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 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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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周念给司机报了地点:“花楹镇。” 司机cao着一口塑料普通话:“打表计价的哦。” 周念“嗯。” 司机很年轻,不到二十五岁,频频头透过后视镜打量周念。 周念五官清丽惹眼,是那种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多看几眼的姑娘,她也没当回事,转头看向窗外只当没看见。 司机看了一眼周念,收回视线,再看一眼后突然开口:“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莫奈眼神变得警惕,故意说:“小哥,你这的搭讪方式也未免太俗套了吧。” 谁料,司机长长嘁一声,将音量升高一格:“我真见过!” 莫奈哈哈笑两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司机在骗人。 也许是做直播的缘故,莫奈现在的性格比高中时期变化不少,不再腼腆社恐,出门和谁都能唠上两句。 周念坐在车里,感受着微微的颠颤感。 哪有人会多年一层不变,她现在无论从谁身上去看找十七岁鹤遂的影子,都是一种愚昧行为。 “哎呀!” 司机小哥突然嚷一声,“我想起来了嘛,我知道我在哪见过这穿白裙子的小姑娘了!” 周念把视线自窗外收回,目光落在后视镜上,与司机小哥相对:“在哪见过我。” 司机小哥攒着眉想了下,说:“当初我还在厂里打工的时候,13年那会儿吧,和我同住一个宿舍的哥们,他的手机屏保壁是你。” 13年。 听见这个时间的周念,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会儿的鹤遂的确在厂里打工。 她顿了下,迟疑地问:“是什么厂?” ——电子厂。 当她在心里默默说出答案时,司机小哥扬声道:“电子厂嘛!造充电宝和小手电啥的,那哥们不止和我一个宿舍,还和我一个车间呢,他进厂一开始都是我带他干活。” 的士在晃眼日光里保持着七十迈的车速,朝这座城的边缘开去。 那时候鹤遂的手机屏保的确是她,周念记得很清楚,是她站在他家那颗杏子树下面拍的。 她穿一条及膝的白色长裙,头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 亭亭玉立, 对着镜头甜甜笑着, 嘴角小梨涡格外明显晃眼,衬着头顶缭乱密叠的绿叶,像一道吹散夏日灼热的凉风。 司机小哥感慨般说:“说出去都没人信,那哥们现在是大明星,红得不得了,但是你肯定知道——” 他又透过镜子看向周念,“你们那会是不是在谈朋友?” 听到这里,周念才彻底确定,司机口中的“那哥们”的确是鹤遂。 所有细节都能对得上。 她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淡淡开口:“没有。” 司机小哥似乎不信:“没有?那他咋拿你照片当屏保。” 周念没有再开口。 车内氛围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司机小哥看出周念的寥落,猜到其中可能有些渊源,故意岔开话题:“哎呀人都是会变的,那时候他还和我关系不错呢,说以后常联系,结果他一离开厂子后就联系不上了,我找了他一段时间都没找到,电话关机,微信不回,紧接着隔段时间摇身一变成了电影明星,从此都只能在网上看到他。” 情况和周念何其相似。 当初的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任何一种通讯方式都联系不上他。 找他的也不止一个人,不过是只有周念坚持到了最后。 她找了他整整四个春秋。 “感觉他挺没良心,我那会儿对他也不赖。”司机小哥又说,“就连他找我借身份证,这种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东西,我都二话没说地借给了他。” “……” 借身份证? 