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没人觉得我懂得太多,不正常吗?没人觉得祖宗托梦这说法太假、太俗套了吗?没人想反驳两句,验证验证我说的是真是假吗?你们都这么配合,我真要以为自己忽悠的很成功啦!这情况顺当到崔燮自己都有点不安,硬着头皮把神仙授图的故事讲了,对着那张世界地图说:“此图与泰西人所画的不同,是将我大明所在部洲画在了世界中心,观此图更易寻出大明前往列国的路径。”天子含笑问道:“那神仙可传授了从何处渡过此海可达至彼岸?船行海上,又须历几个月风雨?”这个,地理神(老)仙(师)还真讲过。可是自从他高中毕业之后就把这些知识全都还给老师了。什么大气环流、洋流、高气压带、低气压带……全忘了,算也算不出来了。幸亏后来某岛核事故,网上到处都在讨论核废水会被太平洋洋流先带到美国西海岸再循环回中国,他才又记起了一点点。就这么一点儿,就够他自信地虚指着日本列岛与现代美国的方向说:“臣当时所得,只有这幅图而已。不过依此图观之,若从大明出海,直奔新大陆,只怕在海上飘泊太远,食水不济,不如在日本国略作停留,补充淡水。”他的手指向日本本岛上方一条细细的海峡外虚点了一下:“从这里走,在地图上也看得出来,两大洲之间距离更窄,顺海中暗流而行,便容易被推到新大陆。回来时可顺这两处洋流而行,往南行绕的圈子太大,不如多带些皮毛料的衣物靴帽,从北方沿岛链回来。”从日本借道,应该可以。这两年日本国颇为驯顺,弘治二十二年、二十四年都有日本西海道刺使、左京兆大夫大内艺兴遣使来中国朝贡,求金牌勘合,以便长久来朝。弘治二十四年还没过去,日本国遣使来朝的事礼尚张昇记得清楚,出班应道:“日本近年颇顺服,屡派使者来朝,借道之事应当可行。”若是有倭寇敢打大明船队的主意,就依永乐年间下西洋的旧例,“其蛮王之梗化不恭者,生擒之;其寇兵之肆掠者,殄灭之”。张尚书自然没把这话说出口,不过前几趟出使欧洲时,船队遇上海寇作乱就都是这么处置的,不必说,大伙儿就都心中有数。他鼓励地看了崔燮一眼,对天子说道:“臣以为既要借道日本,也当对其国主有所赏赐,此事仍交崔燮办即可。”弘治点了点头,含笑说:“礼部之事,皆依卿言。若崔卿又得了神仙什么提点,也尽可上疏奏来。”皇上这态度是信他呢还是不信他呢?是不是已经看出他穿越者的真面目了?崔燮感觉脸皮有些发紧,脑后微微冒汗,但既然最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别的也该提一提。他那天听谢瑛说,锦衣卫们怕在海外染上疫病,都寻医官种人痘,当时就想把种牛痘的方子给他们。只是这一个人一个人传的太慢,不如直接献给天子,由医官给出洋的队伍集体接种。人痘虽说自宋朝就有,可天花痘浆的传染性太强,最好的大夫用熟痘疱粉接种的,百人里也会有三五个染病而亡的;若赶上没有熟痘疱,而是用“时浆”,也就是病人痘中浆液种植的,那就是赌生死了。而牛痘染到人身上,至多是病上几天,轻微出痘,不会有性命危险,预防效果还好。他闭着眼把这建议提上去了,这回却不再说是神仙教的,只说是家里常食乳品,曾见来卖牛奶的回回人臂上生了极似天花的痘疱,人却精神健旺。前些日子听邻居谢镇抚说到许多锦衣卫争种人痘,想起此事,打听得他家绝少出痘,便疑心此痘与彼痘有关。若能使医官证实,那出洋的官人们种着就更安全了,免得令使节不死国事,而死于疾患之下。天子喟叹道:“若真能有用,亦是救万千生民之术。高大伴记下此事,回头便叫人找来染痘之牛,令太医试种。”朝议结束后,崔燮的顶头上司张尚书倒特意找上他,同路而行了一阵子,低声问道:“你当真是得祖先梦授海图的?不是少年时拜了老神仙为师?”不是,张国丈这说法比他的托梦还经不起推敲,怎么礼部尚书也能信?