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堂会

    一辆阿尔法商务，载着孟鹤堂和周九良行驶在路上，这辆阿尔法的驾驶室和后座被隔开了，窗也被贴了黑膜，所以从内部完全看不到外部的景象，但是通过有些堵住的耳朵和七拐八拐的上坡，可以推测这是行驶在山路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手机，信号早在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完全中断了。

    周九良转向了在火车站接他们的负责人。

    “劳驾问一下，咱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到？要是时间长，我就眯一会儿，有点困了。”

    负责人头也不抬地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孟鹤堂拍了拍周九良的手，“还早，先睡会儿吧，到地方我叫你。”

    周九良完全没有心思睡觉。

    这一次的任务来得十分突然，三个月前，社里的演出部接到了一个相声演出的邀约，有位私人老板出高价点名要孟周二人去家里进行两天的私人演出。

    社里本把着看作是一场正常的演出邀约，自打少班主20年封箱演完《大审诓供》之后，这种私人演出邀约开始多了起来，社里早已见怪不怪。直到演出前一周收到客户的定金，才发现客户付款的海外账户属于十恶不赦的间谍H先生，是社里的暗杀榜单第一名。

    H先生是一位华裔，早年出国，很早就加入了外国国籍，多年来一直卖国求荣。他在国外的化名有Harry、Hunter、Harvey，但从没有人知道他的中国姓名，所以社里管他叫H先生。

    孟周二人接到任务消息的时候是癸卯大吉相声大会说完《规矩论》刚刚下场，他们两人乐颠乐颠地要回后台，结果被栾云平堵在了下场门边上。台上是少东家和他父亲在演《找堂会》。

    孟鹤堂第一次看见栾师哥的脸上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收敛了笑容。不由得想到是不是自己刚刚的演出有什么问题。

    “还记得给你们俩应了一个“堂会”的活儿吗？”栾云平单刀直入。

    周九良还想着皮一下，“找堂会不是在台上呢吗。”

    栾云平一边往身后看一边说：“堂会这事儿现在更复杂了，后台人多口杂，我只能在这儿给你们交代清楚。这个堂会除了私人演出，还有‘第二业务’的任务要完成。”孟周听到“第二业务”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第二业务指的是出任务，社里管说相声或是其他演出叫第一业务，管出特工任务叫第二业务。不过社里的部分成员对第二业务不知情也不参与，所以栾云平特地选择了在上场门这里说这件事情。

    孟周的业务能力在全社都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第一业务还是第二业务，都是无可挑剔的。

    只不过这次的情况有点复杂。

    首先这次演出的对象是否是H先生本人还无法确认，如果不确认身份贸然对其下手，错杀倒是其次，就怕暴露了社里的第二业务线。

    其次是这次能执行这个任务本身只有孟周两人，演出部推荐了几对实力不错、同时也参与第二业务的相声演员，说可以一起参加演出，但被对方一口回绝。

    最后是时间，离正式演出的时间只有7天了，比起其他任务多则几个月充足的准备时间而言，这个任务可能会让他们接下来几天都通宵达旦。

    时间紧任务重，这是一个不能失败的任务。

    －

    靠在孟鹤堂的肩上，一连几天没睡的周九良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孟鹤堂这几天同样也没睡，只不过他还不能睡。他需要抓紧一切机会判断自己的现在位置。

    从浙江绍兴火车站被送上这辆阿尔法开始，到信号彻底丢失一共是55分钟时间，前半个小时是在高速上，下了高速开了十分钟就开始减速盘旋那应该是上山了，上山15分钟后信号中断。如果最终的目的地在山的深处，那么从地理位置判断，他们可能身处在浙江的任何一座山里。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额外带了卫星电话，在没有信号的山里还可以和总部沟通。也不知道周宝宝有没有看懂自己的暗示，看着怀里不知道是因为空调暖气还是紧张而满头大汗的周九良，孟鹤堂心想。

    这次出任务两人的道具清单是周九良准备的，一向谨慎的周九良居然忘记准备卫星电话，毕竟谁也没想到演出会在深山老林里进行。回去肯定得罚他，孟鹤堂已经想好了，当然这一切建立在如果还回得去的话。

    周九良正以一个紧绷的姿势睡在孟鹤堂怀里，能看出入睡后依旧心事重重。孟鹤堂给周九良擦了擦汗，又替他揉了揉僵硬的肌rou，让周九良放松了下来。孟鹤堂意识到周九良这是在害怕，和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17岁的周九良刚刚出传习社，是第一次出任务。作为传习社里的第一名，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一个S＋任务。只不过，他的任务不是参与这个S＋任务，而是暗中保护真正执行这个任务的特工孟鹤堂。

    周九良清楚地知道这个“保护”是什么意思，就是不能让孟鹤堂在任务中出现生命危险，必要的时候，李代桃僵。

    这是社里的第1号保护令，对社里具有一定贡献的特工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被保护者，当需要出高风险任务的时候，会有保护者在暗中保护他。

    周九良很早在传习社就听过孟鹤堂的名字，知道这位师哥执行任务是真的豁得出去。男扮女装勾引任务对象，在床上动手；还有拿真剑和暗杀对象演新编《霸王别姬》，借机在舞台上抹了暗杀对象的脖子，还能不动声色在台上虞姬哭霸王，卖力气地唱了三番才下场。

    招招险棋，但招招奏效。

    周九良一直以来都将这位师哥视为自己的偶像。所以，在任务里周九良毫不犹豫地替孟鹤堂挡下了敌人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

    子弹打在了周九良的胸口，也不是很疼，只是意识失去了控制。

    孟鹤堂从周九良身后闪身出来，连头也不回地乘胜追击。要是再多带一包炸药就好了，能直接一波带走敌人，周九良心里想。

    可是先生，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周九良知足地闭上眼，倒下了。

    世界归于寂静，周九良的脑海开始走马灯。脑子里都是小时候在传习社里的日常，每天练功、吊嗓子、背贯，是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唱戏曲的呢？

    迷迷糊糊间，耳边听到的是西皮流水的板式。

    好像有人在唱《定军山》......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

    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高声叫

    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进退都要听令号

    违令项上吃一刀

    就此与爷归营号

    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

    大家猜猜看这段《定军山》会是谁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