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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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大理寺公廨内,一众还余留的公职人员见了钟离犹如久旱逢甘霖,大难逢救星。纷纷点头哈腰的围了上来。达达利亚此时此刻作为钟离的私人护卫以及随公家眷,虽然也一改平日里江湖劲装的扮相,到底还是穿了件颇为风尚的翻领武装袍子。他见大理寺众人如此热情,挑了挑好看的眉,手持配刀上前一步伸手挡在了钟离面前。 众人见状纷纷有些诧异。这时钟离拍了拍达达利亚的肩膀让他退后。 “诸位不必多礼。现下大理寺人手不足,在下任职只为探破血案平息舆论,到底以案情为最优先。此次若是能将京中频发的血案探破抓住凶犯,万国宴后户部自会提拔比之在下更为合适的正卿与少卿任职大理寺。” 说罢,他介绍了身后的达达利亚:“这是内子,虽然携家眷来公廨理事有些不妥,可内子多年来一直作为在下的文书主簿以及私人护卫,行事颇为可靠。还请大理寺诸位同僚能够理解一二。”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惊。一来是钟离的态度与架势颇有几分气势,倒不像一般在野之人秉性怪异亦或者圆滑求全。他说话时眉宇间尽是严肃与公事公办之气,但却不凶悍,反而他说话时的语速与语调随和矜持,颇有几分高门贵族光风霁月之势。 而当钟离介绍身旁的武人乃是他的夫人时,众人就更为震惊了。长安一直以来民风开放,可对于已婚坤泽而言,大多无论男女都会身穿襦裙以示嫁人成亲。身穿劲装手持武器且还是外国人的已婚坤泽就更为少见了。 这新正卿方一上任就特立独行,倒是给了大理寺一个十足的下马威。下头那些人一时间不敢言语,达达利亚收回了持刀的手退到钟离身侧,只待他和同僚打过招呼后,二人便一头钻进了正卿一人使用的理事书房。 …… 长安天气干燥,此刻夏季的暑热过了,来长安的途中听闻今年入夏就有多地干旱,所以此刻已经筹备起各地上交粮产储备的总和。 有一说是观测天象预测今年冬日会格外冷,所以需要提前为贫困地区的过冬做准备。 一阵风吹过,达达利亚觉得仅仅只是夏末便已经有些秋日的凉气了,今日穿的衣袍是薄软的面料。他会在衣袍下面穿件钩织细密的软甲,但钟离一向没有这个习惯,怕他着凉得风寒,赶紧把窗户关了去。又提着水壶打水烧水,独留钟离一人在屋内翻阅仵作验尸手记。 大理寺是个清贫的单位,虽说是这京中管事最多涉及领域最多的处所,但却并不是最肥的差事。方才那间正卿书房便有一股木家具陈年腐朽的气味,屋里灰尘也多,想必公廨内负责洒扫的人也少。拎着手中破旧的铜水壶找了口井,刚打上来水想把水壶洗洗干净,却见朴素粗陋的后院有一老仆佝偻着后背正缓慢扫着叶子。达达利亚眯着眼瞧这老人许久也没多想,洗了壶又重新打满一壶水刚想转身走,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继而望向那老仆。 钟离翻阅了卷宗感到此案虽说破朔迷离,但从仵作验尸手记来看,却好似有一隐隐的线索在他的思绪中逐渐清明。正待他想拿起笔在纸上做些小记时,却见达达利亚推开木门进屋,身后还跟着个步履缓慢身穿粗布麻衣的老者。 “老人家,您别怕,来坐吧?”达达利亚说着,书案前的客桌旁办了椅子。那老仆干瘦,一看就是多年的奴仆,此刻被这般对待一下子受宠若惊,忙伸手推拒。钟离没有对达达利亚带个人来的行为感到意外,只是指了指问:“这位是……?” “方才你我进书房,却并无一人前来汇报案件事务。打水的时候我又在这大理寺内随意逛了逛,发现到处都有落灰脏污,想必这大理寺内人员懈怠不说,就连朝廷发配各处公廨的下仆也颇怠慢。” 接着达达利亚指了指身边的老人:“这位老人家是我在后院打水的时候遇见的,老人家一人算是我逛了这一圈见到的唯一仆人,夫君……你不觉得奇怪吗?” 钟离闻言意识到却是如此。他是极聪明的人,但在很多细处达达利亚却比他敏感。