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赏花之人

    到了中午，尹镇邦果真如同虹姨所说的回来了。

    在用过午餐之后，顾管家告诉小律，

    「通常镇邦少爷在下午两点鐘会到工作室去，你就到那里待命，他会把要你完成的工作交待给你。」

    小律用力地点点头。

    终于来了。

    工作室位于二楼，也就是东、西翼的交界处，右边的楼梯通往东翼，左边则是西翼。

    不想第一天就迟到，小律在一点四十五分就来到工作室等候尹镇邦。

    她独自坐在里面耐心等待着，聼从顾管家的指示坐在比较靠近门的那张桌子前。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五分鐘，但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静不下来。

    几乎每分鐘，她都看表一次，将她的紧张心情表露无遗。

    一到两点正，尹镇邦果然准时地推开工作室的门。

    看到小律端坐在里面，他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还是那张扑克脸。

    小律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像国小生见到老师一样，说道，

    「尹先生，午安。」

    尹镇邦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回答。

    小律这才发现，从昨晚到现在，她居然完全没有听过尹镇邦的声音。

    只见他随手将手提电脑放在小律面前的桌上，然后就到靠窗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始过目拿进来的文件，完全没有对小律说什么。

    小律也不敢打扰他，只能静静走到那张办公桌旁候命。

    虽然是在家里办公，但是尹镇邦并没有将西装换下来，让小律產生错觉，仿佛自己是在公司上班。

    过了约二十分鐘，尹镇邦才把第一份文件交给她，说道，

    「文件的档案在手提电脑里面，你根据我所写的来修改部分内容。」

    小律连忙接过文件回到座位，然后开啟尹镇邦带回来的手提电脑，并接上在旁边的打印机。根据文件下端的档案名称，小律很快就找到要修改的文件，并开始工作。

    出乎意料的是，小律发现尹镇邦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公式化，但低沉的声音却比想象中年轻许多。

    在她开始修正文件的同时，尹镇邦继续查閲其他文件。直到她完成第一份文件，打印出来交还给尹镇邦之后，他才陆续将其他需要修改的文件交给小律。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交换文件，完全没有再交谈。

    到了四点半左右，尹镇邦已经看完所有文件，并将它们重新收拾好。

    他这才说了第二句话，

    「今天就到这里结束。明天再继续。」

    说完，他就拿着文件站起身，离开了工作室。

    没有一句无聊的话，也没有一个多馀的动作。

    简直就像一具完美的机器人。

    小律这样想着的同时，则如同虚脱般跌坐在椅子上。

    看来是顺利过关了。

    她不禁松了口气。

    大概知道工作时间几时会结束的顾管家正站在门外等待主人。

    看到尹镇邦走出来，顾管家立刻跟上前问道，

    「怎么样？没有听到少爷的大声责骂，看来她应该不错吧。」

    尹镇邦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比杜伟适合，至少电脑知识比较好，不会问我一些基本的问题。」

    说着，故意看着顾管家说道，

    「虽然看来是完全不明白文件的内容，但是也因为如此，她都只是照着我所写的来修改。不会像某人，总是要问东问西，说这样不好，那样不行。」

    知道尹镇邦在讽刺自己，和他并肩走着的顾管家说道，

    「就是说啊，反正少爷你也只是需要一个人帮你打字修改。」

    一听到他这么说，尹镇邦停下脚步反驳道，

    「既然是这样，那顾管家来就好了，就跟以前一样……」

    话未说完，顾管家已经打断，

    「到时只怕少爷会后悔，然后整个房子又要充斥着以前那种震耳欲聋的吵架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从前由顾管家担任助理的时候，他们总是在工作室里互相大呼小叫，让虹姨和司机张伯完全不敢接近工作室……

    尹镇邦在用过晚餐之后，就回到楼上，没有再下楼来。

    小律也回到房间，和母亲联络。

    杜太太率先将丈夫的现状告诉女儿，

    「你爸爸的血压已经受到控制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累，不过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小律知道父亲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才稍微放心，说道，

    「那就好。」

    杜太太有些担忧地问道，

    「可是小律，爸爸好像很担心你。我问过他是不是工作很辛苦，他又说不是，可是却还是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

    小律其实也不是很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过虑，于是将自己在这里的实况告诉母亲，「mama，我很好，没事的。这里的人都很好，工作也可以应付。下个星期开始，我会再回到夜校上课。」

    听到女儿这么说，杜太太也比较放心。

    她在掛电话前，对小律説道，

    「对了，爸爸说想要见见你。」

    小律也想看一看父亲，于是回答，

    「我会问一问顾管家。」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收线，而小律也为了徵求外出的同意，而去见了顾管家。

    正在客厅整理信件的顾管家听后，说道，

    「不如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杜伟吧。」

    小律连忙説道，

    「这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顾管家却露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説道，

    「别客气，我也蛮担心杜伟，想去看看他。」

    听到他这么说，小律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在用过早餐之后，顾管家就説道，

    「小律，我们到医院去吧。」

    虹姨对原本正在帮忙收拾的小律説道，

    「这边我来就好，你们快去吧。」

    于是，两人就离开房子。

    顾管家带着小律走向车房，説道，

    「每天早上，张伯会开那辆雪佛兰送少爷去公司。我们如果要出去，通常会使用另一辆车子。」

    车房里还停着另外一辆银白色的雷诺。

    「好漂亮。」

    顾管家打开车门，説道，

    「这是镇邦少爷以前用的车子，不过现在他都用另一台。」

    说完，他就上了车，小律也随后登上车，两人就一同前往医院探望杜伟。

    一见到女儿，杜伟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手，叫道，

    「小律！」

    小律连忙上前握住父亲的手，杜伟说道，

    「顾管家，还是让小律回家吧。反正我就要出院了。」

    顾管家却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天你突然昏倒，尹先生很担心，认为就算你出院了，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杜伟想起医生的话，对此无法反驳。

