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欧阳于坚看着清秋出来,眼神一亮背着手说:“我来看看你,本来不想来打搅你,可是你的性格一向很沉闷的,整天在家读死书有什么好的,我担心等着开学了,你的思想会僵化的和花岗石一样了。我还是过来把你从旧书堆里面拉出来的好。”清秋听着欧阳于坚的话暗自苦笑,她以前在大观园的日子何等的逍遥惬意,若不是因为母亲生病,她这个寒假断然不会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做针线的辛苦谁能体会?看在欧阳的眼里都成了缺陷了。只是欧阳于坚欣赏的生活她可受用不起。欧阳老师进屋坐,眼看着快要过年了,我们家虽然人口少,可是舅舅的同事和家里的亲戚还是要应酬走动的。天气也不好,我母亲身体不能受累,我也不能出去了。害的欧阳先生白白的走一趟。清秋不动声色谢绝了欧阳的好意,很客气的请他进去坐。韩妈却举着早上清秋写好对联福字出来,她叫住清秋:“姑娘一早上没闲时间,我也不敢打搅。我不认识字,对联被我男人给弄乱了,好姑娘帮我看看那个贴在左边那个贴在右边?”欧阳看着韩妈手上举着的对联,伸手拿过来仔细看看:“你的字不错,只是意思太迂腐了。还是什么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贴到大门上被人笑话死了。还有这里面的仁增岁月天增寿,如今的国家那里有什么风调雨顺,你还在这里颂圣有意思么?”清秋被欧阳抢白一番,已经有点不舒服。早上冷太太说起来叫清秋的舅舅回家写春联和斗方,她自告奋勇。其实按着清秋的才情什么样子的好对联写不出来?只是清秋明新年写对联不是炫耀才学的时候,对联是给路上经过的人看的,她不想家门前被人指指点点。冷太太一向保守,她更喜欢这样的吉祥话。因此清秋也不花费心思,只是按着冷太太和舅舅的喜好写了对联。“你的话我不敢苟同,欧阳同学今天怎么想着清秋家了,快过年了,你帮着家里准备准备么?”白绍仪举着清秋的大衣出来,给她披在身上:“你没穿大衣就出来了,仔细这冻着。”白绍仪故意在欧阳于坚跟前和清秋很亲密。果然看见白绍仪和清秋举止亲密,欧阳于坚的脸顿时黑了,只是他也不好说什么,欧阳于坚憋着一肚子闷气,阴阳怪气的说:“我才疏学浅,愿闻其详。我也不是说清秋写的不好,只是我一路上过来无数家门前都贴着这个对联,太俗气了的。身为新时代的青年,怎么能还抱着腐朽的道德观呢。”一看欧阳于坚有做演讲的架势,白绍仪立刻笑着摆摆手:“别,欧阳同学是要批判我的腐朽思想了,其实春节本来就是个久远的节日,按着你的想法,旧历年都是旧东西需要革除掉的,那里谈得上要贴对联,预备过节呢?我相信清秋可以随便写出来更雅致的对联,可是对联是给街上来往的人看的,更是给清秋的母亲和舅舅看的。他们的审美观念和年轻人不同,大过节的讨长辈喜欢自然而然,何苦要只争朝夕,惹得大家不高兴呢。韩妈我给你说,大一些的要粘在门外,对了,这个贴在左手边。”白绍仪上前拿走欧阳手上的对联指点着韩妈贴上。韩妈看着情势不对,嘀咕着:“还是白先生说的对,早上我们姑娘说要写对联,舅老爷可是啰嗦了半天。他非说姑娘写的不好,大过年要欢喜好意头的。姑娘写出来,舅老爷才相信了。他还夸奖我们姑娘的字长进了。”韩妈搞不清到底为什么两位先生不对付了,嘀咕着说出自己的疑惑。在她看来清秋是最好,她写的对联意思最好,字也最好。欧阳于坚没想到被白绍仪不动声色的堵回去,脸上一阵难看,他盯着清秋,谁知清秋也不看他,反而是指点着韩妈把各式各样的对联福字都贴上。白绍仪则是背着手站在清秋身边,不是和韩妈讲话就是帮着她递东西。白绍仪看着韩妈拿着写着抬头见喜的条幅要贴在宋润卿屋子的门框上,白绍仪对着韩妈说:“你这个不如贴在你们太太的门上,你们舅老爷的门上应贴上连升三级才更合适。”