点点头坐在了老者面前,问:“老人家,本官乃新任大理寺正卿,由陛下指派,摄政王亲自提拔。接下来本官询问你的话,你可要据实相报。” 老者赶忙称是。 “你且告诉本官,你姓甚名谁,在寺内做了多久的仆人?” “老奴名陆太,早先是宫内司工局搬货的伙计,二十年前被分配来大理寺公廨,做一些洒扫管理的琐事。后来刘仵作提拔了老奴,帮着抬尸体打扫验尸所,还有就是记录些验尸笔记。” “你识字?这些笔记都是你写的?” “给宫里各司做事,不能不会写,这笔记大多都是老奴写的,有些刘仵作会改一改,但所有的笔记都在这了。” 钟离闻言,随手翻了翻时他确实发现验尸笔记的墨色似乎出自两人之手,他本以为是这大理寺内有两个仵作,原来一个是这老仆写的。 “那刘仵作何在?可有被之前的血案牵连?” “回大人……刘仵作在前任正卿与少卿被害时正好就在一旁,身受重伤治了四五天,后来人还是没了。” “尸首何在?” “……被,被仵作家人火葬……了。” 钟离一听便火大,手重重拍在了客桌上:“大胆!仵作尸首兴许是破案关键所在,到底是谁做主将尸首放归家人的!” 他说话的声调本就比较低沉,若是好言好语倒也还算温和,一旦有些怒意就足够吓人,那老仆怕的随即双肩一抖,叽里咕噜的就从椅子上滑在地上跪下磕头求饶。 “大,大人息怒……老奴当时也阻拦了。想着那会儿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新任正卿已经在赴任的路上,结果谁知这件事被事前寺内主事的左丞知晓,痛斥老奴。那刘仵作乃是河西少数部族出身,族内传统便是火葬……” 钟离闻言,给达达利亚使了个眼色,后者领会过后直接抱着刀离开屋子。没过多久就单手拎着一肥头大耳男子的耳朵直接【扔】进了书房内,因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人围在正卿书房外围观,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大理寺左丞许志安,六品下,五年前赴任主簿,去年才被提拔了六品左丞。 许志安被达达利亚这么暴力扔进屋子后原本还大怒的想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打人,后者却直接一脚踹倒。达达利亚将手中的横刀放在书案边上,撸了把袖子指着面前苟且匍匐蠢笨如猪的许志安挑衅笑道:“就你还想打我?恐怕你一根手指头还没碰到老子就先被老子的拳头砸成rou泥了吧!” 他话说的并没有那么礼貌,如此言出粗鄙,让外头围着的大理寺公职人员们窃窃私语内心也颇有几分害怕。谁会知晓新上任的这位正卿,毫无背景被直接提拔不说,还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如此来公廨上任没一刻钟,就先将寺内左丞给薅了来受罚! 钟离没有喝止达达利亚的行为,只是走到许志安跟前,他的低眉俯视,好似看着眼前一只小小蚂蚁一般带着几分轻蔑,说:“许左丞,你擅自做主将命案未经验尸的尸首放归其家人,你可知罪?” “谁说没验尸!那会儿寺内并无仵作,便从刑部借了仵作,仵作查验说就是重伤直至失血过多才不治身亡。那刘大乃河西人,他家人催得紧要在十五月圆为刘大火葬,我这才……” “重伤失血过多,可能是因为死者生前曾中毒导致失血过量,也可能是身上有多处伤口导致失血过多。伤口可以是各种凶器——刀枪剑戟、斧钺棍棒……任何都能导致失血过多。若无验尸,怎可知晓是什么武器制造伤口,又是怎样的作案手法?若无验尸,怎可判断行凶之人身份为何?你倒是好口才将一切过错推给刑部……” 钟离这一连串的话说的掷地有声不紧不慢,他态度本就严肃凛冽,这下子兴师问罪,再加上身边有达达利亚这个扛着横刀的武人在,那就更加显得场面犹如判官阎罗殿。钟离说罢,对达达利亚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后对着门口一堆看热闹的喊了一声:“还不快着人去刑部走一遭?把刑部验尸手记带过来?!” 