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莉莉丝惊讶于拉斐尔的家就在花园里。他带着她穿过大道旁的森林，走进了她怀念不已的奇景当中。这种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瑰丽景色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金色的麦田一望无际，无数色泽泛着光晕的花朵，高大的树上结满了苹果。

    而在不远处，是一幢嵌入起伏山丘的小屋。通体呈现绿色的水晶墙壁，金色的线条勾勒出花瓣形状的屋顶。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只有精灵才会居住的地方。

    踏进小屋，视野豁然开朗。

    和外表看起来不同的是里面更像是一座塔型的图书馆。无数书本一开一合，像鸟一样在空中飞翔。烛台冒着幽幽紫光照亮他们前进的道路，莉莉丝顺着书本方向上看去，发现这座塔根本看不到头，书架如同螺旋阶梯无止尽向上蔓延，顶端则是一颗巨大紫水晶。

    「那是什么？」

    看着散发出温暖柔光的紫水晶脑袋晕乎乎，刚问出口，莉莉丝两眼一黑，在昏倒前拉住了拉斐尔的衣角。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被转移到了一间书房里。莉莉丝掀开身上厚重的羊毛毯，

    扶着额头坐起身，她看向四周。

    壁炉前由金色的雕花屏风挡着，木头在里面燃烧着散发出紫色火光。同样的，用作照明的黄铜烛台架很高，层层叠叠的蜡烛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桌子上放着盛满红色液体的玻璃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喝了它』

    熟悉的笔迹，让莉莉丝没有多犹豫就喝了下去。是她熟悉的甘甜流入喉咙，醇厚浓郁，还很解渴。但这点量九牛一毛，根本不够她塞牙缝。

    放下杯子擦拭着嘴角，莉莉丝忍耐着饥饿，垂着眼帘放空思绪，任其飘忽。

    「你醒了？」

    门开了，拉斐尔放下手中的烛台，将长袍挂在衣架上，只穿白色的繁复衬衣，手臂和胸口绑着黑色的衬衫夹。

    「我醒了？」莉莉丝懵懂开口。

    拉斐尔愣了一下，脸色有点苍白。整理了一下身上皱起的下摆，随后看向盯着自己的女人笑了笑，并不准备回答她，而是问了句「还冷吗？」

    「冷吗？我？」

    「你在昏迷的时候，无意识地喊冷」

    拉斐尔没有在意只会重复话语的莉莉丝，似乎是习惯了一个人聊天，自顾自继续把话说完。

    蓝色的眼睛在晃动的烛火中。这让莉莉丝想起了海德里希每次撒娇时候，喜欢快速闪动水汪汪的大眼睛。

    「好漂亮啊，宝贝，就像林地中星星在闪耀」她沉浸在某种幻觉中，笑着捧起拉斐尔的脸庞。

    房间充盈着木头燃烧的气味，窗户没有窗帘，能看见细碎水晶铺就的道路蜿蜒穿越麦田，绕过树林和池塘。星空映照着两人，视线交错着缠绵情愫。拉斐尔想起了比『海德里希』更久远的记忆。

    伊甸园中的花园，并不是静态的花园。这里的花朵在连续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娇嫩的花苞竞相绽放，又消失于无形，又有新的花蕾生长出来，呈现出更加眼里的色彩。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以惊人的速度隐射着凡间才有的生命周期。

    「沙，沙，沙」

    按照惯例维护生命树的拉斐尔，突然听到一阵羽毛拍动的声音，这样的事可从没发生过。

    他猛地抬起头，圣洁的光芒之下，一只青鸟被苹果树树枝缠住了羽毛，扑腾着翅膀，圆圆的小眼睛似乎在寻求他的帮助。

    拉斐尔放下照料植物用的长嘴洒水壶，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青鸟捧在手心，轻声问道「小家伙迷路了吗？」

    青鸟在他的手上啄了几下，踮起脚尖愉快地转了个圈，忽然翅膀卡主，僵硬倒在他的掌心。拉斐尔赶紧检查着它羽翼下的骨骼，好在并没有断裂，只是受伤流了些血。

    「要跟我回去治疗吗？」

    他用手指抚摸了小鸟圆圆的脑袋，是从未有过的奇异触感，明明只是普通的细绒毛，但掌心的生命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却是让他从心底感动了起来。