说着白绍仪就要从一堆条幅里面找出来,清秋忍不住笑着说:“别找了,我根本没写。也怪我竟然给忘记了。以前也没见舅舅写过这个,想来时他自己不好意思,难怪今天早上我写对联,他磨磨蹭蹭的不肯出门,似乎有话说的样子。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红纸,赶着给他写上。”宋润卿这个人有点才学,可惜运气不好,也不会投机钻营,一辈子只混了个小小的职员。每年过年佛前上供,他都是要在心里默念几声佛祖保佑,叫他升职呢。韩妈砸吧下嘴:“姑娘别找了,对门张家过来问有没有红纸,我把剩下的全给他们家了。”清秋很无奈的说:“你真是没算计,固然几张红纸不算什么。可是年礼上的红纸和红包没有着落,如今也不知道文具店关门没有。”难怪荣国府的库房很大,年底下店铺都要关门休息,因此年前所有的人都很忙,她们需要储存这些天的粮食蔬菜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看着不少的店铺都关门放假了,清秋不知道还有没有文具店还开着门。“不用担心,我哪里不少的红色的洒金笺,拿来给你就成了。”白绍仪立刻为清秋排忧解难,转身拔腿就要回去拿红纸来,清秋忍不住叫住了白绍仪:“你还是把大衣穿上,仔细冻着了。其实也不用很着急,横竖你明天是要来借东西的。到时候想着一起拿来就成了。”清秋明显的带着挪揄的语气惹得白绍仪一笑。欧阳于坚看着清秋和白绍仪站在院子里面腊梅树下,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局外人,什么时候清秋和白绍仪这样熟悉了。欧阳于坚觉得心里被堵上快大石头,一看着什么都不舒服,对了白绍仪有体面的职位,家庭更是显赫,白家和金家是亲戚,按着血缘算起来,这个人还是他的表哥呢。任何人看来都是白绍仪比自己强的多。清秋也是真么想的吧,本以为她超凡脱俗的人,谁知清秋空长着世外仙姝外表,心里和别的女人一样,更看重,金钱权势。白绍仪一边和清秋说话,一边悄悄的观察着讨厌的欧阳于坚,看着欧阳于坚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终于和他身上黑色的中山装融城一体,白绍仪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悦和兴奋。哼,这个欧阳于坚思想激进也就罢了,最讨厌的是他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永远正确,其实说白了就是极度的自卑导致极度的自信,自信的都有点狂妄了。他从来不肯看清事实真相,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轻易草率的下定结论,还不容许别人有任何反对意见。其实清秋是不会在乎什么外在的条件,只是欧阳于坚的性格实在和清秋不合拍。看着欧阳于坚的表情,没准他这会在心里不定是怎么认为自己是如何倚仗权势和金钱骗取了清秋的感情,甚至迁怒清秋看上了自己的家世。不过白绍仪可不会费心矫正欧阳于坚偏见,他不动声色更靠近清秋,问这清秋过年的习俗,把一边欧阳气的三尸神暴跳,恨不得直接上去给他一拳才解恨呢。等着清秋从白绍仪十万个过年为什么中醒悟过来,赫然发现欧阳于坚早就不见了,清秋有些埋怨对着韩妈说:“韩妈你越来越糊涂了,欧阳先生来了你也该先请他进来,给客人倒茶啊。欧阳先生走了还没进屋坐一会呢,对联什么的等着闲了再贴也没什么,你真是!”清秋似乎在埋怨韩妈更像是在埋怨自己的疏忽。