就是真有神仙降世,也得找个气派名山,景致好的洞府,不能甘心当个迁安县嘉祥屯外小山包坟圈子神吧?他断然摇头:“实不曾有这等遇合。我若能遇着神仙,早就学道术去了,到时候‘跨虎登山随地走,三山五岳任逍遥’,岂不比做官安乐?”罢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赏赐日本国主的事也交你一并处置了。张尚书微微一笑,洒然而去。出得长安左门后,李老师过来寻他,也问了问他那祖先托梦是怎么回事,当年他在家乡究竟遇没遇上什么奇人。崔燮苦笑道:“恩师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能不知道我遇没过仙?我若真能沾上仙气儿,先就得求神仙点化我一副比兆先师弟更好的诗心,写他千八百首名诗。这图实不知怎么生到我心中的,我倒觉着不是我一介凡人能有仙缘,定是大明国运当兴,或是新大陆土人盼着天恩惠泽,引动神人怜惜,才借我的手献上海图。”他双眼晶晶亮地看向李东阳,试图显示自己的诚意。李老师想起他送给自己和家里两个儿子的诗,沉默了一阵,竟觉着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也许就是大明当兴,上苍才除了汪直、万贵妃、梁芳、韦兴、纸糊三阁老……又降下仁厚圣明的天子与聪明仁孝的太子。如今朝堂上英材济济,哪个不是天资纵横之辈?连锦衣卫里都出了个仁厚的谢指挥管束他们,不仅不再诬害仁人志士,反倒救护了不少正人君子。上苍已降下这许多正臣来辅佐大明天子,再降一个崔燮,也不是什么可怪之事。他放开心中疑虑,含笑吩咐弟子:“出海的事你若记得就多上疏,若不记得,就交水师筹备,尽心即可,不必勉强。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多提仙人——将来史书上不记你如何为国尽忠,只记些遇仙记之类的奇闻逸事,名声也不好听。”崔燮现在是怕人扒皮,史书上就不怕了,别人不扒他自己还要扒呢。不过他对着老师还是一副好学生相,领了教诲,便兢兢业业地回去拟敕书、赏赐单去了。出海的事又准备了一年余,直到弘治二十五年,这趟大事才得正式启动。这一趟去得声势烈烈,船队本身就已有三十余条九丈长的大船,还有十数条先行遣到日本国为船队准备淡水和食物的小船。从中国沿海到日本的海寇势力为之一清。知事的都窝在岛上不敢出来,偶有企图仗着船只体型小、转寰迅捷来抢掠一把的倭船,隔着数里便被船上固定的铜炮打烂。明使登上日本,先封赐了陆奥藩守——如今日本大幕府将军是足利义重,但他既不是国主,又没向大明请过封贡,礼部是不把他计在正经官员中的。眼下是忙着去新大陆,没空理他们,待船队平安归来,天皇再送个衣带书什么的求宗主国救援,他们还待给日本国主清君侧呢。遣日使团在津轻海峡附近修筑码头,收集饮水、食物,询问外海季风、洋流等项,以备新大陆使节参详。五月间,由三十余条按着西方货船优点改造过的新船结队通过津轻海峡,乘环太平洋黑潮驶往新大陆。==============这一去却是过了两年多才回来。去时文人白皙文弱,武人光鲜俊秀,回来时却都比去时黑了不少。随船带回来数十名穿着大明衣冠的黑肤土人,混在他们当中,一眼竟看不出不是本国之类。崔燮带着礼部官员到城外迎他们回来,众人见了那些土司使者,颇有些吃惊,都问他们这些人是当地土人还是早先移居过去的中国侨民。主持赐封的礼部主事聂贤笑道:“不是咱们中国人。有许多正是当地土司的子弟,还有几名年长的是南边一个蕃国的耆老。”他一一介绍了来朝之使的名字,出身部族,又交代道:“我们先在北大陆中部下船,沿海岸一路南下,先见的都是贫寒小部,到南边儿天气越热,所见的土人部也越富裕,才知道当地土民也有建国建城的。不过他们那里只有玉米,不生麦稻;没有马匹,穷的部落逐野牛而生,富的则养的是种又似羊又似驴的头口。”