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留下
暖色的光透过窗棂投射到室内,扰乱跳跃的尘埃,铺就了一片阴影。 坐在榻上的青年裸着上身,而跪坐于他身后的姑娘只是垂着眸做着手上的包扎,她一半侧脸蒙着光,半昏半暗的光晕中竟也看不出神色, 只片刻后,细白的指尖将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一身青衣的姑娘才缓缓叹了口气,她提着裙子从榻上走下来,说话的语气很是有些无奈, “五皇子,这里不是京都,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该知道。” “我与你,只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 话落,她转身就是朝着屋外走去,踏出门栏的那一步,她只走了一半,“我现在已经不是姜旎了。” 说完,人就继续到院子里去整理那些铺晒的草药,房门大开着,只剩赵明夷一人盯着门口的地方,楞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荻是半年前来到合水镇的,北方战事纷扰,百姓纷纷南迁, 合水镇位处于南方一座小城外,小镇略显古朴,面积并不大,人口也稀少,许多正值壮年的青年都外出务工,留下来的多是一些老人妇女带着孩子,日子不算宽裕,但也安稳。 这里的生活是姜荻从未感受过的,不似京都纷扰,纸醉金迷诡谲人心叫人惶惶不安,也不似战场凶险,硝烟屡屡号角阵阵使人不得安眠。平凡二字,有人弃之如履,亦有人梦寐以求。 而合水县像她这样年轻的姑娘本就不多,能看病的大夫更是凤毛菱角,多是些开着药铺的半吊子,于是不过几日,镇上人便都知道镇上来了个年轻的医女。 这半年以来,她没事就同镇子里的姑娘采采茶,平日里,也就是给老人看看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她适应的很快,而时间比她想的过得更快,京都的那些事渐渐淡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直至见到赵明夷。 他伤得很重,短期内无法剧烈运动,若是处理不当,一个不好失血过多死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事有些复杂,先不说他是当今五皇子,就说她作为一名医者,也不能眼睁睁地见着他死在她面前,况且,赵明夷还帮过她····· 虽然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姜荻有些纠结,皇族之人留在这里,会引来太大的麻烦,她不想扰乱这个小镇的宁静,乱世之中,有一处安宁之地实在太不容易。 赵明夷靠在门扉上也不知道观察了她多久,这人久经朝堂后宫,一眼便看出她在犹豫,“你无须纠结,我明日便会离去。” 姜荻这才发现他已穿好衣衫出来,青年斜靠在门扉上,俊秀的面容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声音也透着虚弱之色,看到他的第一眼,姜荻便皱起眉头,厉声道:“谁让你乱动的!你身上的伤多重自己不清楚吗?” 说完,便面色不虞地又将他带回了内室。 赵明夷还是坐在榻上,但这次姜荻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角度看他,眼睛黑的透亮,睫毛也长,认真盯着人的时候实在叫人心里发慌,她不太自在地挪开视线,语气却装作无事发生, “你的伤太重,短期内只能留在这里修养了。” 似是青年面上出现的笑意太过刺眼,她又咬牙很快地补上一句, “但我话先说好,虽然我不想知道缘由,但五皇子最好把事情都处理好,你现在的身体,经不住第二次这样的重伤,五皇子的命这样珍贵,还是仔细点的好。” 而赵明夷属实是长了张好皮囊,苍白着脸仰着头冲人笑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恨心不下来,又有谁说不能用楚楚可怜来形容男人呢, 这样想着,姜荻胡乱揉了一下自己垂下的发带。 要收留一个人并不容易,更何况那人是一名皇子,虽然赵明夷是她见过皇子中脾气最好的,几乎没有什么皇子脾气,但姜荻收拾客房的时候,还是不遗余力地去想还差些什么。 临时客房是由药房改出来的,平日里也有洒扫,收拾起来并不复杂,去镇里的木匠铺子里买了一些家具,请了人帮忙搬过来就也差不多了,那帮忙的是铺子里的学徒,平日里跌打损伤也是请姜荻帮忙诊断的,因此说起话来也算熟络, 只着短打的青年肤色黝黑,笑起来的模样十分憨厚朴实,他跟着姜荻将东西抬进院子,见着里间居然坐着一个男人,干活的手一愣,镇里人都知道姜荻是未婚,那这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男人是······· 再看这坐在竹椅上的男人,模样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肤色黝黑的青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又看了看那人身上光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锦绣绸缎,心里也有了些猜想, 镇里的人也不是没有猜测,姜荻来的突然,她这般的模样气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闺阁小姐,许多人都说她是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偷跑出来的,有人猜是逃婚,也有人猜是家道中落,总而言之版本多的像是在写话本子。 心肠耿直的青年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婆婆婶婶说的话本子里的那些桥段,即使目不斜视,但那些联想还是忍不住自己从脑子里往外蹦·······难道,这就是姜姑娘逃婚的夫婿? 憨厚的青年心觉自己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身躯一震,手上干活的速度也快上许多,不多时,便安装好了所有的家具,正色道, “姜姑娘,我先走了。” 话落,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直直将姜荻感谢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姜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