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发球机雨

    莘小桐确实已经坚持举铁一年多了。自从教练说要带她参加U14的比赛，举铁就成为她每天训练的一部分。教练跟村里的学校商量，网购了些，又就地取材自制了些，还就拼凑出了个简易健身房。木头龙门架，铁棍子加不同重量的铁砂沙袋，深蹲，硬拉，卧推，负重引体。小桐一开始觉得举铁是相当的无聊。可是教练一边告诉她举铁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体，一边不停鼓励说她比别的孩子动作标准，发力到位，就把小桐忽悠得渐渐喜欢上举铁。而且小桐觉得，就算学校里别的孩子也在用，可如果不是自己参加比赛，教练也不会费力气搭建这些健身器材。

    她现在非常想念她的教练。刚拿到龙岭高中录取信的时候，她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但是看到教练满脸阳光，乐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她也愿意配合着展现出开心的那一面。

    组间休息，她掏出用比赛奖金买的手机，想了又想。她怕入学第一天就给教练报平安，教练会不会反而担心她在学校里过得不好。最后她还是写了一句：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学校网球队大家一起训练很开心。力量训练改在晨跑后可以么？

    短信送出，她一鼓作气把今天剩下的训练统统做完。再看手机，教练只说：那就好。可以在晨跑后练力量。多和学校教练聊聊。

    小桐有点怅然若失，简单收拾了回到网球馆。她走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之前陈陈说他们每天大概在教练指导下练四小时左右，周末没有练习。开学第一天，大家都还是假期模式，才练了两个小时出头，球馆里就剩陈陈一人在打发球机了。

    陈陈看见莘小桐走来，脚下又是踩错一拍，正手球没有抽准。这次球倒是没有向小桐飞过去，而是因为打到球拍外缘，就像棒球本垒打一样，直接飞向天花板。球重重打到钢梁，梆的一声，敲锣打鼓般传遍体育馆。

    小桐吐了吐舌头，“是在迎接我吗？”

    陈陈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发球机piu地弹出个指向他鼻子的快球。他就像忘记了自己上一刻还在打发球机，球飞到脸上了才反应过来，匆匆拿拍子挡了一下，连嘴都没来得及合上。要不是这一挡，他估计能把球咬住。

    “脸接网球，你这是要学樱木花道吗？哈哈哈~”

    “喂喂！大家可都叫我龙岭流川枫好不好！”

    “流川枫才不会跟别人炫耀自己是流川枫好不好？”

    “行行，今天就让你感受下被冒牌流川枫虐的滋味！要不要打赌，你如果输了，就要管我叫哥哥，还得向我求饶。”

    “好啊，那要是你输了就得管我叫jiejie！”

    陈陈走到边上的空场，用球拍指了指小桐，摆出了接发球的姿势。

    。。。

    这个球小桐回得稍微浅了些，陈陈可不留情，大步向前将这个球深深打回，逼得小桐退到底线外好几步。陈陈也顺势来到网前。

    完蛋了，小桐心里叫苦。果然，网前的陈陈，把小桐下一个回球轻松截击。小桐在老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球飞出边线，一步都没跑，反而一屁股坐下了。

    “认输了认输了！”

    “哈哈哈，Mega   Kill！”陈陈刻意地手舞足蹈，高举双手跪在地上。他看小桐没看他一眼，而是躺倒在球场上。他也跟着躺下了。墙上的显示屏上，已经十点半多点。

    他们一盘接一盘打了四个多小时。陈陈很早就发现了小桐的死xue。小桐最擅长的是发球，底线正反手也很强。但是她不但自己完全不上网（网前截击的简称），而且只要对手上网，她基本就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了。一般来说，比赛中一方摆开网前截击的架势，那么就是要打出你死我活的一拍了。底线对攻随便就能能打出十几，二十多回合，网前截击则是最多三板斧。小桐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就是喜欢不来这种你死我活的近距离rou搏。