清秋的手被人忽然抓住轻捻一下,白绍仪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的耳边,暖暖的气息扑打在清秋的脸和耳朵上:“他要是还能留下来坐着喝茶寒暄才是奇怪呢。你还能看不清楚欧阳于坚的心思,你是存心叫我胃里反酸是不是。”“白先生不舒服了?胃里反酸这个好办,我去给你那个馒头在炉子上烤的焦黄喷香,你把它吃了就好了。明天太太请你吃饭,我要和太太说一声,拌凉菜的时候就不要放醋了。”韩妈神来一笔,把清秋和白绍仪闹的哭笑不得,清秋跺着脚对着韩妈啐一声:“韩妈,你还是去厨房看看,今天晚上的粥熬好没有。”这个春节冷家过得很不错,冷太太大病初愈,可是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脸色看着明显好了不少,宋润卿也不整天在家唉声叹气,感慨自己怀才不遇,反而是有事没事的拿着张报纸,哼着京剧,整个人逍遥的享受着假期的悠闲,对着清秋更是赞不绝口,一个劲的说:“我还是有点福气的,有秋儿这个外甥女比我升官还要好呢。我现在是局里面最有面子的人,连着署长进我都要的给三分面子的。”等着清秋疑惑的看他,宋润卿眼神闪烁着解释:“就连着署长的女儿也没考上大学,我的外甥女是大学生了。他们都佩服我!”冷太太不以为然的一笑,她看看女儿,也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清秋没时间也没心情慢慢体味宋润卿话背后的意思,她要赶在春节之前把这副牡丹图绣好。按着老规矩初一到初五是不能动针线的,她的绣品比一般绣娘多了灵气和韵味,绣庄的老板肯多出钱收购。三十的下午清秋正在绣架前做收尾工作,一阵脚步声,她抬头看去正见白绍仪急匆匆的进来。快过年了,白家的事情不少,白绍仪总是要货架帮着母亲cao持过年的事务,他这几天都没在这边,少了白绍仪的拜访,清秋竟然觉得有点冷清了。“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晚上便是除夕,白绍仪家里肯定是忙得很,他怎么着急忙慌的来了?白家什么没有,他不会穿过半个北京城又来冷家借东西了?“我,你这个绣好了,你把这个收好了,初三的时候我mama要来看你们。她肯定会给你压岁钱和礼物的,你正好拿着它还礼。可不能再把它送给绣庄了,绣庄老板那里我去交涉,违约金什么的我来出。”白绍仪看样子赶的很急,气喘吁吁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通话。见清秋还有点懵懂,白绍仪接着解释着:“我mama预备了她母亲传给她的镯子给你做压岁钱呢,她什么意思你该明白了。我想你也许是还没拿定主意,可是她给你的礼物你也不好拒绝。我回去在她耳边敲敲边鼓,叫她先缓缓,反正她很喜欢你,不给你祖传的镯子,也是别的好东西。你不如把这个送给她,价值相抵,谁也没占谁的便宜的,省的以后有什么不满意,论起来你也不会理亏,更不会被人拿着金钱上说事。”清秋那里不明白白绍仪的意思,心里顿时一热,冷家和白家家世悬殊,她最担心的便是别人说冷家是看上富贵才攀附的。白绍仪本可以不来说的,到时候她接了白夫人的东西,就等于自家不明不白的接了男方的定礼,以后即便是嫁给白绍仪,也要低人一头。谁知白绍仪却能想着自己,时时护着自己,清秋心里一暖,轻声的说:“你只是不想我处在弱势,任人摆布,还是你心里不想的和长辈们想的不一样?”白绍仪听了清秋的话顿时愣在当地,各式各样的表情在他脸上轮转一圈,最后定格在惊喜上,白绍仪激动地眼珠子都比灯泡亮了,他呆了片刻,一下子扑上去握着清秋的手:“我怎么会不想娶你,只是我担心你嫌弃我!”没等着清秋回应,嘴唇上一热,白绍仪的脸在清秋眼前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