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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晚饭吃完,他们就把李承平送回学校上晚自习,燕小乙也跟着下车直言体大就在步行距离不必相送径自离开了,想必是不想再掺和李氏的烂摊子。

    车内的气氛顿时从有说有笑降回了冰点。

    所有人都似乎有话要说,但是都不太适合当着其他人的面说。李承泽作为暴风的中心却不甚在意,因为他又靠着窗户睡着了,他太累了,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范闲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言冰云给他发的邮件——“鉴定结果”,鉴定是余庆下属的机构做的,言冰云亲自带着样本过去插队,第一时间出结果就给范闲发过来了。

    亲缘鉴定结果显示,他和李承泽确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范闲回头看了一眼正簇着眉头睡的并不舒服的李承泽,又看向前座戴上眼镜拿出平板办公的李承乾和正在玩儿手机游戏的李弘成,他突然很想问问这两位:和自己的亲兄弟luanlun是种怎样的体验?有没有什么新手攻略。

    不过范闲心头的疑惑更多了,叶轻眉当年在李宅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上门告诉李氏掌门人他有了新的私生子?那她又为什么当日在没有见到李总裁的情况下急匆匆带着年仅两岁的李承泽离开呢?

    李氏的家主把这群小辈叫回来,说是因为要立遗嘱,却至今吊着众人的胃口,闭口不谈立遗嘱的事情,还要求李承泽回到李氏工作,对李承乾也多番敲打。没人知道这位掌门人究竟是真的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所以决定聚集家中小辈处理身后事。还是以此为由,重新洗牌李氏未来接班人的格局?似乎每个人都身在局中,却又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甚明晰。

    晚上的李宅,黑沉静谧,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儿要忙。

    李承泽一个人在自己的老房间里。他坐在休息用的长凳上,盯着墙上一幅山水出神,这里原本应该是他的床头。他还记得这幅山水,是他高二那一年,父亲在拍卖会上高价拍得的,拍回来后高兴的李总裁办了一场酒宴,邀请好友来赏画。

    在他的父亲和许多所谓文化界名人推杯换盏之际,李承泽正带着谢必安和李承乾在庆大附中边上唯一一家蛋糕店不期而遇。

    蛋糕店很小,李承乾提了一个最小尺寸的蛋糕,看到李承泽来赶紧藏到身后。

    李承泽看见李承乾躲躲闪闪不禁挑眉:“小女友过生日?”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吃了么?!”李承乾反驳道。

    李承泽翻了个白眼,拉着谢必安在橱窗前点了几个个头小的蛋糕,再买了根小蜡烛。他们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所以李承泽就在蛋糕店的座椅上把几块儿小蛋糕拼起来,高中男生许多都已经是抽烟的老手,只是一般在学校很少有人明目张胆的掏出烟和打火机。

    李承泽看了李承乾一眼,李承乾泄气似的,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递给李承泽,“直接给你没收了,你才多大啊就抽烟,会长不高的!”李承泽点燃蜡烛就把打火机揣回口袋,“还有下次你别在实验楼那个天台抽了,学生会后面要把那片作为巡查重点。”

    “知道了,你赶紧吹你的蜡烛!老那么多话。”李承乾摸了摸鼻子。

    “好心好意提醒你,作为你哥,你要是被全校通报批评了我不是也脸上无光啊?”

    “二少爷,蜡烛快烧没了。”谢必安出声提醒,李承泽才“诶诶”应声,双手合十许了个愿,也没唱生日歌就吹熄蜡烛匆匆赶回学校上晚自习。

    李承泽的十六岁生日,没有鲜花,没有礼物,只有几块儿两口就吃完的蛋糕,和数不清的试卷。

    而隔壁班的李承乾提着蛋糕回教室,那块8寸的慕斯很快被同班同学一哄而上瓜分一空。

    李承泽想起当时李承乾别别扭扭提着蛋糕的表情就好笑,所以他就笑了。

    “笑什么呢?”

    李承泽忽然笑不出来了,他转身低下头:“没笑什么。”

    “你知道我让你回来的意思吧。”

    他的父亲站在他身后,和他一块儿望向墙上那幅山水,画家的笔触灵动飘逸,潇洒大气,但他与他父亲之间的氛围却从来没有如此恬淡肆意过。

    “叶氏近日择婿,弘成已有婚配,大哥在部队是军婚叶氏不会答应,小弟尚幼亦不合适,只剩下承乾与我,承乾你自是舍不得的。”李承泽把玩手中捏着的手串,这串小叶紫檀他盘了有一阵了,原本是前两年买给别人的,最终却没能送出手。

    “既然你这么清楚,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等李承泽转头,他的父亲已经顺着楼梯消失了。

    李承泽仍然坐在原地,盯着那幅画。

    李承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在他旁边坐下。

    “你还记得这画么?”李承泽抬起下巴指了指墙上那幅山水。

    “我倒是记得原来这儿放着你那张特别浮夸的双人床。”李承乾鼻子上还架着他看文件时候那幅眼镜。

    “你那蛋糕后来吃了么?”李承泽偏过头看李承乾无瑕到无趣的英俊侧脸。

    “没吃,给别人了。”

    “你这不是记着么?”李承泽嗤笑道,“你为什么没把蛋糕给我,害得我浪费钱。”

    “……你又不是没有零花钱。”李承乾尴尬地扶了扶并没有滑下鼻梁的眼镜。

    “李承乾,到底是你爱演还是我爱演?”李承泽回过头继续看向那幅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没有一句实话?”

