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云 万山雪

    “下雪了。”

    天际云层堆叠，纷纷扬扬的大雪突至，将遥远天幕遮蔽，迅速将苍翠的松针叶覆盖。陆青云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将小炉上烘焙的茶水淋过白瓷小碗，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坐在案几对面那人的脸。那人偏头看了眼窗外小院，露出点笑意，“深冬了，陆青云。”

    “怎么了，你打算杀几个人庆祝庆祝吗？”陆青云将其中一盏茶推到对面那人跟前，茶香气随着水波的涟漪荡漾开来，混着雪天冷气，平添了几分煮雪煎茶的趣味。柳江鹤没说话，端起茶水轻抿一小口，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去。他悄悄抬起眸子看了眼陆青云，那人盯着窗外飘雪正微微出神，垂落的衣摆是芽绿色，同杯中茶色别无二致。

    不知道他指尖的茶香是什么气味，和杯中茶香是否一样。柳江鹤摩挲着碗壁，视线落在陆青云捏着茶匙的手指上，他知道那只手柔软细腻，像上好的锦缎，而在陆青云有所察觉之前，柳江鹤便收回了视线，放下瓷碗，“心胸坦荡”地看向陆青云。

    茶香混着热气向上蒸腾，稀薄雪花顺着风落在窗边桌面上。对坐的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各自倒了新茶，攥在手心，雪天冷气攀附过手背，和手心里的热气纠缠在一起。柳江鹤轻晃了晃白瓷小碗，“真冷。”

    陆青云正用洗茶的废水浇灌茶宠，闻言抬头看他，“冷就关窗。”

    “就不关。”柳江鹤站起身，一步挪到陆青云身边，“和小大夫挤挤就不冷了。”

    “无聊。”陆青云嘴上嫌弃，身体却往一旁挪了挪，给柳江鹤让出个位置。

    柳江鹤贴着陆青云坐了下来，他侧过身看向陆青云，又或者他只是在看窗外飘雪，陆青云懒得管他，只是在抬手之间总能蹭到柳江鹤搁在桌上的手腕，陆青云淡淡瞥了眼那只手，故意将碗中温热的茶水晃洒了些。

    衣袖上氤氲了一小片水渍，将艳红的衣衫浸染成了暗红色。柳江鹤低头看了眼，满不在乎地将衣袖往上捋了捋，露出一截小臂。陆青云轻啧了一声，眼瞅着窗外冷风吹过，那处肌肤迅速泛了红，他移开视线，心想这人怎么不把手挪开。

    雪下得更大了。

    院墙望出去能看见雪幕后的远山，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山的轮廓也被模糊开去，像水墨晕开在宣纸上。雪点子落在窗棂和木桌上，又化成水迹，低头看去，也分不清下的是雪还是雨。

    “打雪仗吗？”柳江鹤突然问道。

    陆青云顿了顿温茶的动作，偏头看了身边人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里却写着“你幼不幼稚”的无声嫌弃。柳江鹤装作瞧不见，拉着陆青云的衣袖，将人拖了起来，“莫误好景色。”

    雪无声无息落在发上，只需踏出一步，便能将人的头发覆成雪白。陆青云还没来得及弯腰，一个硕大的雪团便砸在了他的侧腰，雪团散开，沾湿衣摆。陆青云深吸一口气，手上捞到一把积雪，看都不看就往雪团来的方向砸去。

    “哎哟。”柳江鹤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故作姿态的惊呼，“小大夫生气咯。”

    陆青云懒得搭话，他捏的雪团很小，但总能打在人身上那些引人发痒想笑的xue位上。于是满院就听见柳江鹤的笑声和他断断续续的求饶声。陆青云拍掉手心残雪，坐在廊下看向站在院中快被自己打成个雪人的柳江鹤，终于笑了起来。

    柳江鹤见他笑，上前将人拽了起来，他身上的残雪簌簌滑落，溅在陆青云身上。陆青云便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睫上都挂着雪点。雪团从头顶落下，陆青云听见柳江鹤得逞的笑声，感受到他突然靠近的体温。

    “他日同淋雪，今生共白头。”

    陆青云听到柳江鹤的声音，裹着雪色，他刚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要嘲笑我，但是现在不行。”柳江鹤的声音顺着脸颊的骨头传过来，陆青云心想我也没有要嘲笑你，他闭上眼，算了，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不如就这样在雪色纷飞里听一听彼此的心跳。

    柳江鹤沾着残雪的指尖停在陆青云的后脖，虚虚贴着，感受到那人袅袅散出来的体温。他搓了下手指，残雪化成水渍沾湿肌肤，他似乎轻叹了一口气，突然用力掐住了陆青云的脖颈，同时放开了陆青云的唇。

    陆青云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身体已经下意识想要从柳江鹤的手里逃走。可那人右手掐着他的脖颈，左手攥着他的手腕，身体贴近过来，将陆青云步步困在廊柱之间。