周念突然想到之前听霍闯说过,他有个表哥和鹤遂在同一个电子厂里打工,还借给过鹤遂身份证。 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司机。 周念温声问:“请问你认识霍闯吗?” 司机眼睛一亮:“哟,咋不认识,我小表弟呢。” 还真是霍闯的表哥。 又闲聊了几分钟,周念得知司机名叫林强,早些年一直都在厂里打工,后来攒了些钱买了辆的士,就开始以跑的士当营生。 周念思忖片刻,还是问出心中疑惑:“鹤遂当时找你借身份证的时候,有说过做什么用吗?” “我想想啊。” 毕竟时隔多年,记忆多有模糊。 林强在脑子里寻捕当年细节,说:“也没借多久,就借了一天,中午借的,下午就还回来了,但是没说干啥用,我好像当时问了他,但是他没给我说。” 车子已经出城,距花楹镇越来越近。 在一排行道树飞快被甩在后面的时候,周念突然想到什么,问:“他是哪一天问你借的身份证,还记得吗?” 林强笑两声:“哈哈,哪儿记得那么清楚啊。” 人对重大事情的记忆点总是格外深刻些。 比如2002年的sars事件,那时候连小学生每天都要测量体温做防护,再比如2008年的奥运会。 再或者是全国高考的每年固定时间。 林强刚说完,自己立马就想到:“我记得是那年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周念:“6月9号?” “应该是。” 那不就是鹤遂和她约好一起逃亡的那天吗。 他在那天找林强借了身份证,他借身份证做什么用? 这其中透露的疑点重重。 一直到下车,周念都没能想明白。 花楹镇景色依旧。 烈日红火的天色下,是泛着石色的河上桥,瓦片被昨夜一场暴雨冲刷得锃亮沥光。 周念和莫奈通过一座石桥,莫奈说:“还记得吗,以前放学时每天都走这里。” 周念轻轻嗯一声:“记得。” 石桥不会变,死物都不会变,只有人才会。 两人来到南水街,向街上的人打听肖护是不是还住以前的地方。 她们被告知肖护搬了家,不住以前的地儿,而是买下了镇口的一处新楼,双层的自建小别墅,不过还是经常到南水街活动。 周念听后,淡淡说:“他当然会经常来南水街,因为整个小镇属这里的流浪猫狗最多。” 莫奈愤愤道:“真是恶心!” 随后,她们便准备去镇口,到肖护的家附近,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步行四十分钟后,一座攒新挺立的小洋房出现在周念眼前。 她仰着看着夕阳里灿灿发光的屋顶,呐呐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用虐猫虐狗诈骗的钱买来的。” 莫奈啧了声:“肯定是他,因为我听说他爸做生意失败签了一屁股债,早就没钱了,不可能是他爸给买的。” 房子面前摞着一堆不用的旧物,一个大大的废油桶,七八个塑胶轮胎高高摞在一起,一堆凌乱的水管,几把铁锹工具等等。 莫奈把周念拉到杂物后面:“我们就躲在这儿等肖护,不管他进出,都是我们能看见他,他看不见我们。” 周念缩了缩脖子:“好。” 等啊等。 等夕阳的最后一线光泯去,等墨色攀上天际,等到漫天的繁星坠在夜空。 时间来到晚上十点。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一束明亮的光突然将黑夜撕开一道狭长口子。 远处一辆红色摩托朝着房子方向开来。 离得太远,只能看清个人影,周念却还是判断出,那就是肖护。 “来了。”她放轻声音。 莫奈说了个嘘。 两人便同时屏住呼吸。 红色摩托越来越近,速度放慢,经过藏着两人的一大堆杂物,停在了楼房门口。 摩托后座绑着绳,两边坠着两个大大渔网似的口袋。 能看清口袋里装着十余只猫狗,个个都瘫软着没动,应该是被打了麻醉针。 周念眼疾手快地拿出手机开始录像——肖护扯下口袋,重重地一把摔在地上,用脚重重踢了一脚后,他扛着□□,拖着口袋往大门方向走去。 拍到这个片段就已经够用了。 周念停止录像,收好手机,在昏昧的暗色里用给莫奈递了眼神,用嘴型说:“——走。” 莫奈抿紧唇,点点头。 周念轻手轻脚地从油桶后面站起来,弯着腰,一点一点地转身往后挪。 莫奈随着她的脚步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