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润门文学 - 言情小说 - 【gb】我的诡异老婆们在线阅读 - 第一章 镜花水月

第一章 镜花水月

    立夏,三两只蜻蜓或盘旋空中,或立在塘边水草间,任由燥热的微风拂过池塘,惹得水草摇曳不定,又撂起如镜水面层层波纹。

    此时有一个五岁的女童正趴在池塘边,她身着轻薄的青色小衫,头发梳成两个羊角,系了珍珠红发带成结状垂在两边随风晃动,很是俏皮灵动。

    但见她伸手轻触水面,将手心中死去的蜻蜓放到了水中,蜻蜓尸体随着水面的波纹缓缓地朝前漂去,两对破碎的透明翅膀在阳光下依然闪烁着五彩的光泽——却已失去了活力。

    “秀哥儿!秀哥儿你慢点!”

    傍墙依水的游廊间隐隐传来了人声,是一位着青蓝衣衫,头戴青色包髻的妇人正快步追着朝塘边跑来的孩童,一声声的唤着。

    两旁葱郁的柳荫垂悬而下,婆娑树影淌过一大一小的两人身前。

    片刻,跑在前头的小童出了游廊,朝塘边而来。他不过三岁的年纪,光溜溜的脑袋上只留前额的一绺头发,脖戴福寿长命锁,着一身老虎绣纹的朱红对襟短衫,映衬着奶呼呼的脸颊红润、娇嫩。

    “阿姊——”

    小童面露灿烂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喊着趴在塘边的女童,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苏禾从塘边爬起身,拍了拍青衫小裤上沾的泥尘,转了过去,上前几步揽住小童瘦小的肩背,嗓音稚嫩的问“这大暑天的,怎么就出来了?”

    “阿姊答应了秀儿,要编一个蜻蜓送给秀儿的。快、快点嘛!”

    小苏秀撅起小嘴哼哼几声,拉起苏禾的手催促着就要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时跟在小苏秀后面追来的妇人缓下脚步走了过来,她半蹲在小苏秀的身前,掏出帕子细心地擦去小孩额边冒出的细汗,柔声劝道“秀哥儿,这天暑气重,你跟晚娘回去吧!”

    “不要!我要跟阿姊一起回去。”

    小苏秀睁着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望向了苏禾,小手紧紧地拉住苏禾的手。

    “福、福姐儿,你看......”

    晚娘的脸色略显苍白,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看向苏禾的眼中透露出了一抹惧怕和胆怯,尽管她在努力的掩饰着,却也遮不住脸上的慌乱。

    苏禾将她的恐惧看在眼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她的出生不好,生母在旧庙生下她后就被诡吃掉,而生父护着尚在襁褓中的她奔逃在那个雨夜里,最终却还是在诡的猎食下死在了徐州郊外的官道边。

    没人会去怜悯一个被诡杀死的死人,来往的路人见到都骂了声晦气,他们更是视活下来的苏禾为灾星、祸端,对此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徐州府尹苏文昌在当时省亲归来经过官道时,将她从生父的怀中抱出,至此这位官老爷便成了她的父亲,她也有了‘苏禾’这个名字。

    苏文昌不信灾星的说法,在他看来这世间的灾祸都不过是人诡作祟,他不理外人的闲话,比起所谓的灾星,他更认定被生父护着活下来的苏禾是福星。是他苏文昌,他苏家的福星!

    或许她真的如爹爹说的,是苏家的福星。在苏文昌收养她的一年后,苏夫人便有了身孕,翌年生下了嫡子苏秀,取名云霄。

    晚娘是弟弟苏秀的乳母,同小苏秀最是亲近,却也和苏府的其他仆人一样畏惧她,视她为灾星,看她如看诡异,避之若浼。

    但苏禾并不怨尤他们,爹爹曾说在这个人心惶惶的诡异乱世,对于在诡的猎食中活下来的她抱有恐惧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她无需对此放在心上。任旁人如何看她,苏禾只要爹娘和弟弟的亲近便已足矣。

    更何况晚娘她们也并没有因此苛待、厌恶她,最多不过是些避让和疏远罢了。

    “我去摘些竹叶回来给你编蜻蜓,秀儿先跟晚娘回院里好不好?阿姊很快就去寻你。”苏禾松开被拉住的手,低头摸了摸小苏秀光溜溜的小脑袋,帮晚娘一起劝说着。

    小苏秀见苏禾松开手,委屈地皱起了小脸,水润的黑眼睛似要立马哭出来一样,在听到苏禾说的话后,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脑袋,语气糯糯地答应道“好吧~那阿姊要快点回来找秀儿哦!”