许志安态度本就不服,原本不经过内阁与中书审查,直接任命上任的官员就有斜封官的意思,他们大多是交付了大额银钱才当上的官。这许志安本以为眼前的正卿也是个斜封官,还很是不屑……他也是有靠山的,只是他不知道眼前此人是被皇帝与摄政梁王两人同时提拔,从在野之人直接晋级的朝廷三品大员。 眼下,没有人敢贸然行动,达达利亚见无人应承,还不等钟离开口说话就直接一脚蹬在椅面儿上,拿起横刀用刀柄指着眼前诸人:“还当大唐长安中人有多恪尽职守,没想到在这本该最有法度的大理寺,却人心涣散懦弱如鼠。” 钟离见状,直接坐回了书案后的椅子上,他像是已经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一边翻着大理寺案卷,一边缓缓开口:“那便有劳夫人代替本官走一遭刑部,顺便把这许左丞也带过去,让他好好把自己前些日子【主理】的案子一五一十和刑部汇报汇报。” 达达利亚满意的勾唇一笑:“夫君安心,妾身一定办好!” 这夫唱夫随的一出犹如唱双簧一般,然而下一秒那左丞还想跳起来指责钟离与达达利亚冒犯朝廷命官,紧接着就被人直接用麻绳捆了手脚,拉了根长链子牵在马后一路托着来到了距离大理寺公廨不远处,但却要经过一段街巷的刑部。 这一路上那许左丞先是被迫牵拉着跑,后来跑没劲儿了便只能任由达达利亚的马将他一路拖拽,没死也掉了三层皮。来到刑部后更是被人直接用扔的抛到刑部大牢门口,兴许是大理寺早先发生的事儿已经被好事之人带着消息传来,此刻刑部大牢前,刑部的两个主簿已经准备发难前来闹事的达达利亚了。 …… 然而另一头的大理寺内,一位主簿在人群都散了后悄悄摸进了正卿的书房。他本是一介小小文书,在大理寺内原本就不受重视,出身微寒也没什么升职空间,所以大理寺内他更像个边缘人。但就因是边缘人,很多事倒是看的清醒。 今日见新正卿如此行事剑走偏锋,倒是内心有些后怕。他躬身行礼后自我介绍:“在下名李留,特有事向大人禀报。” 达达利亚走了,钟离就没那么多好脸色和耐心了,他一边找了张纸和对开的沓子,口气颇为不善的说:“有事快说。”而接着那李留却凑到了钟离书案近前,悄声道:“大人。您今日上任第一天就如此得罪了许左丞可不好啊!” “有何不妥?” “那许志安背后可是宫里头的许贵妃!他方才敢在您面前如此大不敬的叫嚣,那都是仗着他许家如今在朝中威势!许贵妃母家家主乃当朝丞相许魏然,其弟许魏轩则是小太子的太子太傅。如今朝中,就连摄政亲王梁王在朝中都弱许家一头。您说您上任第一天就得罪了许家人,这得不偿失……”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还让尊夫人给许志安打了一顿。要我说……您如此行事会被许家上头的怪罪下来!” “本官问你,如今可有国丧?” “大大大……大人您这话可是大不敬!” “可!有!国!丧!”钟离一边执笔在那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但却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的问。 “并……并无。” 接着,钟离则换了个问题:“陛下如今身体有恙,册立梁王为摄政王主理朝政。大事小事都由梁王殿下一人决断。那既然国无大丧,国中又有陛下亲自指派的摄政亲王在,如何就是他许家一方独大?” “大……大人您这话说的,这朝中自有结……” “结党营私乃是为臣者大不敬之所为。即为人臣,首要的便是忠君。何为君?当今天子为君……本官一在野之人尚且明白如此道理,你等科举入仕的官员,怎就开始崇尚朝中拉帮结伙之流?” 李留见自己善意提醒不被人待见,咽了口唾沫自知理亏。不过钟离也瞧出他颇有几番小聪明,便没有得理不饶人。“既然你颇有眼力价,那么在大理寺内想必知道不少事。本官不能容忍为官不正之风,但若你能将功折罪……”说到此,写字的手抬起来用笔头指卷宗示意李留。“……那本官也能饶恕你的怠慢。” 见状,李留只好点头赶忙称是,并将血案原委一一道来。 