当地也会纺棉、麻布,也有陶器、铜器,只是没见过铁,崔学士让备的铁器到那里可比真金白银都值钱得多。那些土人用金银铜换铁器,半分也不带心疼的,待他们这些上国使臣也客气,虽然国小民穷,也是尽力拿了好器皿、好吃食招待的。唯独一种黑乎乎的苦水叫人难以消受,土人却爱喝那苦水,说是能提神醒脑。当地土人还用叶子裹着一种干草丝吸,吸完了人就迷迷乎乎躺到地上,看着不似什么好东西。他跟监察御史刘寓生留心了一下,看人收集了许多当地植物的种子、嫩苗,只是没要那种迷人草的种子。崔燮心中有数,那肯定就是烟草了。吸烟有害健康,这个标签现在就得打上!待会同馆主事把使者领下去,崔燮就抓紧表扬了聂贤几句,顺便给烟草贴了个比妲己还祸水的标签:“聂主事做得极好。你们出海是为朝廷怀柔远人,搜寻良材、异种回来的,那眼见着能毒害人的东西,岂能将它带来?我看土人不修农事,不擅冶炼,也与吸那毒物能迷人败志有关。”小聂同志和小刘同志觉悟非常高,表现非常好,回头两人把游记交上来,崔领导亲自给你们设计一部新大陆游记的大画影!聂贤激动得肝儿都颤了,险些扑上去抱崔侍郎——只怕被他一膀子顶出去,没敢扑。他眼珠转动,想着自己那几箱子日志,迫不及待地讲起了他们的怀柔经历。海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原先那些下欧罗巴的必然也苦,人家能忍着,他们也能忍。他只挑着比较符合风格的农事与战事说:比如他们怎么帮着小部印第安人盖正经房子,砌砖石圈圈养野牛、羊驼、火鸡;教那些有城池、会农耕的大土司种稻麦,烧水泥,打青铜农具;还把朝廷配发的军铲送给他们好几把——没有铁器,种地、伐木真费劲啊!那山林里有成片的好木材,几人合抱都抱不过来,要造多大的海船和宫殿都能造;地里洒些谷子就随便长,野果又多又甜;还有一种类似番薯而黄皮黄瓤,味道不甜的薯类,在高寒的地方也能长,也极高产。这些东西他们都搁在船上捎回来了,等礼部登记好,就献给天子。还有一种特别奇异的树胶,土人拿它涂在布上,干了就能防雨,又轻又柔,极有弹性,还有土人拿它团成球拍着玩。他当时觉着这胶可能有用,便拿瓷器和当地人换了些胶与种子来,可回来路上想想,又有些担心这东西不该往回拿——用油布、油纸也能遮雨,这种树胶拿回来别处未必用上,做的小玩却是引得整个儿使团上下成日家玩球了。他都有些担心这树胶贡上去别无正用,倒是引着宫里也兴趣玩球的风头,自己成了败坏天子圣明的罪人。不,那可不是玩物丧志的东西,那是工业上用途广大的橡胶啊!别的不说,自行车轮子和橡皮传送带能做出来了!用橡胶做的鞋底也又轻软又防滑,比下雨天穿木屐舒服多了!历史会记住你的,人民群众会记住你的!崔燮激动地拍了拍聂主事,含笑夸道:“此物大是有用,岂能只以玩物视之?来日费大人自会研究出其用处,写文章纪念你们带此物回国之功。本官亦当以画陪之,亲手为你们成书。千载之下,你们还是中国踏上新大陆的第一人,青史中必有一席之地。”聂主事激动得热泪盈眶,捂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问出来:“大人,我们这航海的画影且不急,有新连环画和画影了吗?”在海外断了两年的书和戏,到天津上岸后也得保持着天使威严,不好意思找当地官员要,真想赶紧看见新篇啊!崔燮头一次被下属催更,心情十分复杂。不过看在他是出使英雄的上,就不计较这点小事了!他宽容地说道:“奏疏写了么?怎么运用这些海外之物,怎么抚育当地土民的条陈写了么?我看你们风尘仆仆的,还是先回去洗个澡,准备好奏疏。等陛下询问过你们出洋的经历,朝廷按例赏赐完了,我就备下酒席,请你们到家里看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