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百七十八章

    他们在庄园的每个角落，不知道用了多少姿势做了多少次。

    待再次醒来，莉莉丝发现自己身着白裙普通地躺在床上。只有浑身的酸痛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事不是幻觉。

    她把手放进嘴里触摸那个金属部件，舌钉捣着舌头内部激起一阵酥麻。这感觉很奇妙，简直像是回到了还是宠物时代那样。

    那些原本难以接受的过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得以消化。

    莉莉丝艰难地撑起上身在柔软床垫上坐起身，忽然有风把柔软的银发吹起，她摸着显然被人为吹干蓬松过的头发，顺着微风吹拂的方向看去，房间的露天阳台玻璃门敞开。

    那里站着一个身穿狄伦制服的少年，修身的衣料均匀地勾勒出他腰臀线，令他显得优雅，身长玉立。

    「恭喜，游戏结束了」海茵茨浅浅一笑，双手抱臂靠着栏杆，深情地注视着睡眼惺忪的莉莉丝。

    「游戏？」

    「是啊，我从开始就说过，这是一场游戏。来，你还没看过这里的风景吧，不过来看看吗？」俊朗的容颜闪过寂寞的神色，久久没有散去「你会喜欢的」他说给风中自己听。

    走向阳台的距离很近，但时间被拖得很长。莉莉丝看着海茵茨，感觉心脏跳动时漏了半拍，少年站在夜下，周身却染上一抹浮生若梦的梦幻色彩，让她觉得很……不安，就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

    「你看那里」少年搂着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森林的方向。

    「萤火虫？」

    顺着他指的方向，莉莉丝看见一只萤火虫飞向了森林的深处，接着，一片萤火虫蹁跹而过。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渐渐地，渐渐地聚成一条银河朝那个深邃而神秘的方向飞去。

    「嗯，只有三天寿命的它们，用微弱光芒聚集成耀眼的光芒，是不是很像狂欢节上的烟火？」

    海茵茨散开的金色长发被迎面而来的清风向后吹拢。他吻了吻莉莉丝的发丝微微一笑「遍地哀嚎映衬着照亮天际的火光，你猜猜是谁点燃了那根引线？」

    「……」

    莉莉丝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地看着天空重重云影随风而变，姿态万千形状各异。而天空下的森林深处，荧光像是被什么惊扰，散开了。清冷的阳台，高挂的月依旧银辉倾洒。

    依偎在女人背后的美丽少年沙哑地低喃缱绻「呵呵，无论是萤火虫，还是烟花都如此绚烂，但我知道又是如此短暂。它们与永恒之间的距离如我这样把你抱在怀里，近在咫尺却远过万水千山。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触碰到温暖的你。每次你的离开，都会让我难过，可你从不会为我停留。于是我就在想……如何才能让你看到我」

    「你有一件事搞错了，海茵茨，我一直都看着你」

    莉莉丝回头注视着他，对上少年不知所措的眼，含着思绪万千，心中泛起酸涩和后悔。

    她摸上少年细腻的脸庞继续说「我看着你长大，从羞涩的男孩逐渐变得出色，拥有顶尖的逻辑思维能力但又保持着谦逊，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修和几个元老总是向我提起你是个天才。懂事得让我安心，所以我把关心更多的放在了那个会哭，会闹的哥哥身上，而忽视了你许多。对不起，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为我负责，不需要道歉。肮脏的我从小出生在下水道边靠偷窃为生，没有父亲，也不被母亲喜欢。只有相同容貌的海德里希支撑着我活下去，但逐渐的，哥哥变得不再需要我，因为他把唯一的心给了你。先被你抛弃，然后是哥哥最后是修……我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多余品」说这些话时，海茵茨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同情，而是非常平静复述。

    「所以你用这个方式来报复我……的确，作为始作俑者，这是我应得的。但你为什么要对无辜之人下手，他们做错了什么？」想到那起爆炸案，莉莉丝一股莫名情绪堵在胸口，不由得大声了起来。

    「没有人是无辜的，这个世界就是错的。那些人在狄伦的产业链下活得比谁都好，但即便如此，穷人还是会继续欺凌比他更穷的人，嫉妒，扭曲，贪婪，这就是人性的丑恶，我比谁都清楚。但这并不是我的借口，因为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那时候，我只想让你失去一切，这样才能回头看我，哪怕是看着哥哥也可以，但唯独那个黑发男人不可以，他和我一样，满手鲜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莉莉丝在他平静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些微水汽，还有哪些迷雾般浓得化不开的哀伤。片刻静默后，莉莉丝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与任何人无关，如果你能早些和我说你心里的想法……」