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八月末的外郊县,离长安距离较远,但因为附近有处山,山上有座皇庄所以这外郊也归长安县管辖。 死者五人,皆丧命在粮仓内,均为庄户农夫。第一发现者是其中一人的女儿,可女娃年幼不明世事,在粮仓内唤醒其父无果,走出粮仓后被老者发现女娃浑身是血,这才真正算是发现了几人死亡。之后便传唤了长安县的几名捕快,长安县的人见兹事体大这才紧急叫大理寺的人前来探案。 李留描述,当时是大理寺少卿带着一队人前去现场勘探。而那一队人对案发现场的描述表现得颇为恐惧,据说那里四处鲜血遍地,凶手行凶手法格外残忍可怖,五个人都是抹了脖子被害,而脖颈血脉割断,鲜血喷溅泼洒,凶手还刻意用木盆接血,将血液撒在粮仓内未清运完的粮食麻袋上;并且其中一人的头颅被砍下,现在都不知踪迹。 李留所述与案件描述和仵作验尸笔记皆无出入。钟离头也不抬的吩咐:“接着呢?”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第一庄案发过了半月后,案发地在与东市隔了一条街的安邑坊内一间老字号染坊。死者四人,乃染坊坊主夫妇,及两个儿子。第一发现者为长子媳妇,因夫君一夜未归,遂次日一早前去寻夫。谁知在染坊后院的几个木桶内发现四名死者。那女子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可在晕倒前因惊叫声过大引起街坊邻居注意,随后引来了许多人前来查看情况,这才有人在惊恐之下报官…… 钟离随口一问:“这次首先上报的还是长安县?” “非也非也,这一次因着东市近,所以是有平民直接来了大理寺报案。” 钟离摆了摆手示意李留接着说。 案发当时的情形也是颇为惨烈——那坊主一家的尸首都被扔在了染布木桶中,且不是全扔进去,而是脑袋上身浸在桶内,腿还挂在桶外。分别是夫妇一桶,二子一桶……当时就连大理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那木桶中被浸慢了血水。仵作验尸结果,二者应是被药熏迷晕,后来以此等姿势挂在桶中再抹了脖子。只是这一次的行凶,其中次子的双腿被人砍去。 “也就是因为这点,前任正卿才认为与第一起案子是同一凶手所为。”李留补充道。 “那第三起呢?” 第三起案子,发生在第二起之后的第四天,死者是在永安坊被发现的,死者身份乃是西市彩香阁妆品铺子的老板,第一发现者是他店里伙计。因一早发现铺门紧锁,前去老板家中寻钥匙……由管家带着进屋时与管家一起发现老板和其妾室与一位婢女三人皆亡命在寝间内。 “现场也是颇为惨烈?” “大人所言极是。当时也是大理寺前去查看的,作案手法倒是和前两桩案子颇为不同,现场似有打斗痕迹,想必死者在死前也是奋力搏斗。屋内虽说被砸了稀烂,三个死者的鲜血也溅撒的到处都是。可奇怪的是家中佣人管家前夜却并未听到什么大动静。” 而这第三起案子,消失的是小妾的一双胳膊。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四起案子了。 也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因为被害人乃是大理寺卿与少卿,两人一个是三品、一个是四品,官高位重。案发地位于大理寺前少卿宅邸,离大理寺公廨骑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那日据说是前任正卿前往少卿宅邸讨论案情相关的事宜,根据下人禀报,二人一直到深夜屋子里还开着灯,就是不听见什么动静。大概二更天的时候下人们见迟迟未叫人打水煮茶,有些担忧便斗胆进了屋内…… “结果就看见二人皆被害?” 李留咽了口唾沫惶恐的点点头,钟离奇怪,追问:“既是深夜遇害,前正卿又与前少卿于住处私下议事,怎么就不幸连累了刘仵作跟着重伤丧命呢?” “这……说来也是事发突然。当时少卿家的下人发现二人被害,就即刻跑来了大理寺报案。那刘仵作因是仵作,到外面买宅子也不被人待见,无人愿意与他成邻居,遂一直住在大理寺公廨内。