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西郊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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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娘亲!” 苏禾猛地惊醒过来,她连忙面色恐慌地抱住了赶到床前来的冯素心,闻着鼻前娘亲那熟悉而又温暖的气息,她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下来,稚嫩的童音中带着惊魂未定的哭音唤着“娘亲呜.......阿福好怕,好怕找不到娘亲了.......” “阿福不怕,娘亲在呢!娘亲会一直陪在阿福的身边。” 冯素心抬手轻柔地抚着苏禾的小背,满脸心疼地安抚着,待苏禾依偎在她的怀中渐渐的放松下来,她才放下了眼里的担忧,语气温柔地问道“福儿是做噩梦了吗?旁人都说将做的噩梦说出来,也就不会怕了。” “真的吗?” 苏禾踌躇片刻,用孩童稚气的话语描述着梦中的景象“.......阿福梦到有白白的,很可怕的怪物要吃了阿福跟娘亲,后来娘亲就流了好多好多血睡过去了,阿福怎么唤娘亲都不理阿福了.......还有......” 苏禾低下头咬住了一角的嘴唇,委屈又难过地说道“她们都说我是怪物.......” “可是娘亲!”她突然又抬起头拽紧了冯素心的衣服,提高嗓音大声解释道“爹爹说那是上天赐给阿福的!娘亲,她们都乱说,上天怎么会赐好东西给怪物呢?!” 她大着声音,像是在期望娘亲的肯定,又像是害怕娘亲也因此这般看她。 冯素心在听到苏禾说起梦中的白色怪物时,脸色微变,但看着苏禾眼中明显的慌乱和忐忑,她立即掩下了神色间的异样,抚着苏禾披散的头发柔声说道“是那些下人没见过外头的能人异士,才如此胡说罢了。何况,若我们福儿真是个小怪物,那爹爹跟娘亲岂不是大怪物了?” 娘亲的话安抚了苏禾心中的不安,她转而露出了烂漫的笑容来。 这时,迈着小短腿来寻娘亲和阿姊玩的奶娃娃跑了进来,他显然是听到了冯素心后面的那句玩笑话,上前歪着小脑袋,声音软糯糯地问道“阿姊是小怪物,爹爹跟娘亲是大怪物,唔......那秀儿呢?秀儿是什么?!” 见弟弟过来,苏禾连忙要面子地离开了娘亲的怀抱,故作出小大人的模样在床边自己穿起了小衣服。 此时天才刚亮呢,这小娃娃就过来了。 “秀儿啊~我们秀儿就是怪物娃娃喽!” 冯素心抱起白白嫩嫩的小苏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满眼的温柔宠溺。 小苏秀窝在娘亲的怀里撒娇地蹭蹭,因为冯素心的打趣而乐不可支地咧开小嘴,发出孩童银铃般可爱的笑声来。 只是没过多久,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挣脱冯素心的怀抱下来,上前一把拉住刚穿好小鞋的苏禾,蹦蹦跳跳地兴奋嚷道“阿姊快来!秀儿带阿姊去看个好玩的东西,快呀——” “娘亲......” 苏禾转头询问的看向冯素心。 虽然她平日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小大人模样,但到底是个孩子,一提到玩耍那脸上雀跃的小表情便怎么也遮不住了。 “去吧!记得玩一会儿就回来用膳食。” 冯素心无奈又好笑地叮嘱了二人一番,看着他们高兴的拉起小手跑出门去,嘴边不自觉地染上了温暖的笑意。 只是....... 冯素心想起苏禾说的,近来总是梦到那婢女夏兰喊她怪物的模样.......或许,她该早点让那个婢女出府了。 小苏秀拉着苏禾跑出了后院,一路来到了庭院池塘边,他指着塘边的一处兴奋地叫嚷起来“阿姊快看!你快看呀!好多好多漂亮的蜻蜓~” 随着两人走近,苏禾看清了池塘边一堆翅膀破碎死去的蜻蜓尸体,它们姿态扭曲地交叠在一起,躯体上潮湿的水痕从斑斓却也晶莹的翅膀间淌落,在初升的旭阳下折射着美丽的色彩。这份脆弱的美,美得破碎而又绮丽! 