    “知道了,我摘了竹叶就去找你。说谎阿姊就是小黄狗,汪汪!”苏禾再次跟小苏秀保证,举起两只手放在身前做了个鬼脸,顿时逗得小苏秀咯咯直笑。

    “秀哥儿,我们走吧!福姐儿很快就会过来的。”晚娘在一旁柔声哄劝着,牵起了小少爷的手往游廊中走去。

    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走进游廊婆娑的绿荫间渐渐远去,苏禾转身便往庭园西南方向种了少量竹子的墙角走去。

    水草交杂的池塘边,蜻蜓的尸体静静地浮在倒映出树影的碧水间,忽而一道影影绰绰的白影在水下浮现,平静的水面绽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再看去,蜻蜓与白影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渐渐淡去的水纹,恍若镜花水月。

    .......

    苏禾抓起小衫的衣摆,兜着摘取来的竹叶快步走过游廊,出了径道的月洞门,却见一道人影步履如飞地走过青石小径,往苏文昌苏老爷的书房方向而去。

    那是个着黑衣劲装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红绳玉牌,手持一柄插鞘的雁翅刀,刚毅威武的脸上一对眼睛炯炯有神,颇具气势。

    苏禾认得此人,是跟随在爹爹苏文昌身边办事的高捕头,高伯骞。

    她灵机一动,捧着一兜的竹叶小跑着跟了上去。

    高伯骞脚步匆忙,脸色凝重的一路来到了徐州府尹苏文昌的书房,只见他跨过门槛,朝桌案前提笔落字的苏文昌拱手行了一礼,言辞肃穆的禀报道“大人!已确定住在城西的布商周承业周家一百三十口人于昨夜全部死在家中,其死状凄惨可怖,疑似被生生的剥皮而死。”

    苏文昌长相俊雅斯文,留有一撮山羊美须,文人的儒雅中又自带一股清正刚直的官威。此时听闻高伯骞的禀报,他执笔的手腕微抖,滴落的墨迹在写了一半的书信间迅速晕开。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

    “近年来徐州已有十多起妖诡作祟害人的案子,如今更是越发的猖狂肆虐......我这府尹做的竟如此无用!”

    苏文昌的神色中难掩痛恨和无能为力的苦涩,他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中榜成飞鸿,立志所求的不过是报效国家,能让民众们安居乐业。

    然,这世间妖诡作祟,灾厄横生,任他有一颗为民的灼灼赤心,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妖诡残害徐州的百姓,使之民众苦不堪言。

    “大人......”

    高伯骞欲言又止,一时不知如何去劝。他对此亦是百感交集,深深的无力感不禁从心头涌出,似要将他溺死在其中。

    自妖诡侵入徐州城内频繁害人后,苏文昌便立即吩咐所有士兵、捕快全城戒备,夜夜巡逻、搜查,可最终还是敌不过那些诡谲莫测的妖诡。

    难道他们就只能任由徐州百姓沦为诡的食粮不成?!

    “子骞。”

    “属下在!”苏文昌的眼神逐渐坚定了下来,一声呼唤顿时让高伯骞精神一振,连忙揖手等待命令,他心知府尹大人已经有了主意。

    苏文昌的神色微凛,语气中透着一抹沉稳与肃然“吩咐下去,务必彻查周家布庄惨案,全城内外搜寻那妖诡的踪迹!”

    “是!”

    高伯骞低头领命,跟着面露无奈的说道“只是大人,近来出现的诡异愈发的诡谲厉害,即便是寻到了,恐怕我们也有心无力啊!”

    人终究是人,如何能与诡斗?

    “无需担心,本官自有应对之策。”

    苏文昌看向桌案上墨迹斑驳的书信,沉吟了片刻后,将其揉团丢弃,转而又重新拿出一张信笺摊开在了案前,蘸取墨汁,落笔如云烟。

    半晌,苏文昌收笔搁在一旁,将写好的信笺折起装好,递给了等候在旁的高伯骞,吩咐道“派人快马加急送至长安御诡司处。”

    “是,大人。”

    高伯骞珍而重之的将信笺收进了怀中,他朝苏文昌行礼告退,便转身大步出了书房。

    待高伯骞离去,苏文昌端坐在桌案前,皱起的眉宇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普通人自然难以与诡去斗,但自有一部分能人异士能斩诡除邪。而长安御诡司作为专门除诡的官方机构,历经朝代更替,已存在数百年之久,其司中的诡师应对恢诡谲怪的诡异亦是如同家常便饭。

    如今徐州城诡异横行,事态刻不容缓,因此苏文昌只好写信向御诡司求助。只是御诡司的诡师皆是乖张古怪的性情,唯恐请神容易送神难。

    ......