    见到他沉默以对，顾管家又説道，

    「你也知道尹先生只是需要有人帮他修改文件和处理邮件什么的，并不是很困难的工作。所以我就想说让小律来做，就能保住你的工作，同时又能让她学习，一举两得。」

    「可是……」

    杜伟还想说什么，却因为小律在场，而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趁着女儿走出病房，杜伟连忙拉住顾管家，说道，

    「顾管家，你还是让我女儿回家，我出院后可以马上回尹家。」

    顾管家拍了拍他的手，微笑地说，

    「小律做事挺好的，又细心，你还是静心休养，由她代替你就好了。」

    杜伟当然不可能就此放下心来，

    「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

    顾管家为了説服杜伟，又提醒道，

    「你也知道，过了七点鐘，尹先生几乎不会离开东翼，只要她乖乖待在西翼，根本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

    见他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顾管家又补充道，

    「镇邦少爷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虽然他的脾气有时是有些固执，可是他还是会讲道理的，是不是？」

    这时，小律回来了，两人唯有结束谈话。

    过了两天，终于到了小律引颈企盼的星期六。

    大清早她就起身梳洗，然后来到玫瑰庭院，看了看手表，刚好是七点半。

    她独自走进玫瑰庭院，早晨的露水让玫瑰散发一种有别于平日的清新香味，却更为迷人。

    当她正要经过拱门时，立刻看见攀附在拱门上的玫瑰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辉，颜色更加鲜艳，美丽动人。

    在走进玫瑰庭院的时候，她立刻发现庭院的正中央站着一名男子。

    他的身形颇为高瘦，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背向着小律。

    这一定就是顾管家所说的赏花人！

    小律心想，然后兴奋地跑向那名男子。

    来到他身后，小律难掩心中的喜悦，

    「请问，你就是顾管家所说的那位喜欢玫瑰花的先生吗？」

    对方听到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立刻转过身来。

    看到对方的脸，反而让小律吃了一惊。

    「尹……尹先生！？」

    她万万没想到，那男子居然就是尹镇邦！

    不知为何，小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对不起，尹先生，我不知道是你……」

    一向目无表情的尹镇邦虽然也难得露出惊讶的样子，但却只是说道，

    「是顾管家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小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道，

    「因为我问他关于玫瑰的问题，他就叫我周六早上来这里找一个赏花人……」

    尹镇邦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在心里骂道。

    「该死的顾管家。」

    之后，他望着脸色苍白的小律，问道，

    「所以呢？你的问题是什么？」

    小律看着不苟言笑的尹镇邦，想要问又不敢问，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尹镇邦见状，反而不耐烦地问道，

    「你就问啊。」

    反正都已经来了。

    被打扰的尹镇邦已经失去赏花的兴致。

    小律听见他这么问，而且也没有赶自己离开的意思，于是硬着头皮开口，

    「我想知道玫瑰和月季，还有蔷薇有什么不同？既然英文名称都叫rose，中文为什么要区分呢？」

    虽然觉得被顾管家设计，但是尹镇邦看到小律认真提问，还是坦率地回答，

    「只有种类上的分别而已，其实在科属上并没有不同，毕竟都是蔷薇属植物。我们一般上习惯把花朵直径比较大的单生品种称为玫瑰或是月季。至于花朵较为小，而且是丛生的称为蔷薇。」

    谈到熟悉的话题，他的话匣子一下子就被打开了，停也停不下来，

    「月季是现代玫瑰，就是这些盛开的品种。」

    他指着身边的玫瑰，説道，

    「月季的花刺比所谓的古典玫瑰稀疏，没有那么密集，叶子也比较平整光滑。」

    他伸手抚摸其中一朵玫瑰，

    「这些月季的花瓣最多可以高达六十片，还散发着芬芳的香气，顏色也很鲜艷。」

    小律俯身看着身边的玫瑰，发现花刺和叶子正如尹镇邦所说的那样，不禁欣喜地説道，

    「真的是这样呢。」

    这时，尹镇邦沿着小径朝花园的另一端走去，来到另一处只有花苞的地方。

    小律连忙跟了过去。

    他确定小律跟上来后，才继续解説，

    「这里栽种的就是古典玫瑰，比起月季，花刺十分密集，几乎没有可以触摸的部分。而且你看，叶子也凹凸不平，还有皱褶。」

    看到小律全神贯注地聼着自己説话，尹镇邦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个不停，连忙说道，

    「你一定听得很闷了。」

    不料，小律却露出甜美的笑容说道，

    「不会啊，尹先生真的很喜欢玫瑰呢。」

    两人站在玫瑰花丛中，尹镇邦的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像这样和别人心平气和地说话。

    在此时此刻，就连尹镇邦也不禁有了异想天开的想法。

    难道小律真的就是自己在等待的那个人？

    看着身边笑容灿烂的小律，尹镇邦忍不住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