苏禾被迷住了,却也很快从这种易碎的美丽中挣脱了出来,她拦住欲要伸手去触碰的弟弟,下意识地放轻了嗓音“蜻蜓们都睡着了。” “阿姊,那是不是就不能跟蜻蜓们玩啦?” 小苏秀望着那些‘睡着’的蜻蜓们,孩童澄澈的大眼睛中满是对世间万物的好奇和雀跃。 “嗯,我们还是别吵醒它们啦!” 苏禾将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苏秀一见便赶紧抬起小手捂住了嘴巴,乌黑明亮的眼珠在阿姊和那些蜻蜓们之间转来转去,紧张的模样很是有趣。 苏禾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一阵轻笑,随后便蹲下身来,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那些潮湿、破碎的蜻蜓们包裹了起来,跟着捡来尖尖的石块在塘边挖起小土坑。 小苏秀乖巧地蹲在一旁,看着阿姊将包了蜻蜓的帕子放进挖好的小土坑中,又开始堆土埋了起来,不禁好奇地说道“阿姊,你这是在玩什么呀?秀儿也要玩!” “我在给蜻蜓们挖个睡觉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人吵到它们啦!” 苏禾说话间用手拍了拍堆起的泥土,之后便浑身脏乱地站起身来,朝低头看来的小苏秀开心地笑道“秀儿想玩的话,阿姊就再做个蜻蜓给你玩好不好?阿姊做的蜻蜓可是不会睡觉的哦~” “好哇好哇——” 小苏秀满面笑容地起身叫嚷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就要拉起阿姊的手往庭院外跑去,但却被苏禾后退几步躲开了。 见小苏秀瞬间露出了委屈的小表情,苏禾摊开沾满泥土的手心连忙解释道“秀儿,你看阿姊手上都是泥巴,要是弄脏你的就不好了。” “不要!我就要阿姊牵手手~” 小苏秀蹲下身在潮湿的地上拍了拍,跟着对苏禾晃了晃自己沾上泥巴变得脏污的小手,弯起眼睛笑嘻嘻地乐了起来“阿姊你看,这样秀儿就跟阿姊一样啦!” 苏禾只好妥协地牵起了他的小手,很是无奈“等会儿娘亲责备你的话,可跟阿姊没关系哦~” “嗯嗯!” 小苏秀乖巧地点点头,跟着便拉起苏禾蹦蹦跳跳地往游廊间跑去。 苏禾回头下意识地望向那倒映着层层清影的池塘,那波澜不起的水面似有白影一掠而过,窥视着她和弟弟的一举一动。 ........ “大人!” 高伯骞脚步匆匆地迈进了苏府膳厅,双手交叠简单行礼后,便对正用着膳食的苏文昌急忙道“大人,西郊出事啦!” “怎么回事?!” 苏文昌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立即搁下手中的碗筷,甚至顾不及与身旁的妻子知会一声,便急匆匆地起身往膳厅外快步走去,语气仓促地说道“子骞,路上说。” “是,大人!” 高伯骞连忙紧随其后,神色间带着急切的紧迫感。 望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冯素心的面容间跟着拢上了一抹nongnong的忧愁,仿若一层阴霾般难以散去。 “娘亲?”苏禾敏锐的察觉到冯素心的异样,不禁疑惑唤道。 “.......没事,我们先吃饭吧!”冯素心摇头,安抚地朝苏禾笑了笑,便吩咐一旁的婢女暂备一份饭菜留着。 只是她握着瓷勺给小苏秀喂饭的手指却在微弱的颤抖着,指尖近乎用力到发白,似在极力掩饰着心中逐渐剧烈的不安和恐惧。 两匹快马疾驰在徐州城西郊外的官道上,等苏文昌和高伯骞二人赶到二十里外的村庄时,昨日还在山林中的一小片白雾已经扩散到了外围,笼罩住了大半个村子,眼前白雾霭霭的苍茫中能见得的只有那些高高耸立的葱翠树木,和白雾边缘若隐若现的房屋。 此时的村庄已经被捕快们封锁了起来,任凭那些村民们如何的呼喊吵闹着要回村里去,都强硬地将他们拦在了外围。 高伯骞翻身下马,与苏文昌一同望向那些幸存的村民们,脸色难堪的说道“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昨夜便带着捕快到了杏林村劝说村民们迁进城里避难,只是......