    「你就会爱我吗？不要骗自己了，我做过计算，怎么轮都轮不到我头上」海茵茨对于她的这些借口感到气愤。

    「为什么不会？如果你向我表白了，我会用看待男人的眼光来看你，或许我们能从约会开始更了解彼此」莉莉丝莞尔一笑，眼角眉梢的笑意在白皙的脸庞上渐渐晕染开，无瑕的绝世容颜仿佛枝头繁花一般弥漫着芬芳，风情万种。

    『了解彼此』无论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无疑是海茵茨内心空缺的部分。听闻，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纵使内心如何翻江倒海，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所以，现在还不迟。我们回家吧，海德里希一定也很担心你」莉莉丝踮起脚尖拥抱着他。轻柔的话语如同丝绸般温润，拂过心间。

    「家……是啊，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曾经的狄伦就是我的家。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无助地摇晃了身体，黯然失神的脸庞上隐约流露出一抹绝望之色，仿佛那孤独的灵魂有着难以抚慰的伤痛。

    抱着少年的莉莉丝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无意转头时余光撇过阳台外，她忽然惊呼起来「等等，那是什么？……火把？」

    只见森林深处有两列星星点点的火光，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前进，连绵不绝，一路蔓延至庄园的葡萄架。

    「啊，终于来了啊，冥土教」

    仿佛刚才的彷徨无助只是错觉，少年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

    「是你叫他们来的？你想要做什么？」

    萦绕在内心的惶恐不安达到了顶峰，莉莉丝方才就不舒服的心脏更加难受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活着的意义。是像个下水道老鼠一下被扔在路边死去，还是靠这副令人垂涎的躯体爬上高处，然后俯身报复整个世界呢？」

    海茵茨扬起唇边泛起一个释然的笑容，隐含一股悲凉。他深深地看着莉莉丝，将她抱起来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正对着下方的庄园泳池。

    莉莉丝愣愣地看了看泳池又看了看他，深吸了口气挣扎着想要回到阳台里。

    很快，一道道影子穿过他们的阳台下，紧接着庄园的大门被人用力踹开。能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卧室。

    「别挣扎了，我给你注射了从哥哥那里拿来的镇定剂。现在的你作为普通女性，力量并没有我强」海茵茨抱紧莉莉丝，见她没办法抵抗而有些窃喜。他将莉莉丝额头上的碎发勾到耳后，温柔地吻了吻额头，轻声嘱咐道「落到泳池里记得不要把头露出水面，会有些热，但很快就会结束了，往南边的灌木丛就能出去，那里没有埋炸药」

    「你不要再发疯了，算我求你了。就算你要杀冥土教，我也同意，只要你要和我一起走」莉莉丝手足无措，已经无法再强装镇定。

    海茵茨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她，忽然展颜一笑，明艳如夏日繁华的灿烂，一如记忆中那个不染尘埃的翩翩少年，绝代风华「虽然不肯承认，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遇上你。不在乎结局，光是爱上你就已经足够了。对不起，莉莉丝。可以的话，真想回到过去，再努力争取一把，哪怕得到迟早要消失的爱情也行」

    「海茵茨，和我回去，我们立刻约会！我们还有好多时间，许多美好的事没和你说过，做过」死死拉住海茵茨的手不放，莉莉丝想要表现出属于成年人的稳重，可嘴角的颤动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几乎崩溃地恳求他。

    海茵茨神色微愕，随即垂下眼帘，唇角噙着笑意「嗯，好」他眼角泛起红晕点了点头。

    一根根掰开她每一根攥紧的手指。随后，轻轻推了她肩膀笑着说「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看着莉莉丝如掉入水中的白色花瓣，轻轻地，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视野里。直到这一刻，海茵茨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悲戚，朝着泳池几乎是喊出声。

    「我被捡回来的那一天！你穿着和这条一模一样的白色的连衣裙，那时候我就忘不掉你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比哥哥还要早喜欢上你……所以……不要忘记我……不，请忘了我吧」越说越轻，最后没了声音。

    海茵茨握着栏杆蹲在地上喘息着平复心情。等到再次抬头，干脆起身，脸上不再留有余恋，转身坚定地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