,然后揍得我死去活来。可是不逃,怎么显现得出自己的气度呢?如今,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九师妹说:“师祖,你真作。”她问:“你要和狐狸说一声么?”我御风而过时,给狐狸的马车留了一缕清气,他一向心思细腻敏感,想必是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敢见他,他对我实在太好了。好得我不忍心诓他陪我送死。我救过他吗?也许,可是我真心不曾想救他。那是一个上苍的玩笑而已。我若遇上自己这模样的救命恩人,倒宁肯早死早投胎。狐狸爱报恩,不过他用百年为我重塑新身时,这恩情已经还够了,人家说一句“生死相随”,你总不能真就此成了黑白无常。我给他画了一个岁岁平安的铭文,里头掺杂了几滴热泪,实在是被自己感动得涕泗横流。我这就走了啊,爱徒。再回玄遥派,我直接见了师父。我们相对而坐,恍如隔世。上一回这么坐着,还是他告诉我命中一劫。“我以为你少说也要大闹一场。”师父说。“我打一顿师弟师妹,师弟师妹打一顿我,狐狸再掺和两回合,我逃跑几次。最后逼得师父你出手,我再回来?劳民伤财,何必?”“你怨我吗?”我望着他,忍不住“噗嗤”一声:“师父,都这时候了,你竟然担心这个?”他淡淡地望着我:“你不是也忧心你那位狐狸弟子才回来的么?我也不过忧心我的弟子。”“我不是逍桐么?”“你是,只不过你不曾记起来。”“那我怎么才能记起来?”“等你愿意的时候。”其实我无话可说。我本在人间准备好了一篇波澜壮阔的檄文,从回忆师徒情深开始,以你残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为结尾,预备把师父谴责得哑口无言良心发现,却发现自己依旧只能不着边际地胡扯。我总是那么一个孝顺的弟子。我说:“师父,我是虞子矜,我只记得自己是虞子矜。”他起身:“是,你是虞子矜。但许多年前你是逍桐。你我有约,若你轮回,我会收你为徒。”他说话时满腔无奈寂寞,如同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小楼一夜听雨声。许多年前二师弟问师父,雨声为何寂寞。彼时我年轻,见不得师弟矫情,于是做法下雨,然后郑重地告诉他:“你听,有□□叫。”二师弟很生气,因为师父一本正经说:“你大师兄说得对。”那时我以为师父懒,师弟笨,天下只我一个聪明人。直至今日,方才品味出缠绵入骨的寂寞,伤心得简直以为自己暗藏对师父的不伦爱恋,简直愿意把心捧出来让他看,你伤我如此之重,快快安慰我。我拿不出心,于是“哐当”一声倒地,晕倒以作抗议。他失声喊了一句:“子矜。”他没有怀疑我在装晕,原来百年真的一晃而过。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