    柳江鹤直视着陆青云的眼眸和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宇，露出一点得寸进尺的笑意。“小大夫——”他拉长了语调，听着腻歪，呼吸间的热气落在陆青云的唇角。陆青云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后，终于平稳了语气，看向柳江鹤的眼睛，“干什么。”

    柳江鹤依旧笑意盈盈，他不言语，掐着陆青云的后脖，觉得自己像是抓着一只猫的后颈。他啄了啄陆青云的嘴角，陆青云还没说什么，一阵酥麻感从后脖传来，激得他险些站不住脚。

    “你……”陆青云张了张口，话未说完，眼前的柳江鹤就像是水中影一般被人搅动，泛起波纹。陆青云晃了晃脑袋，再定睛看去时，人已身在识海。柳江鹤飘浮在他眼前，抱着双臂，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又耍什么花样。”陆青云站在原地，有些不耐烦。柳江鹤朝他靠过来，抬手拢住陆青云的脸，一边凑过去亲吻陆青云的唇瓣一边顺手想去解他的衣带。陆青云抬手抓住柳江鹤不安分的手，声音有些冷，“柳江鹤。”他微微仰起头，“你逾矩了。”

    “这怎么能算逾矩？”柳江鹤反握住陆青云的手，“亲都亲了，抱都抱了，还有什么能算作逾矩的，小大夫？”他歪头，装作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看着陆青云，“小大夫难道不想和我肌肤相亲吗？”陆青云不说话，眸色却渐渐泛起了红。柳江鹤往后退了退，笑了一声消失了干净。陆青云合上眼，刚想从识海中抽离，下一秒却有一双手自身后搂住了他。

    那双手并没有如陆青云以为的那样去解他的衣带，只是安静地搂着他的腰，偶尔有些想向上游移的念想，也被陆青云按了回去。柳江鹤不满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那人应是不死心，和陆青云较起劲来。

    “小大夫。”柳江鹤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有些得逞的味道。

    陆青云想转过身去，却发觉自己的腰上缠了什么，他低头看去，才看见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柳江鹤系上了一段红绸，而红绸的另一端延伸出去，不知落在识海何处。

    “小大夫。”柳江鹤的声音飘飘忽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合着他的声音，红绸也从四处朝着陆青云席卷过来。陆青云蹙了下眉，想利用红绸的间隙躲过，腰间已经被系上的红绸被人扯了扯，于是他还未跃起，就一脚踩在了伺机等待的绸缎上。“柳江鹤！”陆青云咬着牙，“你把这儿当家了是吗！”

    柳江鹤笑起来，突然出现在陆青云跟前，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他勾起陆青云的下巴，呼出一口热气，顺手将飘在空中的红绸缠上了陆青云的手腕。

    “别紧张，小大夫。”

    柳江鹤的手指拢着陆青云的头发，亲吻了他的额头。手腕，腰部，脖颈上缠绕着的红绸随着柳江鹤的声音突然收紧，陆青云被迫仰起了头，看见柳江鹤那艳红的衣摆一闪而过，随即他耳畔又响起了柳江鹤的声音。

    不知为何，明明身在识海，可陆青云仍感受到窒息感，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有纷扬的雪花落下，他想抬手去接，但他却在半途握到了另一只带着雪天冷气的手。雪点落在眼前，陆青云下意识闭上眼。

    “陆青云，看我。”

    柳江鹤的声音带着蛊惑，陆青云不由自主顺着声音看去，看见熟悉的庭院和雪景。他一时都分不清自己是仍在识海还是回到了现实，只有柳江鹤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仍在眼前。

    那人手指勾着自己的下巴，指尖摩挲过肌肤，勾起一阵轻微的酥麻感。陆青云半阖着眼，动了动手腕，并没有被红绸束缚的感觉。他瞧着柳江鹤，突然笑起来，这个人真是王八蛋。

    柳江鹤往后退了退，伸手去解陆青云的衣带，厚实的外袍顺着肩膀往下滑落，搭在陆青云的臂弯间。陆青云干脆抬脚轻踩在柳江鹤肩上，将人往外推去，他的指尖蜷缩在一起，关节处透出点粉色。柳江鹤握住他的脚踝，歪过头用侧脸蹭了蹭陆青云绷直的脚背，又转过头去亲吻了一下，才又抬起视线看向那个紧蹙着眉的人。

    “你疯了。”陆青云意识到柳江鹤的视线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却像是很满意眼前人的反应，他弯起嘴角，轻声说道。

    “你也一样。”柳江鹤攥着陆青云的脚踝，将人往自己怀里拖过来，“两个疯子，不是很配吗？”他伸出手揽住陆青云的腰，在那人后腰处揉捏，眼睛紧紧盯着陆青云的双眼，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陆青云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江鹤的脸，他的右腿架在柳江鹤肩上，左腿也被柳江鹤压住，而那人的手指正停留在自己体内，他没有动作，却也让陆青云感觉到正在膨胀的欲望。

    他是被蛛网包裹的蝴蝶，越是挣扎越是无法挣脱，既然如此……

    “疯子。”陆青云仰起头，发狠地咬了柳江鹤的下巴，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在命令那个人，“快点。”