下人报案的时候刘大人还在书房理事,就跟着当夜值守的公职员一同去了那少卿住处……可,可是……” 钟离不耐烦,口气不善道:“说!” 李留迟疑许久,原来那刘仵作原本是进了宅子,只是做了简单验尸。只是谁曾想遭遇了黑衣人夜袭!当夜已是深夜,大理寺公职人员并不多,而那群黑衣人又身手颇为老辣。许多大理寺的人都折了命去,一片混乱之中,不只是谁的一支暗箭竟然透过细小方格的窗户孔,直直的射向了本欲躲藏的刘仵作。 “这些年,大理寺与刑部都是一同理事的。大理寺内原本的那座监牢早已年久失修,若遇刑案,都是统一收押在刑部大牢内,连刘仵作也是曾经给刑部干事的班头。一夜之间出了这档子事儿刑部便顺理成章的接手了案件的许多事情……直至前些日子于朝中宣布了新任大理寺卿即将赴任。” 钟离听罢所有案情描述,此刻手头那张纸也被他写满了字。稍作晾干将纸张叠起来塞进沓子里在外头封皮上签了名交给李留。嘱咐他:“将此折子递进宫。” “这……不直接交去中书省?” “非也,你且送进宫说是新任大理寺卿的请奏折子,望摄政王殿下速阅。”说罢,也不再理会欲表示疑惑的李留,继续翻阅手中的卷宗。 李留离开后,钟离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 而另一边的刑部大狱,右侍郎瞧着一手牵绳的达达利亚,和被他脚踩着的大理寺左承许志安。不由得一怔,随后摆起为官的架势对着下首的达达利亚颐指气使:“大胆狂徒!竟敢肆意捆绑朝廷命官!来人啊……还不快给我将这犯上作乱分子拿下!” 一旁刑部狱卒本想扛着大棍上前掳了达达利亚,谁知眼前人却大摇大摆的招呼道:“我 看 谁 敢。” 与钟离在一起时间久了,达达利亚也多了些泰然和从容不迫的气韵在。再者他生的很好看,瘦削的小脸上五官深邃立体,与唐人不同的异域风情气质惹眼的很。刑部大狱那么多人围着他,他到还能乐呵呵的像个戏台外的看客。 “我可是有圣命在身的,你们如何能质控我犯上作乱?”说着,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金镶玉的令牌展示给众人。那枚令牌上镌刻了【唐圣】二子,四边还有龙纹……一般来说御赐的令牌都是银制,除非大内侍卫,还得是高阶军等才能用金刻的令牌。 这金镶玉的飞龙唐圣令牌,若非有大功之人断断不会有。 一亮出牌子,面前诸人除了狱卒没什么见识,那些官员倒是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先是神思一滞,后赶忙囫囵的跪倒一片。而见官员们跪了,狱卒们也就稀里哗啦都跪下了。而那被达达利亚牵着,方才还滋儿哇乱叫的大理寺左丞许志安,此时此刻也被这小小的金镶玉令牌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原,原来是上官……恕在下有眼无珠。” “既然你们懂规矩有眼力价。那既我来了,自然并非撒泼闹事,只是来刑部公事公办罢了。”达达利亚见许志安晕了,也没必要像牵狗一样牵着他。随意扔了麻绳,伸手揉了揉方才一直紧握麻绳有点红了的掌心,一副颇为雍容自得的模样——此刻的他不像个江湖武人,却反倒有几份不明原因的贵气。 尚书此刻不在刑部内办事,一应大事儿小事儿皆由侍郎管理。达达利亚既然明说了目的,为了把眼前这尊不速之客给请走,右侍郎干脆就应着人的要求给人请到了办事用的办事厅。把大理寺命案的一应文书,以及仵作验尸笔记;还有刘仵作尸身的验尸手记、案情卷宗都抬到了达达利亚跟前。达达利亚大手一挥,让右侍郎着人把这些文书全部送去大理寺公廨后,便也没发难,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走人前还不忘嘱咐人腾出一间牢房,好生安置没有恪尽职守的大理寺左丞许志安。 —— 这一个上午,发难的发难,闹腾的闹腾,仅仅也只是这一个上午的功夫——新任大理寺卿于公廨内【作威作福】,其夫人痛殴朝廷命官并当街纵马拉扯,有辱朝廷斯文……甚至乱用圣上御赐金镶玉牌作威作福!这些传言在午膳时分,便都尽数传进了宫里。 