    李承乾沉默了片刻,李承泽以为李承乾一辈子都不打算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你打算回来接受和叶氏的联姻?”李承乾反问他。

    “我不愿意又能如何?”李承泽双手向后撑在椅子的边缘,上身仰起伸展僵硬的腰椎,“他能让我评不上职称,当然也能让我在庆大干不下去,我除了乖乖听他的话能怎么办呢……”

    李承乾再次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格外得久,久到李承泽甚至在天花板上发现了自己幼时留下的墨印。

    “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这你不需要知道。”

    “你不要干傻事,”李承泽转头看向李承乾刘海下沉静的眉眼,“再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承乾轻轻握住李承泽放在二人中间的手,李承泽觉得今天自己似乎总被别人握住手,明明平日里这些男人只想着自己在床上的模样,却很少有人愿意真正牵他的手。

    然后是很轻,像羽毛拂过嘴唇的啄吻。

    李承乾从没这样亲吻过自己,李承泽想,他们开始的浓烈而情不自禁,之后的过程也从来只有情欲纠缠,暴烈而粗鲁。

    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男人的弟弟,摘下李承泽的黑框眼镜放在椅子上,他轻轻撩开李承泽额前的刘海,小心翼翼地亲过额头,眉心,鼻尖和下巴,最后又回到嘴唇。

    他停在李承泽的薄唇前不愿再上前,缓慢灼热的吐息交织缠绕在二人之间,最后李承泽微微张开嘴,李承乾才征得同意般亲上来。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李承泽闭上眼睛,享受这个压抑克制的吻。

    李承乾松开他的手,慌忙站起身咳嗽两声:“总之,我会想办法的。”

    他匆匆离开,李承泽并没有回头看消失的背影,只是小声提醒道:“万事小心。”

    李承乾从展厅出来刚好错过前脚踏进李云睿房门的范闲。

    范闲不知道这个在李承泽故事里形象极差的姑姑找自己有何贵干,他推门进去,李云睿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喝茶,那位红遍大江南北众星捧月的影后此时孤身在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色中却显得格外寂寥。

    他走到阳台上,在她对面的摇椅里坐下。

    李云睿为他倒了杯茶,又躺会椅子里:“你来了。”

    范闲端起茶杯轻嗅,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啊……您有何贵干?”

    李云睿没有瞧他自顾自在摇椅里前后晃动悠然自得:“你与她生得不像,性子倒是挺像。”

    “他是?”

    “你长得倒与我那兄长有几分相似,想来他应该也在怀疑了。”

    “晚辈不知您在说什么。”范闲喝光茶水把杯子放回原处。

    “你不是想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么?”李云睿又为二人斟了一杯茶,“不然你接近老二做甚,真喜欢上他了?”

    “……我对二公子并无……”

    “喜欢便喜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承乾也喜欢,我不是也没说什么?”李云睿轻吹微烫的茶水。

    那您棒打鸳鸯拆散他和燕小乙还是为了李承乾不成?范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与二公子一见如故。”范闲谦虚道。

    李云睿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出声,在四下寂静里突兀地让范闲心头发毛。

    李云睿见范闲脸色不好,才停下笑,她把茶喝干继续慢条斯理地道,“那日发生的事,我也不知详细,不如你去问问谢必安吧?”她突然转过身手臂搭在扶手上向范闲探身,“他父亲虽然已经退休,但早些年是这屋子的安保总管。”

    范闲奇道:“您为何要帮我?”

    “不过是想帮承乾一个小忙,”李云睿打了个呵欠,她披上丝绸外袍往屋里一边走一边摆手,“不早了,我也要歇了……”见范闲还愣在原地,她坐下拍了拍床铺,“还是你今夜想与我同宿?”

    范闲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才大步退到门口,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点头哈腰带上门。

    范闲给言冰云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查查李宅当年工作人员的资料,李云睿送上门的消息,他总归是要查证一下。

    然而言冰云秒回了他一封邮件:四处不是你的私人部门,下回有事情记得先去找言主任申请。

    我去你大爷的言冰云!

    范闲往回走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今晚还能再生波折,直到他远远望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氏家主在门廊下优哉游哉地欣赏过道里的挂画。

    “这一幅是新买的,想起来,就过来瞧瞧。”作为一家之主的中年男人并没有特意把注意力放在范闲身上,但范闲就是没来由地紧张。

    “您好雅兴。”范闲并不想和自己的便宜爹有过多交流。

    “你与叶轻眉眉眼间还是有些相似。”

    得,您meimei方才才说我与我娘一点都不像,我该听谁的?

    “不过你更像我李氏的子弟……”男人看着范闲感叹,“我的几个儿子都生得像母亲多些,只有你,更像我。”

    他亲切地拍了拍范闲的肩膀,“欢迎常来,老二若是回来了,他与叶氏的小女儿完婚前还能与你做个伴儿。”他说完便背着手慢慢踱步离开。

    范闲突然明白,李承泽为什么想要离开这个家,与他的生父断绝一切往来。

    当然,最让范闲觉得冤枉的地方莫过于,他与李承泽明明清清白白,人家却都觉得他俩啥事儿都做过了!你说他气不气?冤不冤?

    周末很快结束了,李氏掌门人终于想起来,自己把这些人叫回来是来立遗嘱的。律师一大早便来了,宫秘书还是老样子候在一旁,李弘成最近外派到分公司处理业务,中午的飞机就要离开。

    “也没什么大事,今年体检还是老毛病,只是隔壁战老头死了,心有所感罢,想先处理了身后事,以绝后患。”李氏的掌门说着剥了颗鸡蛋。

    这份新的遗嘱大同小异,无非说了一些不动产和股权的分割,稍微变动了一下比例,但并没有影响整体的格局,只是最后加了一条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新条款:范闲会继承一座原本划给李云睿的私人小岛以及2%的股份,将会一跃成为李氏的小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