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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对了,你在德国的时候不是学的工程学,怎么想起来学痕迹学了。”贺云钦看她一眼,果然她极想了解他的一切,难得她在面前毫不扭捏,便也坦荡道:“工程学学起来枯燥得很,我所选的导师又极严苛,无论如何只同意我提前一年毕业,为了充实腹笥,我早有兼学其他专业的打算,有一回正好我导师的挚友来我们大学讲课,正好是痕迹学方面的专家,这人现场提了三个逻辑学的问题,我都答上来了,课后教授让我导师带我跟他唔面,交谈时我对痕迹学起了兴趣,事后一再跟我导师沟通,终于说服他老人家同意我在不影响读原来学位的前提下攻读痕迹学学位。而在我读到第二年时,王彼得因自行研究侦探学遇到了瓶颈,自掏学费来德国这位痕迹学教授处进行研修,我跟王彼得因此就认识了。”照这么说,贺云钦算是半个科班出身,王彼得则是半路出家,难怪王彼得一遇到棘手问题就会来找贺云钦了。听他闲闲将这些事一一道来,俨然打算将自己过去的生活毫无保留向她展开,红豆只觉得一团暖融融的笑意从胸臆间缓缓升起来,连忙低下头去,搜肠刮肚思索了一番,她的过去,有什么是他想知道而不知道的吗。想来想去,她的生活太单纯了,惟有一个秦学锴勉强算是插曲,然而自从经历上次求婚,她对秦学锴的态度他早已经看得再明白不过了,难怪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她心里微有些委屈,相形之下,她先后已经吃过好几回段明漪的飞醋,明明好奇得不行,但因他向来坦荡,反而叫她问不出口。怪就怪两人正经恋爱都未谈就仓促结了婚,不然彼此间早有了默契,何至于婚后还揣在心里,难得眼下氛围正好,总该开口问一问,免得日后还因为这件事闹别扭。正在腹内组织语言,一行人穿过园子往里头的西洋玻璃花房走去,领头两人,一个略丰腴一个略高秀,正是段明漪和贺兰芝。贺云钦看了看红豆,忽道:“读私立中学的时候,我跟大嫂是同一个年级的同学。”红豆心中一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听贺云钦这语气,竟是主动要说起段明漪的事。她屏住呼吸,慢腾腾地伴他走着。贺云钦道:“她是段家千金,相貌也不错,当时学校里追求者很多。可能我当时年纪小,委实没看出她跟别的女学生有什么不同,自然也无从献殷勤。后来我大哥开始正式追求大嫂,而我到德国念书,再回国时,她已经成我大嫂了。”短短几句,自问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红豆默默听着,他言谈间只表明自己的态度,对其他人既不褒也不贬,俨然有份君子之风,心思敏锐也就算了,难得还这般直白,她心里一下子变得极豁亮,就算她以往有什么猜疑,经他这么一剖白,也都该彻底放下了。她不让他看到她高高翘起的嘴角,转身就往另一边走,故意道:“噫,我还没看过那边的花圃呢。”走了几步,见他仍在原地看她,只得又折回到他身边:“后天你回学校教书么。”“尚有两天假,后天陪你回门,明天我打算去王彼得那里看看,你是在家里等我,还是跟我一道去。”她脸微微一红,软声道:“跟你一道。”贺云钦心中一荡,仰头看了看天,天还是碧汪汪的,越盼着天黑,它越是不黑。红豆不由疑惑抬了抬头:“看什么。”贺云钦面不改色道:“看看明天会不会下雨。”痕迹学连这个也教么。红豆狐疑地想,想起卧室里那些德文笔记,不知是关于痕迹学的,晚上回了卧室,怎么也要磨着贺云钦教教她才好。晚膳后,两人回了卧室,贺云钦一进屋就看腕表,七点了,总算可以洗澡了,好在下午出去转了许久,红豆身上似是出了汗,根本不等他拐弯抹角提醒她,就自顾自取了寝衣,到盥洗室洗澡。等她出来,他背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捧着一本书,都不知看了多久了,眼前的那一页始终未翻过。待她红着脸默默上床躺下,他看她一眼,进浴室脱衬衣的时候,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浴缸上,其实他房间里以前的浴缸只有这一半大小,这阔大型的浴缸还是婚前法兰西洋行经理向管事推销时,管事顺手买的。以前他在欧洲留学时在一些小报上见过夫妻可在浴缸里行事,就不知具体该如何行事,当然,昨天这东西仿佛还遥不可及,这时候好像已经是唾手可得了。就是不知红豆究竟肯不肯配合他。这个澡洗得前所未有的快,出来时,红豆一头乌发顺着光软的寝衣散落在肩背上,在枕上支着下巴,正以极闲适的姿态看他刚才看的那本书,虽然她德文大字不识一个,仍假装看得聚精会神。听到他出来的动静,也不朝他看,珍珠般的耳垂却早已悄悄染红了。第48章贺云钦这边掀被上床,红豆仍旧纹丝不动,若是靠念力便可以学懂德文,光这一份盯紧书页的架势,便足够她达到精通的程度了。眼前的书页忽然一暗,想是他的身影遮挡住了床头银制台灯投过来的光线,她心擂鼓般响个不停,佯装淡然翻过一页。待察觉他靠拢,她胡乱一指书上某个词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贺云钦看了看,道:“dieprabel。”他嗓音比平日暗哑,一个词一个词吐出来,微微震荡周围的空气,暗暗拨动她的心弦。她呼吸一下子变得极困难,怕他看出自己的慌乱,故意抬眼望他:“文怎么说。”光影自头顶洒下来,流金般勾勒出她画般浓丽的五官,他目光在她脸上极慢地摸索,顿了一会方道:“‘序言’。”她望着他,他的眸子让她想起夜里蕴藏了无数巨浪的黑茫茫海面,不动声色便牵绊住她的视线。直到他呼吸已经近在耳畔,她这才急忙低下眉,指了指另一个词:“那这个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