    柳江鹤的舌尖舔过唇珠，他笑起来，“遵命。”

    识海里，系着陆青云四肢的红绸在突然间化成了千万只蝴蝶，翅膀扇起的风像从识海吹到了现实，轻柔地声势浩大地落在陆青云的耳边，锲在身体里的手指在这刻也像是成了蝴蝶，在陆青云的身体里振动翅膀展翅欲飞，自下而上穿透了陆青云的身体，最后从他的唇齿间飞出。柳江鹤抬手按住陆青云的肩膀，凑近去亲吻陆青云的唇瓣。陆青云半睁开眼，看见柳江鹤身后的飞雪，唇上传来轻微的疼痛，是柳江鹤咬了他的下唇，泛出些极淡的血腥气，混着从房中溢出的茶香，交织成旖旎的乐章。

    识海中的蝴蝶簇拥着陆青云，翅膀拂过陆青云的肌肤，激起颤栗。柳江鹤的手指也划过他身上相同的位置，识海与现实的交杂，激得陆青云向上抬起了腰，又被柳江鹤按了回去。柳江鹤的手指顺着他的肌肤滑过，沾着残雪的冷，又点着燎原的火。陆青云只觉晕晕乎乎，犹如身在深海，被层层叠叠的浪推搡着撕扯着。柳江鹤看见他紧蹙的眉，和泛红的眼，声音穿过雪幕与风声，模糊落在陆青云耳中，“小大夫，看我。”

    陆青云睁开眼看他，眸子的红色深如滴血。柳江鹤的衣领被他攥在手心，露出半个肩膀，被冷风吹得泛红。陆青云瞧着那处，突然将柳江鹤的衣领整个扯松了，风雪落在肩上，遮盖住肌肤下的血色。柳江鹤倒是并不觉得冷，他就这样露着半边身体，将雪点蹭到陆青云身上，留下一道道浅淡的水迹，衬得陆青云的肌肤更显晶莹。陆青云被他蹭得发痒，轻笑出声，雪点化成的水迹被两人的体温浇热，又顺着手臂和胸膛的弧度滑落在衣摆上。

    识海中的蝴蝶再度振翅，混着飞落白雪，遮天蔽日，断绝了陆青云的感官，独留下某个人的气息同他的呼吸交缠。陆青云的视线里一会儿看见振翅翩飞的蝴蝶，一会儿看见满天飞雪，而柳江鹤的脸始终隐于其中，隐隐约约，带着模糊不清的笑意。而他的体温越来越高，飞雪落下的瞬间便化成了水，甚至还是擦肩而过的瞬间便化作雨滴。柳江鹤的指尖仍在身上各处游移，煽风点火，燎原过境。陆青云被困在他的臂弯间，微微仰着头，眼神飘忽。

    柳江鹤轻咬住陆青云露出的喉结，舌尖舔舐过那处的肌肤。陆青云发出一声轻哼，轻而又轻，犹如落雪。

    衣服胡乱地搅在一起，发丝也胡乱地缠在一处，连陆青云束发的木簪也带着柳江鹤的发带砸在庭院雪地中，被雪浸湿，又被那只垂落下来的手揉成一团。蝴蝶像是从陆青云身上各处飞进了庭院，识海里掀起汹涌的浪，冲刷过陆青云裸露的身体和近乎断开的思绪。他想咒骂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可张口只能听到些yin靡的声响。他的手没有着力点，只能摸索着，扣住了柳江鹤的蝴蝶骨。“你真……真是……”陆青云睁着眼，在急促呼吸的间隙里说了些断续的言语。

    “我真是混蛋。”柳江鹤握住他的手，带着笑意的声音补全了陆青云的语句，“我知道，我比你知道得清楚多了。”

    柳江鹤的另一只手轻点着陆青云的心口，“骂我做什么。”柳江鹤指尖按着那处，“我可听见了，你这里说喜欢我。”

    “别放屁了。”陆青云依旧紧蹙着眉。

    “哈，有胆子想没胆子说吗，小大夫？”

    柳江鹤笑起来，闪着红光的蝴蝶从他的指尖振翅而出，钻进陆青云的心口，在那里留下一个浅浅的红色蝴蝶印记。

    “你干什么？”

    “打个标记。”柳江鹤的指尖抚摸过那个蝴蝶模样的印痕，印记也随着他的触碰发出淡淡的红光，“证明小大夫以后都是我的了。”

    “幼稚。”

    “怎么能这么说。”柳江鹤指尖抚过仍觉不满，便低了头亲吻了那处，“啊——”

    “你啊什么？”

    柳江鹤弯起嘴角，眯着眼睛看向陆青云，“我听见它说……”柳江鹤动了动，如愿以偿听到陆青云的喘息，“你想让我动一动。”

    庭院里，落雪愈大，山峰轮廓也模糊不见。

    不过柳江鹤无心去看，他眼中只剩下陆青云的眉间远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