只是皇宫高墙内,勤政殿的景元在听了彦卿的描述以及看了钟离发给他的那封奏折后,也是知道了事情大概是怎么个原委,他不由得笑出了声。彦卿见状却有些担忧:“此事如今多半已经传去了后宫,殿下是否……?” “哈哈哈,不必不必。本王的这位义兄长惯来如此行事不拘,本来还有些担心他那位异国妻子的事,却不曾想嫂夫人做事也如此无拘无束,果真是才俊夫妻。”景元一边笑的畅快,一边打开彦卿递给他的午膳食盒。他随后见彦卿面色有些忧虑,遂说了几件积年往事,都是些他还当皇子时,在江南视察水利,与钟离相遇一同解决案子的故事。 彦卿把筷子给景元递上,解释道:“微臣自是相信殿下与陛下的英明裁断。只是……方才内宫传来消息,说是贵妃娘娘带着自制的汤药前去太液池的蓬莱洲看望陛下。” 景元讽刺的哼笑:“这宫中倒是耳清目明的,外城大理寺的事儿,午膳点就能传进内宫。” “微臣已经尽力排查,这些日子倒是打发了不少喜欢通风报信的宫人出宫,只是……” “你不必自责。他许家如今在朝中的权势想要手眼通天也属正常。只是本王没想到他许家倒是齐力一心,连庶出外家出身的许志安也要护着。” 与此同时,大明宫内宫太液池的蓬莱洲内,有一身姿婀娜娉婷的女子,她身边跟着个不过两岁的小男孩,那孩子手中拿着鱼食往太液池中撒了几粒,便有胖大的锦鲤前来吃食。 贵妃许氏,经由太后举荐入宫。曾在东宫时期为太子良娣,后来皇帝登基,因无中宫便册封许氏为贵妃,主理后宫诸事。而新帝登基不过半年,贵妃有孕生下了眼前这个唯一的小皇子。 后宫中当然还有其他男女后妃,可许贵妃家大业大,她又有皇子傍身便算是太后与皇上之外最尊贵的人了。她此刻端了汤药双膝跪在波斯丝绸地毯上,一勺一勺尽心尽力的侍奉皇帝服药用餐。只是贵妃榻上的皇帝此刻面色苍白,形容消瘦。虽然晒着太阳人舒坦了不少,却还是格外虚弱。 “陛下,臣妾方才与您所说的,可是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那摄政王好大的官威竟然提拔了这么个人来上任大理寺正卿。臣妾晓得您欲探破血案稳住朝中与民间的苦心,只是这摄政王实在……” 许贵妃若是无事,绝不会在这正午时分顶着大太阳特意跑来蓬莱洲给皇帝吹耳旁风。皇帝身旁的内侍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多言罢了。而那皇帝透过许贵妃望向凉亭不远处喂鱼食的小皇子景夙安,那孩子生的圆头圆脑,胖的跟个小肥球——只是皇室景家人,却从小都是瘦瘦的。 皇帝眼神中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晦暗和愠怒。只是他到底身为帝王,早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伸出手客套的摸了摸许贵妃靠过来的肩膀,三分的亲昵点到为止,他叹了口气:“爱妃cao劳了,如今朝政有贤弟代理,他愿意做什么就做罢。日后安儿还是要托付他来照料,如今若不以雷霆之势平息血案带来的朝野震动和民心浮动,那日后安儿登基,长安便会风雨飘摇……” 许贵妃还欲说什么,这时景夙安扔下鱼食跑到亭子的圆桌上拿了块糕饼。转过头时看了眼倒在卧榻上的父皇,做躬身行礼后拿了糕点塞到嘴里吃的囫囵。 皇室景家的男儿,大多面如冠玉,清冷脱俗。只是景夙安小小年纪却眼窝似有深邃,甚至还生了个鹰钩鼻……皇帝身边的内侍官很有眼力价,见皇帝看着小皇子几眼,便主动上前带着小皇子去桂枝苑里玩耍。这时皇帝找了个话题:“贵妃侍奉朕,协理后宫这些日子费心了。不日万国来朝宴,粟特国进贡了许多宝石,朕瞧着很适合你,便私自着人制成凤穿牡丹的步摇。母后这些年潜心礼佛已经不再贪恋红尘黄白之物,朕便赐予你。” 许贵妃闻言谢恩领赏,在她跪下时,却并没有发现挂在皇帝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带着几分严霜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