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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在风吹下晃动,不知名的鸟扑棱翅膀飞起来,向着无人的天际飞远。蒲郁在下船的人群里有些显眼。她戴一顶窄而扁的蓝色呢帽,烫鬈的短发衬小巧的脸,着水蓝色垂坠式洋裙,搭皮草领肩,露出脖颈肌肤与一条项链。细碎钻石链条,细碎钻石镶吊坠,一颗比鸽子蛋还大些的蓝宝石。蒲郁实际的身家加起来恐怕还比不上这条项链的零头。总局不会给这样的装配,是二哥给的。从香港登船的时候,一位老先生塞给了蒲郁一个丝绒盒子。盒子底下有张笺文:“小郁爱鉴珍贵之物借予你,务必如期归还。”没有落款,亦不是二哥的笔迹。看似公事公办的口吻,抬头却是“爱鉴”。蒲郁上次看到这两个字是在冯四小姐给师哥的信件里。恋人之鱼雁往来才会写“爱鉴”。笺文烧掉了,项链戴在身上,似平安符。不少打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大约想知道是什么来头。比蓝宝石项链还要浮夸,她踏上石子路,刚伸了个懒腰,便颐气指使地向脚夫道:“磨蹭什么呀!就这几个箱子,还不快些搬过来!”两位脚夫挑着几担沉甸甸皮箱,咬牙小跑过来。也不见怨懑,反而赔罪道:“大小姐,这可不是几个箱子,实在和讲好的不一样……”蒲郁轻哼一声,“大不了加钱嚒,事情办妥了自会给你们的。”便接着往马路上走,旁的人还在打量,却见一辆福特汽车开过来,在扬起的尘气中刹住了。穿军装的青年下车来,向蒲郁颔首,恭敬道:“蒲小姐,我是傅处长的副官小冯,傅处长派我来接您。”和事先得知的接头方式不一样,怎么半路杀出来个副官?蒲郁顿了顿,仍拿出贵千金的派头上下瞧对方,“他人呢?怎么不亲自来接我?”“傅处长有公务在身,让我先送您去国民饭店。”蒲郁不晓得说什么了,只得生硬地试探暗语,“你晓得我的规矩吗?次等的那是都不行的。”冯副官道:“傅处长吩咐过,蒲小姐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照办,一切要最好的。”没有对上暗语。可眼下情形容容不得蒲郁回绝,只得跟这位副官走。天津开埠最早,多国侵占租界,就以最繁华的商业街来说,横贯日、法、英租界。汽车前往饭店的途中,好似掠过不同国度。尤其在锦州道以北,日本气息浓郁,西洋建筑上也挂着能看懂但读不出的日本汉字。跨锦州道进入法租界,街上也有三三两两穿和服的人。即便在上海,日本人大量聚集的虹口,蒲郁也未见过这般状况,顿生难言之感。官家的车在路旁停泊,冯副官请蒲郁下车,招呼门童来搬箱子。蒲郁表面还是作傲然的模样,扫过周围的人,揣测状况。将蒲郁送至套房,冯副官借房间里的电话作报告。蒲郁嘀嘀咕咕地称不满意,绕到冯副官身后,道:“你们傅处长是吗?把电话给我,我要和他说话!”却见冯副官挂断电话,回道:“傅处长请蒲小姐稍作休息,一会儿再由我送您去晚宴。”“晚宴?什么晚宴啦,人也见不着,就对我支使来支使去的。”蒲郁不满道。冯副官浅浅一笑,“小田切先生的私人晚宴,听闻蒲小姐来,特意邀您参加。”蒲郁咕哝两句,蹙眉道:“好啦好啦,我去就是!”待冯副官离开房间,蒲郁拿起电话听筒拨打客房服务,一边提出苛刻的要求,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把玩旁边的台灯。只见台灯下连着铁线窃听装置。不论是打电话还是房间里活动的声音,皆分毫不落地传入窃听者的耳朵里。种种迹象表明,潜伏的同事面临险境,而蒲郁作为对方的“未婚妻”,还未露面便被怀疑了。日本人不想让蒲郁与任何人接触,要直接见她,或者他们。由于保密工作,总局只给了蒲郁一个身份,并没有透露具体任务与其他情报。“傅处长”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怎么定亲、相识,却至今也没有成婚的,得是接上线才能知晓的。要蒲郁扮演一个骄矜的大小姐已不容易,这下还面临不可能完成的挑战。与“傅处长”不要说在细节问题上说辞一致,见面的第一眼就可能会暴露。但——赴死,也是一个战士的使命。蒲郁握住了蓝宝石挂坠。第四十八章入夜,歌女仿若含细砂粒的嗓音唱醉了一座城。金缕衣,霓虹妆,谁不讲这儿是天上人间。蒲郁也讲,尽管下一瞬便看见衣衫褴褛的孩童被恶人拖进昏暗小巷。视线掠过去,脸上无波澜,恰似“何不食rou糜”的角色。蒲家断然没出过这样一位大小姐,蒲郁违背了师门,现在还要毁了家族清誉。路愈走愈远了,再不能回头。汽车在日本式的茶屋旁停泊,蒲郁下了车,跟着冯副官掀开门帘走进去。堂前小院素雅,几簇修剪成的球状的灌木点缀,斜方栽种一颗蜿蜒盘曲的古松。绕石板路往里走,穿过一堵矮墙,景致一下子变得开阔。仿佛来到与世隔绝的山野,细看却是精心打理出的庭院,小桥流水,花草环绕,一座日式楼阁亭亭而立。冯副官率先走向楼阁,在廊下脱了鞋,转身道:“蒲小姐请。”蒲郁脱鞋而上,刚到回廊转角,便见一位着素色和服的妇人迎上来,躬身问候。冯副官讲日语,接着向蒲郁介绍,“这是茶屋的老板娘。”老板娘对蒲郁露出浅笑,比手势道:“这边请。”蒲郁跟上去,回头看冯副官还站在原处,似乎他的任务到此为止了。环绕建筑的回廊与室内的一道道障子门令空间变得错综复杂,老板娘引蒲郁从狭窄的楼梯上二楼,走到最深处。往来不见人影,只听得三味线的弹奏与古怪的日语唱腔。蒲郁不晓得这是茶屋,更不晓得茶屋是什么地方。当老板娘跪坐在地,拉开房间的障子门时,蒲郁先是看见了侍酒说笑的女人们。脸抹得雪白,唇又是绯红的,梳着各式的饱满的发髻,着颜色纹样不同的和服,就像画儿里的人。蒲郁没时间困惑,在场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其中坐在边上的男人起身,招手道:“怀英,快过来。”蒲郁闻声看去,短暂一顿,不悦道:“当真是做了处长,架子可真大,说好接风却教我好等,还让人把我领来这种场子!”傅淮铮无奈地笑笑,俯身向上座的男人用日语解释。不过男人右侧的翻译官早一字不落地将蒲郁的话说给他听了。男人瞧着蒲郁道:“蒲小姐来了?是我让人这么做的,若要埋怨的话埋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