城中前不久出了周家惨案这档子事,村民们大多都不愿进城,他们觉得未免会祸及村子,即便灾祸到了,也宁愿死在村子里.......这一僵持便僵持了一夜......” “是属下办事不利,有愧大人的信任!” 高伯骞悲愤地握紧了手中的雁翅刀,眼白间渐渐攀爬上了几缕鲜红的血丝,心中已是难掩的悔恨和愧歉。 若是昨夜他们便采取强行的手段带村民们撤离,或许就不会有如今这般惨重的伤亡! “这才不过一夜的时间啊!子骞,一夜啊!!” 苏文昌的神色逐渐冷凝了下来,眼中不禁浮现出了怒意。他垂在身旁的拳头用力地握紧着,牙齿颤栗地咬在一起。 苏文昌气高伯骞等人的办事不利,憎这诡异的残忍和无情,也怨杏林村村民们的愚昧,但更恨的却是自己身为徐州府尹的无能!! 短短一夜,杏林村六百多口人就这么仅剩下了一百来口,他们连迁移进城中避难的时间都不够! 周家惨案也好,如今的杏林村也好.......他这个府尹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该死的诡夺走一个个徐州百姓的性命! 他苏文昌还算是什么府尹?! 这时,堵在捕快们前面的村民传来了剧烈的sao动声,他们又是哭嚎又是谩骂,更有甚者捞起了锄头来。 “捕爷!求求捕爷放俺进去吧!俺的钱财还在家里哩,求求捕爷了——” “我爹娘都还在白雾里,他们还没有死!!我要进去找他们,你们让开!快让开啊!!” “.......这里哪来的诡?你们这些捕快不好好去抓城里的诡,拦着我们做什么?!” “老伴啊我老伴还在里面!捕爷!捕爷你们快救救她啊——” 铛!铛铛!! “站住!前方诡域降临,你们都想死不成?!” 捕快们纷纷从腰间拔出双铁尺交叠在村民身前,出声震慑。那漆黑粗钝的铁尺形似笔架,碰撞间发出的沉闷声响透着不容冒犯的铁血威慑,一时间震得村民大惊失色,胆怯的退缩了起来。 在杏林村村民被捕快铁尺震慑而抱头缩颈之时,苏文昌已经快步来到了面前,他眉目肃然地环视一周,将村民们或悲或怒的各色神态一一纳入眼中,随即他双手作揖于胸前,正颜厉色地说道“本官为徐州府尹苏文昌,此番杏林村遭难也有本官的一份罪责在,是本官监察不力之过。本官在此与你们保证,此后乡民们的归处和一切损失本官都将一力承担!” “只是,”苏文昌跟着话锋一转,言辞沉重地说道“当下灵诡初现,白雾扩散之地整个区域都将被吞入诡域。你们也看到了,诡异难测,不过一夜时间就已经没了大半的村子,灾祸随时都会降临,到时整个杏林村都将难以幸免!” “本官已在城中安置了居住之所,为了大家的性命安全,各位乡民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前往徐州城中避难要紧——” 苏文昌严肃而诚恳的话语让村民们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苏大人既然说了杏林村有诡那就是有诡,此事定是不会错的。 有些许胆怯的人已经从捕快们的铁尺前退了下来,有些想要去拿回钱财的人听到苏文昌允诺承担损失后也不再执着进去,但仍有一些村民冲着苏文昌和挡路的捕快们怒目而视,愤怒和悲伤近乎淹没了他们的理智。 他们从出生到老死落叶归根的家就这么没了啊!! 他们听到了,听到了迷失在白雾中的亲人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喊着爹爹、喊着娘亲、喊着他们的名字.......都在等自己去救他们呢! “灵诡又如何?灾祸要降临就降临好啦!” 村民中有人悲愤地出声,他的神色如被打翻的颜料般惊惧中带着麻木,愤怒里又有着痛苦的绝望和憎恨,近乎狰狞地瞪着苏文昌“这叫避的什么难,城里不照样有诡吗?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被城里的那只诡剥皮抽骨,还不如就这样陪亲人一起死在这杏林村!” “是啊,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城里的人迟早也要死的.......” 一妇人神色恍惚地捂住了脑袋,溢满泪水的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呆滞,她的情绪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尖声叫道“诡......