    小鸟点了点头，为他高歌了一曲。

    于是，有了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拉斐尔自诞生起便是生命树的守护者。但无上的荣光并不能掩盖他的孤独，在伊甸园没有任何生灵。花草树木无法给与他回应，只有偶尔从林地飘来的蓝色暖风能带来丝丝慰藉。所以他知道青鸟是自林地而来，因为只有那里拥有除了天使以外的生灵。

    拉斐尔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照顾完生命树，回到住所和青鸟『说话』。虽然青鸟无法用语言回答，但会用歌声和舞蹈回应他。

    「你是从种子里诞生的话，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你有许多兄弟姐妹吧？所以……不会感到孤独吧？你的羽毛过两天长齐了我就会送你回去，所以，能多陪我一会吗？」

    青鸟没法同时回答那么多问题，急得在羊皮纸上直打转。忽然它像是想到了什么，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举起鸟爪沾着墨水歪歪扭扭写了个单词「好」

    「原来你听得懂！」拉斐尔十分惊喜，他激动地站起身想要拥抱青鸟，但瞬间捂住了脸，埋在手心的声音有些闷「那我告诉你的糗事你也听懂了？」

    小鸟叽叽喳喳唱了一段，小眼睛里有精光闪过。

    「哈哈，所以你会因为我的不完美，而不和我做朋友吗？」他趴在桌子上，很是气馁，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与众天使在尖塔中中展现出的高姿态，其实拉斐尔并不喜欢那样。但不那样做，就会辜负上帝对他的期望。因为他生来就是被要求成为那样的智天使，治愈天使，力天使的君主，御座前七天使之一。

    大家喜欢的是他完美的姿态。而第一个小朋友也一定是因为他是治愈天使，所以才愿意被他照料。

    「不会」小鸟写完这两个字，展开翅膀背在身后走了几步。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弯曲字体。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一股暖流闯进心田。

    「呜，真的吗？」拉斐尔吸了吸鼻子，眼眶里含着眼泪，小小声问道。

    爪尖摩擦羊皮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传入拉斐尔的耳朵里变成了动听的歌声。窗外水晶般的灌木从花海萌发，长大，又化作一簇簇旋舞飘飞的光流落回到麦田中。

    写完后，青鸟像个学者一样，用翅膀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接着在拉斐尔水汪汪地期待目光下向后退了几步，露出底下的一行小字。

    「真的，因为是你」

    小鸟忙着欣赏自己的杰作，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滴眼泪，从天使纯洁的脸庞滑落下来。

    光彩闪烁的水晶砂砾从窗外照到房间里，让拉斐尔快要睁不开眼睛。或许是今夜的水晶能量太过强烈，不然为什么莉莉丝爬上他的腿，他都没有推开她呢？

    「就这点饮料，远远不够填饱肚子啊……嗯？你在笑什么？」莉莉丝宛如一个醉汉，骑在他身上肆无忌惮。

    『他在笑吗？』

    「请不要妄下推断，莉莉丝小姐」拉斐尔言语冷漠。

    眼下更重要的是她来天堂的目的，如果真如她所说只是路过的话，他可以帮她回去。她的身体和在凡间时很不一样，更接近于灵魂的状态，如一张白纸没有被恶魔侵蚀的痕迹。

    「我只能为你弄来这些红酒了。这里没有其它人类能吃的食物……」

    「有啊，你知道我是魅魔吧？」

    银色的长发散落在胸前，莉莉丝眼波流转，浅色的双眸如同池水下的水晶砂砾，散发出魅惑人心的光芒。

    「不，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了。你的身体就能让我吃饱，你会怎么做呢？推开我，我就会去找别人……」

    恶魔抚慰着天使的身体，悄声呢喃爱语，让拉斐尔无法思考。

    光是简单的皮肤接触就能让他回忆起『海德里希』炙热的情感。仿佛只要触碰，他就永远不会孤独。

    无论他哪里，做什么，都会牢牢记住这个感觉，记住这个人。

    记住这份刻骨铭心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