    在底线打出克制网前截击的球的办法也有。高球，或是大角度绕开对手的斜线球。她赢陈陈的几盘就是这么打的。可是这几个技术她还没有熟成。其实今天她已经超长发挥了。之前打U14的时候，她反制对手网前截击的回球基本都主动失误了。能清晰看到网前对手咄咄逼人的表情，就会让她不自在。好在今天陈陈虽然也动不动就上网，却没有给她那么强的压迫感。

    “痛快！”陈陈大叫一声，声音回荡在只剩他们两人的体育馆。

    “打不动了，我求饶了。”

    “不光要求饶，还得。。”

    “饶了我吧。。哥哥。”小桐不是叫不出来。村子里几个年龄大的她都会叫哥。可是话说出来，她就觉得心里扑腾一下。

    “那。。你是不是住在学校公寓的？”

    “嗯。”

    “回家吧。”陈陈起身做几个拉伸，简单收拾了下场地，就去淋浴换洗了。小桐本来计划回公寓再换洗的，现在没有别的衣服换。可是她整个被汗水浸透，拉伸后身上又冰冷又潮湿很不舒服。于是也去用热水冲一冲。她觉得自己冲了好久，肾上腺给她的兴奋感褪去后，疲惫一下占领了她。擦干身子，她看了眼自己汗湿的衣服，又看到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索性就没穿吸满汗水的运动胸衣和内裤。连体运动裙非常单薄，容易走光，但至少速干的材质贴身要舒服许多。

    体育馆离公寓不远，何况这个点钟，学校里应该没人了吧。小桐一边尝试打消自己的顾虑，一边就看见在更衣室外等她的陈陈。

    “还没走？”小桐瞬时脸颊guntang，手不由得放在胸前。

    “下雨了，带伞了吗？”

    “没有。。”

    “我有一把，先送你回去吧。”

    两人走出体育馆，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没有伞走两步就会成落汤鸡。

    “这么晚了，要不，你先走，我叫室友送把伞来。”

    “别了，晚上温度低，站久了会着凉的。”陈陈不由分说，把伞打到小桐头顶，半推着她走入雨中。雨不算冷，小桐怕走光，不敢靠近陈陈。可一旦稍微有点空间，陈陈就把打着伞的手臂贴过来，时有时无触碰小桐的肩。每下触碰，都让小桐觉得对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故意为之，让小桐全身发烫。

    “那个，你基础很好的。”陈陈开口。

    “你也是。”小桐一阵慌乱，口不择言。她感到陈陈的目光反而被吸引过来。

    “不是。。我觉得你身体基础打得好。这边的教练不讲究练力量。所以左绵她们不懂。我自己会按我以前学校的训练计划，在家加练。”

    “。。。”小桐不接话，只低头碎步哒哒哒地走着。陈陈跟了一阵，又说：

    “今天，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

    “为什么？”

    陈陈想说因为一直用你的弱点赢你，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拉你打球到这么晚。”

    “我愿意的。”

    “之前还用球砸你，手还痛吗？”

    “没事，早不痛了。”

    “。。。”

    “还有，今天早上，那个，对不起。”

    “嗯？”小桐稍微镇静的脸又红起来。

    “我不是故意贴那么近的。”

    “。。。如果你不是故意的，就没必要记得或是道歉吧？”

    “你希望我不在意吗？”陈陈脸色微变，突然让人觉得他隐藏着一股子邪魅。

    “为什么要在意？”

    “因为。。没什么。”小桐察觉到陈陈小心翼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不由得拽了拽裙边。没有胸衣的保护，汗湿的裙子蹭在胸前，痒痒的。

    陈陈带着她去往花园深处，那条路她没走过。愈发繁密的灌木挤压两人间的空隙，风雨搅动身体近旁的叶子，哗哗啦啦地响。她隐约闻见他身上干净的味道。

    恍惚间，公寓出现在了小路尽头。

    “到了。明天见。”陈陈转身要走。

    “你不住公寓的？”

    “不住，我家就在学校边不远。明天见。”

    “路上小心。”

    远去的宽阔背影有一半早已被雨水浸透。同样湿润的，还有今晚被守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