    苏禾躲在书房外听得云里雾里的,在苏文昌提笔书写信笺的时候,她便自觉无趣的跑开了,想起之前对弟弟苏秀的承诺,连忙攥紧兜着竹叶的小衫衣角,往内院小跑而去。

    东厢房的小院中,小苏秀正不安分的坐在屋前的门槛上,他的小手中捏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但却无心玩耍,反而不时的伸长白嫩嫩的小脖子往院门口张望着。

    左等右等都不见阿姊的身影,他生气地撅起了小嘴巴。

    “秀哥儿别急,咱们再等等......福姐儿平日里最是疼你,既然答应了,那便会来的。”

    晚娘手拿一把花鸟团扇,在边上给小苏秀扇着风,眼见小少爷要闹起小孩脾气来,连忙温声劝慰。

    “哼!不来的话秀儿就不理阿姊了!”

    小苏秀奶声奶气地说出了气话,红扑扑的腮帮子都像青蛙一样鼓了起来。不过圆溜溜的小眼睛还是不停地往院门的方向瞟去。

    这时熟悉的青衫出现在了院门外,刚露了一小角,小苏秀就立即认了出来,原本耷拉着生闷气的小脸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里,弯起的小眼里充满了欣喜。

    他站起身蹦蹦跳跳地小跑了几步,对走来的苏禾开心喊道“阿姊!”

    苏禾是跑过来的,此时她的脸颊红红的,额头布满了黏腻的汗水,她缓了缓急促的呼吸,献宝似地给小苏秀看兜着的竹叶。

    “秀儿你看,这是阿姊刚去摘来的!”

    “哇——”

    小苏秀眼睛亮亮的,一脸的惊喜“阿姊,那岂不是能做很多很多的蜻蜓啦!”

    “是啊,秀儿想要多少个蜻蜓,阿姊就给秀儿做多少。这样就不用去外面抓了!”

    苏禾想起之前弟弟秀儿对池塘边飞着的蜻蜓很有兴趣,嚷嚷着要她去抓,但她却没控制住力气将蜻蜓捏死了,便只好允诺给小苏秀做一个蜻蜓。

    若是竹编蜻蜓的话,她就不会捏坏了吧!

    “福姐儿,外头暑气重,你们快进来吧!”

    晚娘担忧地唤道,吩咐院里的丫鬟去准备消暑的甜汤过来。

    她虽惧怕苏禾,但身为小少爷的乳母也是敬这位小姐的,不会有任何亏待的地方。

    “嗯。”

    苏禾两人随后进了屋里,她将兜着的一沓竹叶倒在软榻的小桌上,随小苏秀一同脱下小鞋,坐在铺了竹席的榻间,顿觉凉快不少。

    暑天小孩多冒汗,就这半会儿的功夫,小苏秀的额头就有了细汗,晚娘掏出帕子细心地给他拭去汗水。

    “阿姊也擦擦!”

    小苏秀抓下晚娘手中的帕子,趴在小矮桌上伸长手臂将拽着的手帕拍在了苏禾的脑门上,学着晚娘的样子小手胡乱摆动几下。

    “好了,阿姊知道秀儿乖啦!还给晚娘吧!”

    苏禾抬手挡了下来,再这么胡乱的擦下去她的脑门可就要红了。

    小苏秀听话地把帕子还给了一旁的晚娘,他跪趴在桌边,小屁股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满脸兴奋地叫嚷起来“阿姊!快点,快点给秀儿做蜻蜓!”

    “知道啦,我这就给你做。”

    苏禾理了下矮桌上倒得乱糟糟的竹叶堆,从中挑出几片竹叶一边回忆着,一边手指翻动,缓慢且断断续续的编了起来。

    用竹叶编蜻蜓的手法是她从母亲苏夫人那学来的,苏禾自襁褓小儿时便是苏夫人带在身边抚养长大的,后来苏夫人生弟弟时伤了身子,就只好找了乳母晚娘来看顾小苏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