诡终于被灾星引来啦!对,诡都是灾星引来的!都是灾星引来的!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是啦,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收养了那个灾星才引得诡毁了我们杏林村的!!都是你——” 村民们的目光随着她指向的手指纷纷落到了苏文昌的身上,失去亲人的痛苦、被毁家园的愤怒以及对于诡的惧怕.......所有的情感似乎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他们开始言辞激烈的附和起来,看向苏文昌的眼中填满了深深的憎恨和仇怨。 “你还我爹爹——” 稚嫩的童声混杂在村民们的怨声中,失了一只鞋子的孩童捡起地上的石头朝苏文昌扔去,脏污的小脸上挂着斑驳的泪痕,眼睛中的天真与痛恨糅杂在一起,充满和身旁村民们一样的恶意。 随着他的一个举动,其他村民们开始效仿起来,他们一拥而上的扑来,仿佛将苏文昌他们当做毁了他们村子和亲人的诡异一般。 “放肆!!” 高伯骞见其不妙,迅速上前几步,猛然抽出腰间的雁翅刀横在了身前,程亮而寒冽的刀刃间映照出一个个杏林村村民狰狞、怨恨的面孔。 “大人,你怎么样了?!”他目光凶恶地凝视着动乱的人群,侧头担忧地询问。 “我没事......” 苏文昌脸色微白的捂住被石头砸伤的额头,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望着眼前村民们一个个憎恨的面孔,他的嘴唇在颤抖着,整颗心都像是绞在了一起。满腹的经文在此时都没了用处,愧歉、悔恨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间,其间却也有着一份难言的愤怒和痛苦。 他是愧对杏林村的村民,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可......这些跟他的阿福又有什么关系?他苏文昌的女儿从来都不是灾星啊—— 苏文昌已经顾不及额间的疼痛,焦急地抬头望了眼杏林村中翻滚的白雾,出声试图再次劝说村民们撤离。 “乡亲们都冷静一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撤离进城中......”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泯灭在了村民们嘈杂的怨声中,他们已经被愤怒和仇恨淹没了理智,如凶猛的洪水般朝杏林村的方向扑涌而去,叫嚣谩骂着开始推搡起拦路的捕快们,一时间声势极为骇人,那些捕快们只能竖起铁尺,竭力的阻拦着,场面很是混乱。 高伯骞面色严峻的横刀威慑要涌上前的村民们,掩护着苏文昌一步步狼狈地往旁边退去。此时苏文昌苍白的脸庞已经尽显疲态,他咬紧牙关,一遍遍的高声嘱咐着高伯骞不要伤到乡民。 人多势众,即便捕快们在迫不得已之下将上前的一个个村民掀翻在地,却仍然有更多的人如红了眼的野兽般涌上前来,使得他们更难以顾及到所有的人。 用铁尺和身躯组成的人墙在顷刻间被摧毁,三三两两的村民激动的朝他们的杏林村跑去,有人已经来到了翻涌的白雾前,遥望着苍茫雾气中熟悉而朦胧的房屋影子,他原本灰暗绝望的眼睛中浮现出了亮光,喜悦的笑容在其面庞间漫开。 他似乎看到了闺女在哭喊着找他...... “茵茵不哭啊,爹爹这就来——” 话语戛然而止,一道硕长如鸟头般的庞然黑影从白雾中探出,霎那间咬去了那人半个身体,猩红的血水喷薄而出溅满了地面,那残肢血rou摇晃几下,猛然砸在了大滩的血水中。 滴答滴答、鲜血如水柱般从巨型鸟喙中的血腥锯齿间滴落下来,它伸长布满血眼的白羽脖颈,发出了渗人的嘶鸣声。 紧接着,有更多一样的白羽鸟头从白雾中探了出来,那白羽间猩红的血眼紧紧地凝视着送上门来的食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