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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人,还是要服服帖帖当她的孙子,“谢过殿下恩赐。”规规矩矩坐下来,乐得当一只缩着脑袋的乌龟。谨惠面上神情不变,可眼睛转了又转,弯弯绕绕的心思不知要滚过几遍,末了只有一句话,十足的玩笑口吻,“女官客气。”正你来我往地打哑谜,殿外突地一声响,是个清脆的声音传过来,“殿下,羊汤这时候正温,可要用?”谨惠头也不偏,径直便道,“今日冬节,女官想必是忙了一天,晚间母后赏的好羊汤,取了过来,予女官暖暖身。”说罢又转过眼,细声细气同身后人道,“西川,你去取了过来。”那灯影里一声温吞吞的少女声响,旋即人便退出去。谨惠话落抬眼便是明媚的一个笑,同临光道,“女官可别嫌,也算是应个节景——”说罢留三分,只等着临光应下。不消得片刻,转眼西川已回转殿内,手中捧了个莲纹盅,又搭一柄白玉勺,其上热气袅娜蒸腾,要遮了人眼。这人过来也不必谨惠指派,径直便在案下半跪,两手一伸,便将那热气蒸腾的莲纹盅奉于临光眼前,道一声,“女官请用。”又低眉顺目折身退下去,一声不响隐没在谨惠身后的灯影里。天家的做派好,这殿里不光主人礼节学得好,便是底下随意一个打杂伺候人的也是进退有礼,行止半点不拖泥带水,还带着由生而来的清高劲,要慑服人心。似是只吸食人精气的妖魔鬼怪,开着大门只等那不晓内情的过路人闯进来,管你无辜有辜,全都吃得骨头渣子不剩。临光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心思,可她这心思生出来便再也难压下去,眼见得一碗羊汤奉于手边,这真是叫人赶鸭子上架——没回头路。她定定神,声音平缓,“殿下使人叫临光来,只怕不止为的一碗羊汤,若有何事吩咐,临光定然是不敢推辞的。”只说不敢,畏的是强权压人,惧的又是威势夺命,愿与不愿,一句话便已分明。谨惠见这话叫临光给挑明了说,脸上笑倒是还能挂得住,“女官这说的哪里话,头几日华容殿中,素宣嬷嬷当是说的不岔才对,怎的到了我这,一眨眼就将那要邀女官喝茶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临光一抿唇,未及出言,只听那边谨惠又轻飘飘道,“想来是素宣嬷嬷做事不利,这倒是叫人失望……”好似是真的失望至极,恨铁不成钢一样叹一口气,又瞧临光,“无妨,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左不过喝喝茶闲话一回家常罢了。”谁家闲话家常要在这样夜深少人时刻,临光闻言直皱眉,可她又不好表露,只有应下来的份儿,“殿下有话只管说,临光若是知晓,定知无不言。”一点笑藏进眼里,谨惠听了这话便弯起唇,“有女官这话,真是放心许多……”左右不过是个哑谜,到这时候始终都要扔出来,不然捂着掖着,谁人知晓你要做什么。灯影晃了几晃,是她身后的西川得了吩咐出殿去,脚步声落在铺了羊毛垫的青砖上,无声似是一只暗夜里的鬼魅。那影子长长拖着,“吱呀”一声,被截断在红漆门外。临光猛一回神,只听谨惠道,“说来那日华容殿,不巧得很,恰恰听了你同开云meimei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她不动声色,熟手如同山中老猎人,布下一个坑要等人跳。可临光又不是吃素的,装痴作傻的功夫走遍天下都不怕,“殿下这话叫人糊涂,临光同开云殿下倒是蛮说了几句话,也不知是哪一句?”油盐不进模样有点无辜,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谨惠也不恼,径直思索片刻,予她解惑,“女官平素多聪颖,这时候倒是难得糊涂……”惟妙惟肖学上一句,真可惜这人生在天家,没那命数去当粉墨加身的戏子,要不大红大紫岂不要收归囊中。临光眉头一敛,险些也要叫这人差不离的学舌给诓骗过去,堪堪稳住,便道,“不过是临光粗手粗脚,惹得开云殿下生了恼,这才有那样一句话罢了。”脑内却要飞速地转,生恐那日真叫眼前这笑面虎听去了什么不得了东西。下一刻,只听谨惠道,“女官这话三分搀着假,七分又带着真,真是叫人不好分辨——”她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也不知该信不信。”信了又是一样说法,不信又是另一样说法,实则管她信与不信,临光都知晓,这戏已然开锣,若不唱下去,还真是不好退场。她整整面色,将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那日殿下走后倒是得开云殿下好生劝诫,可谁成想不甚将开云殿下一颗珠子遗失,这确然是临光粗笨,怨不得旁人,于此事上,临光是断断不敢欺瞒的。”也是她脑子快,一时竟然转过来弯,将一个笑面虎听成了呆头鹅。谨惠长长叹一口气,也要叫这出人意料的答案闹得没了笑,“原是如此,反是我多心,”不怒自威的一双眼很白分明,映出明晃晃一片影,那影中有波涛诡谲,又有心思深沉,全都叫一抹笑藏着,临了化作一句劝言出口,“罢了,女官若不说真心话,总不好强逼着……”她拧拧眉,表忠心明立场的话全都塞回到肚子里去,对眼前这人再也不想理。姑娘家要脸面,谨惠这嫌弃神色摆得含糊,半句话也能绕上两个弯更别提眼神,可临光却是心知肚明,连思忖都不必要,一瞬明了。这是非要逼着她表忠心明立场,手段不大精巧,倒迫人成了个两面派。一碗羊汤换一颗心,这算盘打得精巧,手段也拿捏得恰到好处,真是叫人不得不叹服。临光神情不咸不淡,唯有应,“殿下厚爱,这字字句句都是实情,恕临光愚笨不堪,不敢扰了殿下清净……”“罢了……”谨惠手一挥,不大提得起劲模样,“时候不早,女官这话留着改日再说。”她扬扬眉,朝着殿外叫人,“西川,送女官出去。”殿外一声应,临光顿了顿,再没什么话好说,只得告退出去。出殿是晦暗的夜侵袭而来,檐下宫灯新换的红隔纸,薄薄透透一层,晃出昏黄的光来,将一整片阶石照出模糊的影。分明朱门锦绣,可顶上天却是黑的,铅密的云如墨,连绵着阴冷的风,吹吹摇摇要把一盏灯笼吹灭。临光抬头去望,也只是一声叹,这年怕是真的过不去了。可曲瑞宫里,人人自危,那才是真的过不去这个夜。灯影下谨惠海棠红的衫子叫薄薄一层光笼罩,那眸子也是漆黑,盯着案上静静地看,看那莲纹盏中浮起一层白腻腻的油花,瞧着要叫人心里头添堵。忍不住手一挥,声音沉沉似是吃人的魔,“端了下去喂狗!”手一挥摔出一盏残茶,要将海棠红的衣裳染上脏污一片,